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社会科学解码电视湘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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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章 新闻和娱乐间的战略徘徊(2)

做新闻的搞起了娱乐,早间的栏目办起了晚间的节目,有些人欣赏丁晖的开拓进取和创新精神,有些人则觉得丁晖的手伸得太长。但若干年后,当湖南卫视全面实施从新闻向娱乐的战略大转移时,人们发现,当初《潇湘晨光》在娱乐节目方面的大胆创新、所培养的娱乐节目人才、在娱乐节目制作方面所积累的经验和资源是湖南卫视的一笔宝贵财富。

1999年6月,湖南成立文体频道(后更名为娱乐频道),方列和夏青先后告别《潇湘晨光》栏目,跟随张华立去圆一个娱乐频道梦。夏青后来成功操作“星姐”选举活动,并在“超男”“超女”活动中名噪一时。

创办《音乐不断歌友会》的王平,后来是《超级女声》的总导演。

当时新闻节目的骨干傅湘宁和雷瑛,现在分别是潇湘电影频道的总监和金鹰卡通频道的总监。

《潇湘晨光》生存5年以后,由于湖南卫视实施由新闻向娱乐的战略大转移,于2003年停止播出。与《潇湘晨光》一同撤下来的新闻性栏目还有《新闻12点》和《零点新闻》。这三个节目,正好曾经是早、中、晚三个时段的三个支点。

若干年后回头去看《潇湘晨光》的5年生存历史,不难发现它非常典型地反映了湖南卫视上星头五年在战略定位上的徘徊。当《快乐大本营》火遍中国并且导致了中国电视开始“集体赶赴娱乐潮”时,这个在湖南卫视上星周年之际隆重推出的大型早间直播板块担负的却是“新闻出省”探路先锋的使命,是湖南卫视上星初期“新闻综合”路线的标志性成果。这个栏目和它所在的频道一样,新闻的激情和娱乐的冲动几乎同样强烈。

它定位于新闻,却无法遏制向娱乐进军的冲动。它有相当先进的新闻理念和品质不错的新闻节目,但它的影响力似乎更多还是来自《完全新时尚》、《音乐不断歌友会》、《娱乐全球通》这些娱乐节目。

17.2《玫瑰之约》:羞答答的玫瑰静悄悄地开

1998年7月16日,魏文彬在审看《玫瑰之约》的第一期节目时,不时发出轻松愉快的笑声,这和他审看其他节目的状态很不一样。之前他曾对节目组说过,你们要把谈情说爱搬到荧屏之上、众目睽睽之下,我想象不出是什么样子,但正因为想象不出是什么样子,我很期待,我允许你们去尝试。

现在看起来,这个谈情说爱的节目样子不错。12位俊男靓女把一场青春的约会安排在了湖南卫视的演播厅,或谈笑风生妙语连珠,或美目盼兮巧笑倩兮,或轻歌曼舞如梦如幻。这是大陆电视荧屏上尚未有过的题材,也是尚未有过的体裁。制片人贺大明称节目对台湾的《非常男女》有所借鉴,融合了综艺、谈话、服务等多种节目形态,目标是既有欣赏价值又有实用价值,有服务性也有娱乐性。

节目的可视性没有问题,应当说很新鲜,很好玩。但“抢鲜”往往意味着某种冒险,有些问题不能不令人担忧:第一,能不能每期都找到合适的参与者;第二,我们曾经对电影里的“吻戏”都很敏感,现在堂而皇之地把恋爱搬到荧屏上去谈,观众有没有这样的承受力?会不会存在导向上的问题?

魏文彬说,这些年轻人愿意把恋爱搬到我们的电视屏幕上来谈,说明我们的时代发生了变化,我们如果不敏感地抓住时代变化的信号,别人就会抢在我们前头。至于导向问题,我觉得我们正好可以借此引导青年朋友树立正确的人生观和婚恋观。我还有一个看法,婚恋场上青年是主角,但每一个青年的背后都有若干中年和老年,他们甚至比青年自己还要更加关注婚恋的问题,因此这个节目是可以同时吸引老中青三代观众的。

当天晚上,没有任何预告,一朵玫瑰在卫视荧屏上悄然绽放。

像一年前的《快乐大本营》掀起一股“快乐旋风”一样,《玫瑰之约》很快让中国的电视荧屏开满了玫瑰花。玫瑰的绽放是如此美丽的一种意象,在湖南电视台的这一轮蝶变中,它无疑是一个不可多得的美丽印记。事实上,当《快乐大本营》在全国市场上一枝独秀的时候,还多少有些形单影只,而当《玫瑰之约》“尾随而至”,和《快乐大本营》双双在全国收视排行榜上居高不下,占据了全国周末收视市场的王者地位时,湖南卫视也就基本奠定了它在全国卫视中的领先地位。

但与此同时,湖南卫视进入了一个理想与现实分离的尴尬状态。它追求的是新闻综合的路线,但产生巨大影响的却是娱乐节目。这种错位让湖南卫视感到错乱。魏文彬和他的电视湘军比国内绝大多数同行更早地出发,更早地探索到新的路径,也更早地来到了战略抉择的岔路口。

2000年初,魏文彬在一年一度的工作报告中暴露了他在岔路口的矛盾与彷徨。他一面害怕别人说湖南卫视是个“娱乐台”,湖南台只会“做游戏”和“谈恋爱”,一面却又敏感地意识到一个“娱乐经济时代”的到来,本能地想要伸手抓住这个先机。

下面是他在同一个工作报告中所讲的相距不远的两段话。

当前,谈质量不要一般的空谈,要深入实际,从整体上思考,尤其要在结构上、品种上进行调控、改进。如1999年开播的《有话好说》、《新青年》,就是从结构上考虑的。如果不上这两档节目,大家会说我们是一个娱乐台。今后,在质量问题上,要认真研究“三品”:品种、品质、品牌。尤其要从整体上思考“三品”的问题。

扩大宣传影响,我们还要认真总结娱乐节目的经验。娱乐功能是广播电视的重要基本功能。这几年,各个频道努力开发娱乐功能,创造了一系列品牌栏目,培养了一批名牌主持人,取得了良好的社会效益和经济效益。娱乐节目的成功,在给受众带来欢乐的同时,也传递了信息和知识,沟通了人们的情感,传播了健康的文化时尚,并且获得了市场效益。其中的许多经验,值得我们认真总结。现在,国外已有专家专门研究娱乐经济,并认为我们已进入“娱乐经济时代”。对于其中有益的理性认识,我们要认真吸取,结合我们的实际,总结出带规律性的东西,以把我们的娱乐节目办得更好。娱乐经济的观点,实质上与社会文化消费需求不断增长的观点是相同的。在人们的物质消费水平提高以后,我们如何通过办好广播电视娱乐节目,以满足人们不断增长的文化消费需求,这既是扩大宣传影响的一个重要问题,也是寻求产业发展的一个重要问题。所以,在我们的娱乐节目火暴的今天,无论是面对赞扬声,还是面对批评声,我们都要保持清醒冷静的头脑,正确总结经验,正确把握办好娱乐节目的规律,取得更好的成效。

17.3娱乐频道:也许是湖南卫视“去新闻化”的预演

自1996年湖南经视的《幸运3721》让娱乐的精灵在电视屏幕舞蹈起来,几乎所有的人都被迷住了,无论是做电视的还是看电视的,尽管有些人觉得那是一种迷失和堕落。但是看的看得开心,做的做得起劲,娱乐便成了势不可挡之势了。

1997年湖南电视台一套节目上星,令其一炮而红的是娱乐节目《快乐大本营》,1998年再推《玫瑰之约》,仍旧风靡一时,进一步强化了湖南卫视的娱乐品牌。出于对根深蒂固的“新闻立台”传统的近乎本能的尊重,魏文彬近乎本能地自觉遏制了在卫星频道上“放肆”娱乐的冲动。但他同时采取了另外一个大胆的行动,在闲置的地面频道中,拿出一整条频道来做娱乐与体育,打造覆盖全省的文体频道。

1998年的秋天,魏文彬再一次在湖南电视台的老演播厅里搭起了竞聘台。这一次通过竞聘台登上历史舞台的人是张华立,带着张勇。他们后来成为文体频道(娱乐频道)的正副总监,加上一个竞争对手陈湘的加盟,构成最初的三足鼎立。

张华立是一个既简单又复杂的人。乍一看个性突出,特点鲜明,但又很难一言以蔽之。他1986年从复旦大学中文系毕业,本来该去湖南大学报到,但是忽然“发宝气”,觉得刚出校门又进校门实在没意思,揣着文凭和派遣证不去报到,转来转去想进作协、文联、报社或者电视台这类单位。那时候不兴这样找工作的,转了半天没个头绪,甚至有人觉得他形迹可疑。最后他揣着毕业证书直闯常德老乡魏文彬的办公室,其时魏文彬年仅36岁,刚刚当上湖南电视台的副台长,一部人生传奇已经开头,正踌躇满志,有心搜罗人才,也有识人用人的独门功夫,张华立就留在了魏文彬主管的新闻部。但是不要以为张华立因此就是所谓“魏系”,他无门无派或者说自成一派,在人们眼中颇有一点自由散漫或者说吊儿郎当的味道。但是他的才华是毋庸置疑的,1989年刘惠东受命创办《焦点》栏目时,拉了他做班底成员之一。在这个以舆论监督为特色的新闻专栏里,他时常弄出些文采斐然、视角独特、情感丰富的节目,有一次做了一个节目叫做《聪妹子的悲剧》,文字功底受到魏老板的激赏,其中一句“萧萧春雨打湿了我的镜头也打湿了我的心”不胫而走,成了他早期的“个人品牌”。他当然也是有些恃才傲物的,不对路的人不跟你“来神”。在《焦点》组那样一个有强烈的集体主义色彩的集体里,他也是独来独往的。

虽说在长沙上班,倒有多半时间在常德(常德老家有个娇美的妻子),以至于组里曾有新来的同事初次见到他,竟以为他是常德记者站的。作为复旦大学中文系的高才生、资深文学青年以及《易经》钻研爱好者,他经常会口出狂言说电视台是个没文化的地方,并且时不常显摆一下自己的文化,在办公室的黑板上写上一些生僻字考别人。有一回他在黑板上写了个“和”字,问大家这个字一共有几种读音。有人说了“河”和“贺”,又有人凑了个“胡”,就没有了。他面露得色,准备好好卖卖关子,有个实习生突然冒出来说我知道,一共有6种。张华立有点意外:“你来,写出来,都写出来给你奖品。”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老实孩子果真一五一十写出来,并且一一组了词。这个张老师倒是不含糊,当场兑奖:我身上有的东西,你随便挑。这个孩子挑了他脖子上挂着的一支漂亮的纪念笔,他有点舍不得,但还是摘下来送给了她。完了有点不甘心,又往黑板上写了一个“轧”字。“这个字,几种读音?”实习生说两种,轧钢的轧(音同“闸”)和倾轧的轧(音同“亚”)。他等了半天没人再接茬儿,十分潇洒地在黑板上写了三个字:轧台型。念了一遍,潇洒地走了。这个“轧”念“嘎”(变成第二声),“轧台型”系上海方言,装模作样、装腔作势、虚张声势之类的意思,有点类似于北方所说的“装大个儿”。

这就是张华立,身上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你说他正吧,他身上透着一股邪;你说他邪吧,他没有任何品行不端的记录。你说他没追求吧,他放着现成的单位不去,非要千辛万苦自己找工作;你说他有理想吧,他“混”进省电视台之后也没见有多爱岗敬业,想回老家就回,想打麻将就打(据说他的麻将打得出神入化,因为他用了钻研《易经》的智慧来当“麻神”),有感觉就多做几个节目,没感觉就歇上老长一段时间,自由散漫得很——当然那也是当时的环境赋予他的一种“自由”——后来魏老板以创办经济电视台为突破口搞起了机制改革,他也振奋了精神想要做事。但是搞经济电视台他没兴趣,欧阳常林挖他,他谢绝了,生活频道他还是不动弹,直到老魏要搞“娱乐总动员”,他才出手,去竞聘娱乐频道的“道长”。这又不免让人迷惑:你说他喜欢电视吧,他总说电视没文化;你说他崇尚文化吧,他偏要做“最没文化”的娱乐电视。

多年以后湖南卫视的《快乐8》杂志去做张华立的专访,向他提了这样一个问题:“有人说,娱乐最没文化、最没深度,那你觉得做娱乐有何意思?”

张华立答道:

朱大可教授把超女诞生的2004年定为中国娱乐元年,这还没有意思?现在很多干部的选举采取海选、PK的方式,你还觉得没有意思?《快乐大本营》、《智勇大冲关》让你在股市、楼市垮塌之后哈哈一笑,你也觉得没有意思?那人生还有什么其他意思?当然我知道你比较的是精英文化,十多年来,精英文化在和大众文化的战争中败下阵来,需要反省的是精英分子自身,而不是一味指责对手。……退一万步讲,电视是我的职业,尽管有时心生厌倦,但职业精神不能丢掉。我们且干着,等着精英文化来打倒、来收编。

也许这句话概括他是合适的:他就喜欢有文化的人来搞没文化的事儿。也许事情只有这样才是比较好玩的,至少比倒过来的情况好玩——倒过来的情况是没文化的人来搞有文化的事儿,那绝对不好玩。

后来的事实再一次证明魏文彬在识人用人上确有独到之处。他放心大胆地把娱乐频道交给了这个不羁的青年。他说:“这个人聪明绝顶,我相信他是能玩出一些新名堂来的,我只把握一条,不让他玩新闻,其他的节目,出点格没有关系,出不了大事。”

张华立后来果然玩出了很多新名堂,也玩得很“出格”。他玩出了中国第一档长达一小时的娱乐资讯节目《娱乐急先锋》,玩出了内地第一档选美节目《星姐选举》,玩出了遭到广电总局勒令整改的“情色天气预报”《星气象》,玩出了《超级男声》和《超级女声》,还玩出了一个“艺术玩家”艺术品有限公司和一个天娱传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