一个叫王海的周军士兵一边往前冲,一边问身边的朋友老赵:“赵大叔,你说咱们都能活着回去吗?”
王海今年才十七岁,刚刚参军,但是因为在家的时候练过棍棒懂得一些武艺,所以经过几天的训练之后就被直接抽调到了锐金营。在这里,他惊喜的发现还有一个自己的同乡。就是身边这个已经四十七岁的老赵。
老赵叫什么,他说自己都不记得了。参军十几年了,自己的名字忘记了,上过多少次战场忘记了,杀过几个人忘记了,受过几次伤也忘记了,唯一记得的,就是杀死别人和保住自己的手段。
那就是要够狠!够狡猾!
这样一个冷血的老赵,对自己这个小同乡王海却是照顾有加。这也难怪,老赵参军十几年,一次家乡都没有回去过。如今好不容易遇到一个本村的后生,他也就想起了自己那个十几年没见了的儿子。听王海说自己的儿子出息了,考中了秀才,还说他正在四处找自己的老爹,希望能把爹带回家里去。
爱屋及乌,老赵对王海特别的好。
“傻小子,一会儿就跟在我身边,千万别离开!别人上城墙的时候你就当人梯,别不要命的往前冲。谁先上城墙谁先死,这是硬道理。什么时候我让你冲你再冲,我要是让你装死,你小子躺在地上大气都别给老子出!”
王海举着盾牌说道:“赵大叔,这不好吧。大家都在拼命,咱们装死,太……那个了吧。”
老赵怒视了他一眼说道:“你懂个屁!知道吗,老子参军这么多年,大大小小打了几十场仗,曾经一起吃住一起操练的兄弟一个个都死了,为什么就老子还好端端的活着吗?我告诉你小子,要想活下去就听我的。该杀人的时候杀人,该装死的时候装死!”
王海露出雪白的牙齿笑了笑说道:“我还想多杀几个汉军,立功受赏,将来要做个骑着高头大马穿着铁叶子连环甲的大将军,威风凛凛的回村去呢!”
老赵被他憨傻的样子逗乐了,使劲敲了一下王海的脑壳道:“把这念头给老子收回来!现在你只管跟在老子身边,一步都不能离开。要是命都没有了,还做个屁的将军!”
王海嘿嘿笑了笑道:“我听你的,赵大叔!”
老赵咧嘴笑着说道:“这还差不多!你才十七,你娘还在家里等着你回去孝顺呢。她就你这么一个儿子,你死了谁给她养老送终?你跟老子不一样,老子已经成家立业也有儿子传宗接代了。这些年给她们娘俩也攒下了点银子,等这次打完仗你要是能回家去,就把银子捎给她们娘俩!”
“赵大叔,你咋不回家呢?”
“回家?我没脸回去见她们娘俩,当初跟你一样,我跟疯了似的想当兵,想当将军,想光宗耀祖。抛下了她们娘俩跑出来当兵,现在看来,老子就是******一个白痴!”
王海沉默了一会儿说道:“赵大叔,下次如果有机会,咱们一起回去吧。我想,你媳妇你儿子都盼着你回去呢。”
他话还没有说完,一支带血的箭噗的一声正扎在他的帽子上!
王海吓的身子一颤,脸色立刻煞白了起来。老赵一拉他将他护在自己身后,摘下他的帽子看了看,只见那支箭直直的插进了王海的头发里,再往下就能豁开他的头皮!
老赵也吓了一跳,看到王海没事这才长出了一口气道:“你这小子,命真大!”
王海恢复了几分气力,接过自己的帽子看了看哈哈大笑道:“哈哈!赵大叔,人都说大难不死必有厚福,说不定以后我真能当上将……”
噗!
一支箭,深深的扎进了王海的心口!
老赵抱着王海的尸体嚎啕大哭:“傻小子,都说不让你想着当将军了,你咋就不听呢!啊!你才十七岁啊!”
一个又一个的周军士兵倒在了玉州的城墙下,他们或许都有自己的妻子儿女,或许都有老娘需要去孝敬,只是在战争这无情的杀戮机器下,谁都没有把握自己能一定活下去。人命,在战场上是最不值钱的东西。
没有人关注别人的死活,一秒钟之前还活生生的一个人,或许下一秒就先走一步踏上了奈何桥,喝下孟婆汤,走进了轮回门。
鲜血,人命,如此的轻易流逝。
同样,在玉州城墙上坚守的汉军,死亡的人数越来越多,死亡的速度也越来越快。武器缺乏,缺少粮食而体力不足,在周军临近城墙的时候这两样成了周军的帮凶。周军的弓箭手组织起了有效的压制,一具一具汉军的尸体从城墙上跌落了下去,在墙角下,他们和敌人的尸体纠缠在一起,很难分开。
大地已经变了颜色,红色,永远是战场的主色调。太多的血液在地上形成了一条条小溪,形成了一个一个血洼,还带着温度的血液,在大地上冒着血泡。
守城汉军的四个梯队,第一梯队的人已经几乎死绝了。第二个梯队的人也已经损失了一半,第三梯队的人正在一个一个的补充上去。在城门口附近,汉军的损失尤为惨重。为了掩护攻城锤,无数的周军弓箭手集结到这里。密集的箭雨几乎压制的城上汉军抬不起头,城门口汉军第四个梯队已经全部上去了。在他们的身后,就是手持着简陋武器,面无血色浑身颤抖的百姓!
一架一架的云梯架起,周军开始攀爬城墙。守城汉军用石头不断的将爬上梯子的周军砸下去,不断的将已经架在城墙上的云梯奋力推到。周军的弓箭手压制的十分厉害,很多汉军试图推到云梯的时候被乱箭射死。
终于,有几个周军顺着云梯登上了玉州的城头!负责支援的汉军立刻蜂拥着围了上去,第一个登上城墙的周军士兵还没有站稳,就被一刀砍掉了半颗脑袋!红色的血液和白色的脑浆溅的到处都是,城墙上,不管是战友还是敌人的衣服上。
第二个周军上来了,两把钢刀三支长矛几乎同时击中了他,只是那么一个刹那,他的生命就迅速的消失不见。一个刹那是多久?佛说一弹指间已过六十刹那。在整个战场,一弹指间又何止有六十人送命?
顺着几架没有来得及没推到的云梯,越来越多的周军爬上了城墙!几十个周军没有盲目的往前冲,而是守护住云梯掩护更多的周军爬上来。
昭先看到有不少周军已经上了城墙,他一招手带着三四十个亲兵扑了过去。
他的肩膀上还插着一支箭,那箭尾随着他的跑动还在不停的颤抖着。血顺着他的肩膀不停的滑落,他却似乎感觉不到疼痛。
抡起手里的方天画戟,将迎面冲过来的周军士兵一劈两半。昭先一声大吼:“兄弟们!把他们赶回去,玉州不能丢在咱们手里!”
他一边奋力杀敌一边喊道:“杀光他们,将云梯推到!兄弟们,在你们的身后就是无辜的玉州百姓!一旦周军从咱们这里攻破,你们的亲人就会被那些周军一个一个的杀死!为了保护亲人,为了咱们自己能活下去,杀啊!”
随着他的大吼,越来越多的汉军朝这边支援过来。无数的百姓也登上了城墙,或是用自己手里的简陋兵器,或是从城墙上的死尸手里捡起刀枪,纷纷朝周军士兵的身上劈头盖脸的打了过去!
眼看着率先登上城墙的几十个周军士兵在很短的时间内就死了一小半,其他的周军士兵留下几个扶住云梯,其他人疯了一般的挥舞着手里的兵器。
昭先一招横扫千军,将两名周军士兵拦腰斩成两截。血溅了他满身满脸,甚至遮挡住了他的视线!
昭先抹了一把脸上的血水,大喝一声,一戟将一名周军士兵的半边肩膀连着胳膊砍了下来,这戟斜着从那名周军士兵的肚子上劈了出来。噼噼啪啪,这名士兵的内脏一团一团的掉了下来。
昭先如同一头远古的凶兽,用手里的方天画戟当做自己锋利的爪牙,不断的撕扯着敌人的躯体!
一个又一个周军士兵死亡,相应的,汉军也在不断反击中倒下。最后,汉军们疯了一般的大喊着,手拉着手往前冲,不顾敌人打过来的兵器,硬生生的靠身体将更多的周军从城墙上挤了下去!
最前面的几个汉军收不住脚步,也一起掉下了城墙。他们才落在地上,无数周军围过来,也不去管他们是死是活,立刻就他们乱刀剁成了肉泥!
几架云梯先后被推倒,还在云梯上的周军士兵大叫着摔了下去。最后一架云梯在被推倒前,一个赤-裸着上身的彪形大汉浑身是血的爬了上来。他的一双眼睛已经被红色覆盖,他的身上流淌着自己兄弟们的血液!
宋毅!
一刀将站在近前的两个汉军劈死,宋毅虎吼一声,冲进了汉军的人群当中。云梯被推倒,他就好像一头孤身杀入狼群的猛虎,不断的撕咬着敌人的躯体!
一个又一个的汉军被宋毅杀死,甚至包括不少围攻上来的百姓!
昭先一脚将最后一名周军士兵从城墙上踹了下去,提刀直奔宋毅冲了过去!他快步跑来,身子高高跃起,凌空一戟劈向了宋毅的头颅!
宋毅扫断一名汉军的身体,双手握刀猛的往上一架!
当的一声,一串耀眼的火星迸发而出!
宋毅的身子不由自主的往后连着退了几步,虎口上一阵酸麻。昭先也不好过,反震的力量将他的胸腔里震的翻江倒海一般。只是现在,两个人谁也顾不上喘息,再次抡起兵器冲了过去。
两个人在城墙上好一场恶战,围着四周的汉军根本就近不了两个人的身边。呼呼的刀风冷冽,杀气沸腾!
两个人足足打了十几个回合,身上都被对方砍出了深可见骨的伤口。只是这两个人,如同一对猛虎,誓不两立。
昭先一咬牙,猛的冲过去挥戟横扫宋毅的腰胯,而宋毅则一刀劈落直奔昭先的头颅!这两个人谁都不肯回手防御,宁愿同归于尽!
眼看着那刀已经到了头顶,昭先一咬牙,只是微微一侧头让过了那沉重的刀身,速度一点也不减的挥戟直取宋毅!
当的一声!
从旁边及时伸过来的一柄铁枪拦在了昭先的肩膀上,宋毅的大刀在枪身上砍出一溜火星!宋毅一愣,还来不及反应,昭先的戟已经拦腰砍在了他的身上!
噗!
血光飞溅,那戟深深的砍进了宋毅的腰部,竟然卡在骨头里拔不出来!五六个汉军一拥而上,一通乱枪刺了过去,在宋毅的身上刺出了数十个血洞!
宋毅单手扶着城墙,回头看了一眼远处周军阵前的黄罗伞盖,眼神飘忽,脸上浮现出了一种解脱,释然的表情。
他就这么站着,缓缓的闭上了眼睛。
孙胜从旁边跑过来扶着已经几乎力竭的昭先,急急的问道:“你怎么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