优优过来的时候,阮之已经冻得有些发抖了。
光着脚到地下车库,等优优把车开过来,阮之一上车就调高了温度,双脚来回蹭着取暖。优优往后视镜看了一眼,知道她心情不好,也不多说什么,只问:“之姐,你回家吗?”
阮之还在给银行顾问打电话,说到最后语气轻快起来,挂了电话,还体贴地说:“你今天本来休息吧?真不好意思啊,还把你叫出来了。一会儿送我到家你就先走吧。”
优优差点踩了急刹车。
太阳从西边出来了。
阮之竟然对她说“不好意思”,还是在和傅长川吵架之后……
她倒惶恐起来,往后视镜看了好几眼,确定老板不是在讽刺自己,这才说:“没事,老板,反正今天也没什么事。”
“嗯,明天再给你一天假期。”阮之依旧好脾气地说,“我自己回去就行了。”
车子里还有双备用的平底鞋,阮之穿着并不合脚,可她拖着脚步,愉悦的上楼去了。
优优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电梯里,心有余悸的打电话给今天替自己班的同事:“……她今天有点古怪,你们小心点。”
阮之换好衣服,自己打车到公司的时候,觉得同事今天都分外的谨慎。她去财务部签字的路上遇到沈垚,小伙子此地无银地主动停下脚步,对她说:“之姐,我早上在健身房呆了一小时才来公司的。”
阮之脚步没停,轻描淡写:“不错,挺自觉。”
财务部已经把合同准备好了,五十四万股、近两百万的资金已经到账,就等她签字了。阮之草草看了遍合同,她在这点上是绝对相信杜江南的,爽快地把字签了。
财务部的小朱一脸羡慕:“之姐,咱们公司过两天上市了,你这资产转眼就能翻十倍都不止。”
阮之只笑了笑,没接话。
公司的空调开得很暖,吹得浑身上下都有些燥热,阮之起身要走的时候,手机里的一个娱乐新闻软件跳出了一条推送。第一眼就瞄到了自己的名字,无非就是昨晚的那些破事,沸沸扬扬的。阮之眼角跳了跳,自己一定被圈内人当笑话了,可竟然没有想象中那么生气。
她觉得自己这个人真是俗透了。
只要有钱,她就什么都不介意了。
钱,大概就是她这辈子最大的命门了。
阮之拿着那份股权购买合同往自己办公室走,正巧遇到蒋欣然来公司,身后跟着小戴和助理。她走路惯常就是趾高气昂的,大明星的派头一览无遗,半褪下墨镜看了看阮之,又挥了挥手,身后的助理和经纪人就散了,各忙各地去了。
“你没事吧?”蒋欣然进办公室,带上门,恢复了正常音量。
“很好啊。”阮之装傻。
“真看不出傅长川这人人模狗样的……”蒋欣然刚说了一句,阮之电话响了。
原来是DL杂志社把昨晚阮之拍下的胸针送了过来。
助理把小盒子送进来,顺便递了个包裹给蒋欣然:“欣然姐,你的东西。”
盒子大概是一台十一寸笔记本大小,包装得结结实实,阮之好奇看了眼:“什么东西啊寄到公司?”
蒋欣然也有些摸不着头脑:“不知道啊。”
费了半天劲拆开了,竟然是个相框,里面是一个大相框,照片已经贴好了,是一张婚纱照。蒋欣然怔了怔,随即扔在了一边:“神经病吧!”
阮之捡起来看了看,婚纱照的主角是蒋欣然,图是从之前的杂志上抠下来的,而新郎在她身后不远的地方,因为侧着脸,看不大清长相,只能说就是个普通人。
很明显,图片是PS合成的。
阮之又仔细看了看,啧啧了两声:“这个粉丝也够拼的。”
大概这样的事见多了,蒋欣然并不怎么在意,拍拍双手站起来:“你没事就好了,那我回去了。”
“……你是专门来看我的?”阮之有些意外,有点尴尬地笑了笑,“我本来就没事啊。”
“恩。”蒋欣然走到门口,“你要来我家吃火锅喝酒吗?我最近比较空。”
阮之倒是想喝,可惜昨天的酒还没醒,又欠了一大堆工作,只好叹口气:“这两天有空了我打电话给你。”
送走了蒋欣然,助理送咖啡进来,顺便收拾了下办公室,捡起那个相框时说了句:“这人还有完没完啊?”
“嗯?他还寄了很多东西吗?”阮之从文件里抬起头问。
“好多照片呢。都是PS的。”助理撇撇嘴说,“心理不正常的粉丝怎么这么多。”
“以后这些东西你们过滤下,艺人隐私保护的工作还是要做好。”
“好的,我会关照他们。”
助理走了之后,阮之静下心看了些策划案,又在旁边密密麻麻写上意见,看看时间差不多了,今天还约了某电视台的制作组谈合作,站起来对着镜子补了补妆。
她被傅长川赶出来后回到家,随便换了身衣服,穿了件黑色风衣就出来了。办公室里放着条披肩,阮之随手披上了,走俩步又觉得会滑落下来,转身找了那枚卡地亚胸针,别在了披肩上。
结果还没开到电视台,就接到了蒋欣然的电话。
阮之还以为她又是来找自己喝酒,结果电话那边的声音有些惶急:“阮之,我家里也收到那些照片了。”
“什么照片?”阮之还有些反应不过来。
“就是粉丝寄来的,这次的照片更恶心。”蒋欣然的声音带了丝恐惧,“那人连我家的地址都知道了。”
“小戴呢?”阮之一下子冷静下来。
“这几天我没工作,也放了他们的假。”
“这样吧,我让司机去接你,去我家先住两天再说。”阮之很爽快的决定,“也不是什么大事。”
“不用了,我自己开车去吧。”
阮之把进门的密码告诉她:“我先去电视台开会,晚点回来陪你。”顿了顿,又说,“你把照片发给我,不行咱们报警。”
去电视台的路上阮之收到了照片,果然又“升级”了,这次P成了床照,以阮之向来的重口味都觉得很不堪。她翻看了两张,直接打电话给公司法务要求报警。
车子开进了电视台的地下车库,阮之的视线从照片上移开,今天她是给公司的几个艺人来谈合作节目的,时下电视台的真人秀节目大火,各式各样的都有,一线乃至十八线的艺人们都在上。阮之作为经纪人总监,也接到过不少节目邀约,好的差的都有,可她野心大,要求也高,自己艺人和别的公司抢版面和热点的事,她懒得做,于是一直在和电视台谈一档节目,主题是旅游真人秀《走吧》,由美星投资,捧的也都是公司的签约艺人。赞助拉了,档期也定了,阮之今天和节目的总制作开完台本会,下周就能把杜江南喊来签约。
电梯到了三楼停了一下,有人进来,阮之自然而然往后退了一步。
进来的女生穿着灰黑色的小西服,里边是珍珠色的衬衣,规规矩矩的披肩发,文静秀美的脸上也带了点惊愕,不意在这里见到了阮之。
气氛顿时有点尴尬。
阮之轻咳了一声,唇角地笑有点虚伪:“真巧。”
梅静表情已经回复了自然,微微笑了笑,也说了句:“好巧,阮小姐。”
“去播新闻?”
“是啊,你呢?”
“谈项目。”
电梯里还有梅静的同事,她们也就没多说话,就这么安静地站着。阮之先到,电梯门打开的时候,梅静微微侧过身让她出去。阮之一只脚已经跨到了电梯门外,听到梅静说了句“再见”。
她也回头,才说了个“Bye”,梅静唇边地笑意蓦然间加深了:“胸针很漂亮。”
阮之还没反应过来,电梯门就合上了。
她在原地站了一会儿,脸颊略略泛红了。说不生气是假的,她本就是个好强的人,根本经不起别人的挑衅。就像昨晚,一口气上来她就敢去找傅长川大吵,可惜今天梅静闪得快,她连反击的机会都没有。
阮之生了会儿闷气,走进会议室的时候脸都是沉着的。
策划杨久见到她吓了一跳:“之姐,谁惹你生气了吗?”
阮之也懒得客套,笑了笑说:“有点累。”然后就催着双方开始进入正题。
杨久人到中年,有些胖了,一直笑眯眯的,看上去很好说话,不过认识他的人都知道,这位金牌制片人骨子里强势得很,这次阮之和他的合作走到这一步,两人磕磕绊绊一直不少。
杨久亲自给阮之倒了杯茶,笑着说:“台本有个改动,我们领导特意关照了,加一个人进去。”
台本是之前就开过很多会协商的,原本都是美星旗下的艺人,争执的无非也就是角色定位和冲突矛盾之类地问的问题,这半年双方谈得差不多了。突如其来的要加一个人,阮之怔愣了一下:“哪个公司的?”
这个时候,她甚至顾不上问一句是谁,只想知道背后是谁在这样不择手段抢资源。
“不是别家公司的。”杨久依旧笑眯眯的,“是我们电视台的主持人。”他仿佛知道阮之要说什么,卡着她的话头说,“阮小姐,我知道这次的赞助是贵公司的资源,但是呢,平台是我们提供的。这次想推出去的主持人也是领导拍板了,之后会是台里的台柱,所以这是双赢的事,也说不上和你们有太大的竞争。台本我们已经修改过了,你看看,有问题我们及时沟通。”
真正是笑里藏刀,看着万事好商量,其实底线已经定死了,根本没给对方回旋的余地。
阮之抿了抿唇,伸手接过台本,果然,新人的名字已经加上了。
梅静。
她倒笑了,抬起头问:“梅静?国际频道的女主播?她不适合这样的综艺真人秀吧?”阮之慢悠悠合上了台本,“如果到时候格格不入呢?”
“这几年台里的领导一直在劝她转型,她本人也是最近才决定的。毕竟以后我们台里的大型活动都需要一个能镇得住场面的女主持,而她局限在新闻领域太可惜了。”杨久解释说,“阮小姐,我知道你们的顾虑,台里也研究过了,现在把梅静加进来确实会让你们觉得突兀。所以在赞助方面,我们也会出资,这样,贵公司应该就没有意见了吧?”
阮之沉默了一会儿:“也就是说贵台也找了赞助商是吧?如果是这样,事情倒是复杂了。你知道的,如果新的赞助商对节目内容有要求的话,我们之前的定稿岂不是要重来一遍?”
杨久哈哈笑了声,摆摆手说:“只赞助,不插手。这点可以写进合同里。”
阮之勾了勾唇角:“这么说起来,钱当然是越多越好。不过是哪家公司这么通情达理?”
杨久颇有几分老奸巨猾的顿了顿:“其实新赞助商阮小姐你也熟,是RY公司。”
阮之心里当即骂了句脏话,表情倒是没什么变化,只说:“这个问题我不能立刻答复你,麻烦还是把最新的合同和台本发一份到我们公司邮箱,我尽快跟老板汇报之后再说吧。”
“当然当然。”杨久起身送客,一脸笃定的样子,“阮小姐请律师看完合同之后,相信就会看到我们的诚意。”
话自然是说得漂亮的,可是阮之心知肚明自己是被摆了一道。梅静算是带资进组,那点钱分到自家艺人头上也没多少,搞不好自己在这里忙半天,结果捧红的是梅静,那可真是偷鸡不成连一大把米都扔出去了。
可偏偏对方是强势平台,如果真的和自己谈不拢,大可另外找别家。只是美星要找一个这样好的平台倒是选择余地不大。
阮之靠在汽车后座,有些疲倦地揉揉眼睛,又想起赞助商是傅长川,要是往常早就打电话去吵架了。可今天,她觉得有点心虚。
手指在手机屏幕上滑来滑去,到底还是拨不出去,转而打给了杜江南。
这个点杜总的夜生活刚开始,对于接到工作电话十分的不满,甚至没仔细听她的话,敷衍了几句就挂了。阮之一时间无计可施,只好抱着手机看着窗外发呆。
其实她也知道就算杜江南出马,这件事基本也算是定下来了。他和傅长川关系这么好,由RY来赞助的项目美星没有理由拒绝。
辛苦许久的事,临了被人随意指手画脚,而你不得不顺从——不是因为你做得不对,只是对方比你有权有势罢了。
她叹口气,由衷的不喜欢这样的无力感。
到了家门口,阮之按密码开门,屋子里灯都是亮的。
她才想起来蒋欣然在自己家。她倒是丝毫没有客人的自觉,大咧咧的换了阮之的睡衣,盘腿坐在沙发上,开了瓶红酒,对着电视傻乐。
阮之往她身边一躺,支使影后再去拿个杯子出来,自己就拿着蒋欣然的酒杯灌了一大口。
蒋欣然看到她地喝相大吃一惊:“傅长川的木桐就是这么被你糟蹋的吗?难怪你俩得离婚。”
阮之如今听到这个名字真是止不住的心烦,她伸手去够桌上的薯片,含糊不清地说:“别提他了,我这辈子大概就栽在他手上。”
蒋欣然顿时来了兴趣,说起来她也是和阮之无话不谈的朋友了,可唯独婚姻这件事,从头到尾,阮之没跟她聊过半个字。
“你们到底是怎么认识的?”
阮之手握着高脚杯,轻轻晃动了下,其实她完全不想回忆起自己和傅长川认识的经过,因为那个时候的自己,那样蠢,蠢到了一定境界,傅长川才会青眼有加看上自己。
她没吭声,嘴里咀嚼着薯片说:“我饿了。”
“叫了外卖。”蒋欣然一副未卜先知的样子,“香辣大闸蟹、皮皮虾还有海鲜粥。是我家那边的,我还加了钱让他们送这里。”
“你早就该换房子了。那里的物业太差了,随便什么人都能放进来。”阮之有点恨铁不成钢,“你是差钱吗?差钱跟公司预支啊!”
蒋欣然靠在沙发上,眼神有些茫然,过了一会儿,才喝了一大口酒说:“有点舍不得。”
不得不说,影后即便是在家里,穿着乱七八糟不显身材的家居服,脂粉不施,长发随意地一掀,也是一种风情。她的眼神略带些迷惘:“阮之,你还记得咱们合租的时候吗,最大的心愿就是有自己的一套房子。我那套……毕竟是第一套自己买的房子。”
那会儿是真穷,两人合租一个单间,每个月不过九百块,可是俩人东拼西凑的,连暖气费都出不起。最后房东单单停了她们房间里的暖气片水阀,俩人只好把羽绒服和大衣都压在被子上,睡到半夜脚都还是冰凉的。
也难怪,蒋欣然后来拿了片酬,买下自己第一套房子,住到了现在,也算是念旧了。
阮之个性和她不大一样,没那么多愁善感。蒋欣然那些伤感,在她那儿都不是问题。
容城最近开盘的盛川一号公馆,坐拥最繁华、寸土寸金的商业圈,阳台外就能望见作为世界文化遗产的榕湖。她很感兴趣,也去看了一次。风水先生跟着一起,对这个地方赞不绝口。阮之一眼看上的是428平方米的大套公寓,可惜价格实在太高,开盘均价就已经九万起,估计真的拿下来还得再加五百万。售楼经理看出她的犹豫,在一旁委婉说:“阮小姐,其实我们也有另外的房型。如果是您自己住的话,两百多平方米的面积也足够了。”
阮之什么脾气,看上的东西没有打折一说。
买不起就宁可不买。
所以一直也就没换房。
她忍不住瞥了一眼蒋欣然,心想这可真是傻,感情这东西抵得过钱么?
她要有钱,分分钟从这里搬了,住更大的豪宅去。
两个人正沉默着,各想着各的心思,阮之看了看红酒瓶,已经所剩无几了:“我再去开一瓶。”
可视门铃响了。
阮之跑过去接起来,是保安打来的:“阮小姐,你叫了外卖吗?”
这里的保安工作十分到位,陌生人尤其是快递进楼层必须要经过业主确认。阮之回头问了一句:“是你叫的吧?”
蒋欣然点点头。
“让他上来吧。”
阮之去找了钱包出来,外卖小哥恰好来敲门,手里提着一大包打包好的饭盒:“戴小姐是吗?”
阮之回头看了客厅里蒋欣然一眼,才想起来大概她向来是用经纪人的名字叫的外卖,于是递了两百块钱过去,大方地说:“不用找了。”
小哥却没接,抬头看了看她,犹豫地说:“你不是戴小姐。”
是个普通年轻人,背了个挎包,老远赶过来的,还有些气喘吁吁,连手都有些发抖。
“戴小姐是我朋友。”阮之不愿意说太多,“吃的给我吧,谢谢你。”
可他依旧没给,反倒跨出了一步,半个身子探进来,狐疑地看了看:“戴小姐呢?”
阮之开始觉得有些不对劲,下意识地去关门,可是那人的动作却比她快得多,半条胳膊顶住了门,顺势进来了,一眼看到坐在沙发上的蒋欣然,高高兴兴地说:“戴小姐,你的外卖到了。”
站在阮之的角度,她能看到年轻男人的侧脸,许是因为灯光的关系,略有模糊。阮之的脑子却轰的一声炸了,是他!
蒋欣然和这个快递小哥不算陌生,只要不拍戏在家宅着,她喜欢点这家的外卖。她还没察觉出异样,只是觉得他非要找到自己才肯给食物有点太过负责了,于是笑笑说:“辛苦了,这么远我以为你们不会送。”
阿姨把家里打扫得十分干净,小哥看了看地板,三下两下脱掉了那双脏兮兮的运动鞋,只穿着袜子走进来,把食物递给蒋欣然。
阮之一颗心已经砰砰跳到嗓子眼,幸好之前她把手机扔在了玄关边的柜子上,于是不动声色靠过去,点开页面就要拨电话。
三个数字只拨了两个,年轻男人就已经转过身来,狠狠瞪着她:“你在干什么?”
阮之吓得手一抖,手机就掉在了地上,两个数字“11”十分明显。
那人把手机一脚踢开了,一把把阮之拉过来,脸上阴晴不定:“你要报警?”
“不是……”阮之一时间有些慌乱,“我只是想把钱给你。”
蒋欣然也察觉出有些不对,从沙发上站起来。
“蒋小姐,你为什么躲着我?”那人没有再看阮之,只是一把把她往前推到沙发上,又顺手把门关了,一步步走过去,“我寄给你的照片你不喜欢吗?”
蒋欣然脸色唰的白了:“……是你给我寄的那些照片?”
年轻人面带得色:“欣然,你喜欢吗?”顿了顿,又问,“我可以叫你欣然吧?”
“你知道我是谁?”蒋欣然心里发毛,伸手扶住阮之,“你一直跟踪我?”
“我一直很喜欢你啊。”那人直愣愣地说,“我叫黄晓峰,我喜欢你很久了。”
“谢谢。”蒋欣然胆战心惊地说,“那……你把钱拿了走吧,现在很晚了。”
“你不回你自己家吗?我送你回去吧?”黄晓峰有些自来熟地贴过来,伸手想要拉蒋欣然,“你可以坐我电瓶车后边。”
阮之见过不少疯狂的粉丝,可是病态成这样的真是第一次见,他能给公司、给蒋欣然家里寄照片,还能一路追到这里,谁知道下一步会做出什么事来?
阮之定了定神,尽量让自己的声音显得可信:“那个,晓峰,我是蒋欣然的经纪人,我叫阮之。”
“是你给她接的那部色情片吗?”黄晓峰忽然间就暴躁起来,“你逼她的吗?”
色情片?
阮之忽然间想起来,那是蒋欣然拿了影后的那一部《后街》,里边和男主角有一场激情戏,但是镜头拉得远,尺度也不大。
她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不由往后缩了缩。
黄晓峰从挎包里抽出了一把亮晃晃的水果刀,几步就窜到阮之面前,加大音量吼道:“是不是你!”
蒋欣然吓得一动都不敢动,可是脑子在极度紧张的情况下竟然转得飞快:“不是她,是导演逼我演的。你别碰她。”
黄晓峰果然愣了愣,把刀收了,转而用一种古怪而温柔的语调关照蒋欣然:“下次别拍这种戏了。”
阮之见他态度稳定了些,鼓起勇气继续说:“你要带欣然走吗?那你让她去换身衣服吧?”她慢慢站起来,“你知道她很有名气的,穿成这样被记者拍到影响不好。”
黄晓峰想了想,挥挥手说:“那你进去换吧,我在这里等你。”
蒋欣然颤颤巍巍站起来,经过阮之身边的时候,阮之拉了下她的手,眼神往客厅的茶几上瞄了一眼。
蒋欣然进了主卧,顺手带上了门,阮之深吸了一口气,尽量语气正常的和黄晓峰聊天,还招呼他坐下来吃水果。
黄晓峰直直站着,时不时不耐烦地看一眼卧室,又烦躁地踱步,嘟囔着说:“怎么还不出来?”
“女明星出门当然是要打扮一下的。”阮之勉强笑了笑,“你别急,喜欢她难道还不等多等几分钟吗?你都等了这么久了。”
“你知道我等了很久?”黄晓峰忽然间阴恻恻地说,“你是在嘲笑我?”
“不是,不是的,我们公司的人都在夸你,一定是很喜欢蒋欣然,才会用心做了那么多照片。”阮之硬着头皮胡扯下去,“我们都很感动。”
“那……她也喜欢吗?”黄晓峰有些忐忑地问,转瞬仿佛成了一个孩子。
“当然啊。”阮之连忙说,“欣然问了我还几次,不知道是谁寄的照片,她也很感动呢。”
许是觉得阮之态度很好,黄晓峰渐渐放松下来,甚至有些腼腆地笑了笑。
阮之天生就是能说会道,尽管对着黄晓峰心里害怕,可毕竟对方年纪轻,心理又不正常,被她三言两语哄得一愣一愣的,转瞬十几分钟就过去了。
黄晓峰手里握着刀,往主卧那边走了几步:“她怎么还没好?”
阮之连忙站起来:“我去看看她。”
“你不许去!”黄晓峰忽然一把拉住她,表情亦有些失控,“过来!”
阮之被他一拽,几乎摔在地上,正要爬起来,忽然有人砰砰砰开始敲门:“有人在吗?业主在吗?”
阮之还没开口,就被黄晓峰捂住了嘴巴,低声说:“快让他们走。”说着就把手里的水果刀抵在了阮之的脖子上。
冰冷的刀锋就在离颈动脉很近的地方,几乎能感受到一下一下的搏动,只要一寸,鲜血就会蓬勃而出。阮之一动不敢动,指着那个通话器:“我要过去和他们说。”
黄晓峰依旧拿刀挟持着她,慢慢走到通话器旁边,拿下了刀抵在她腰上,自己则闪身到镜头看不到的地方。
阮之指尖发抖,摁下通话键。
保安的脸出现在屏幕上:“阮小姐,你反映说卫生间漏水,需要维修吗?”
阮之镇定了一下:“是啊。”
腰上的尖锋似乎更加用力了一些,阮之不由站直了一些,急急忙忙地说:“刚才是有问题,现在好了。”
屏幕那边沉默了一会儿,换了个声音:“那好,打搅了。明天我们再来看看。”
乍一听到,阮之的一颗心就扑通扑通狂跳起来,几乎有些难以置信。
是……傅长川吗?
蓦然间就把悬在半空中的心都放下了,她没来由的觉得安定下来。她关掉可视屏幕,黄晓峰已经有些不安,暴怒起来:“快点,去把她叫出来!我带她走!”
阮之“嗯”了一声,慢慢往卧室走,到了门口假意敲了敲门:“欣然,你好了没有?”
“快好了。再等一下啊!”
阮之又装作无措地回头:“你再等一下吧。”
“不行!”黄晓峰低吼,“让她开门!”
话音未落,大门先被打开了。
几乎是一群人涌进来,警察,保安,以及,傅长川。
那一群人中,她一眼就看到他,却并不十分明白,他怎么会来这里。
是蒋欣然在卧室里也打电话给他了?
她的目光也只在他身上停留了一瞬,忽然察觉到黄晓峰掐着她的力道变大了,声音也扭曲到高亢:“你们是谁?”
她闷哼一声,冰凉的刀锋已经抵到了喉咙。
警察不敢轻易靠近:“你先把刀放下,有什么需要我们可以尽量满足你。”
“我要见蒋欣然!”黄晓峰声嘶力竭地大喊,又紧了紧力道,对阮之大吼,“是你报的警吗?”
阮之生怕他失控,并不敢提起蒋欣然的名字,只说:“他们是来调查户口户籍的,白天我不在,才约了晚上来。”
因为精神有些问题,这些话黄晓峰并没有质疑,只犹豫了一下。
“晓峰,你先放开我吧,不放开我你怎么和欣然回家?”阮之故意扬声对警察说,“我们是朋友,闹着玩呢。”
冰凉的刀锋刚刚感觉离开了一些,卧室的门咔哒一声打开了,蒋欣然走出来,看到这样的场景蓦然间怔住了。
傅长川不动声色往她那里挪了两步,挡住她的身体,压低声音:“你回去。”
眼看黄晓峰情绪稳定下来,他不希望此刻蒋欣然的出现刺激到他。
可是晚了一步,黄晓峰已经看到了,顿时激动起来,手都在抖:“欣然,欣然!”
他的手一抖,阮之觉得脖子上细细凉凉的一点痛。
傅长川的目光紧紧盯着他,跨上一步,面无表情地说:“为什么找欣然?”
他是从家里赶过来的,穿着质地柔软的T恤和家居裤,头发大约是刚洗过,显得很柔顺,甚至还戴着金丝边眼镜,全无工作上的强势。可他冷着眉眼说话的时候,气势太慑人,那双眸子都是冰凉的,黄晓峰不由瑟缩一下,“你是谁?”
“欣然不会跟你走的。”傅长川的声音并不大,却不容置喙,“我不同意。”
黄晓峰的气势蓦然间弱了:“你到底是谁?”
傅长川淡淡地说:“蒋欣然的未婚夫。”
……这句话真正刺激到了黄晓峰。
他搜集过一切关于蒋欣然的资料,只知道她目前是单身。可原来,女明星都是这么爱骗人,她……已经有未婚夫了。
这个男人,看上去就很有钱吧?他不由低头看了看自己,袜子好几天没洗了,破了洞,也还在穿。他……怎么和别人比?心底那个声音开始暴怒起来,杀了他,我就能和她在一起!有钱又怎么样!死人再有钱,也是死人!
傅长川知道自己已经刺激到他,声音却依然平静:“你喜欢欣然?你赢了我,我就和她取消婚约。”
黄晓峰的手开始发抖:“那你过来,我放了她。”
阮之盯着傅长川,看他一步步走过来,几乎就要在自己面前的时候,黄晓峰用力推了她一把。
阮之的身子不由自主就扑了出去。
就在那个瞬间,她用尽力气回身,手里的东西戳过去,嗤的一声,深深地戳进了他的手指。
黄晓峰顿时惨叫了一声,手里的水果刀松了开来,哐当一声掉了下来。
警察迅速地扑过来制服了黄晓峰,阮之倒在沙发上,后怕得眼冒金星。其实她手里拿的是一把极小的瑞士军刀,刚才她想开红酒,用的是这把小刀自带的开瓶功能,结果刚拔出开瓶用的螺旋起子,黄晓峰就进来了,接下去就是一连串惊心动魄的劫持。
她也不是没想过用这把小刀自卫,可刀实在太小,拨直刀锋也不过一两寸,连他的衣服都戳不进去,她也不敢轻举妄动。
可傅长川走过来要和她交换的时候,她脑子一热,就这么拼了。
现在想起来,她拼什么拼呀?他傅长川走过来,是在做男人该干的事啊!
民警押着黄晓峰走了,留下两个录口供,阮之维持着坐在地上的姿势,才察觉到自己在发抖。差一点点,她的大动脉就可能被割开,这个想法令她不寒而栗,又有死里逃生的庆幸。
“阮小姐,你还好吗?”女警俯下身问。
她脑子里乱成一团,忽然想到一件事:“我这样算正当防卫吧?”
女警说什么,其实她没怎么听到。一直到现在她都没吃晚饭,又多喝了几口酒,脑子有些不清楚,只看到她嘴巴一开一合的,连忙转头去看傅长川,眼睛都急得红了:“我不会坐牢吧?你要不要打电话给律师?”
傅长川的表情有些奇怪,是那种想发火可是明显忍住了的样子,俯下身把她从地上抱起来坐在沙发上,自己蹲了下去,小心翼翼地扶起了她的脚。
阮之这才发现脚上湿腻腻的,竟然一地的血。
“啊——”她尖叫起来,“我的脚。”
刚才那把刀掉下来,刀锋恰好对着她的脚背,不偏不倚拉开一道长口子。
她紧张到现在都没缓过来,竟然没觉得痛。
“别瞎喊,伤口不深。”傅长川皱了皱眉,语气好像觉得她大惊小怪。
“这么多血,你眼睛瞎了!”阮之还在尖叫,“快送我去医院啊!”
傅长川站起来,竟然还记得礼貌地对小女警笑了笑说:“麻烦请给她笔录吧,不过尽量快一点好么,她的情绪不大稳定。”
等他取了家庭药箱过来,笔录都做了一半了,傅长川就蹲在一边,给她清洗伤口,上药,包扎。最后又去接了一杯温水,倒了些药粉进去,递给她说:“喝下去。”
阮之狐疑:“什么东西?”
“止血的。”
“我家哪来的这些药?”她一边咕咚咕咚喝下去了。
“我在的时候备下的。”傅长川平静地说,又若无其事补充了一句,“哦,也可能过期了。”
“……”阮之咬牙切齿地去抢他手里的药盒,翻到日期那里才意识到他是在耍自己,药应该是欢欢给自己备下的——可就算是没离婚那会儿就在,也不过一年多,怎么都不会过期。
民警很快做完了笔录,这时蒋欣然的助理和执行经纪人都来了,蒋欣然还是有些惊魂未定,又担心阮之,表情呆呆的。
“都是我不好。那人一直给我送外卖,我也想不到是他。”蒋欣然懊恼地咬住唇,现在回想起来,自己也是太过好心了。有一次下大雪,她见黄晓峰送外卖来的时候十分狼狈,才知道他在路上摔了一跤。所以给钱的时候多给了一些,甚至还递给他一盒热牛奶,让他路上喝。
这样想来,这些都是给他的错觉吧,误以为自己喜欢他,才会一步步走到今晚。
阮之说了句“没事”,又补充说,“下半年和公司续约别涨价就行。”
“……”蒋欣然哭笑不得,“你真的不用去医院检查一下吗?”
“不用啦。”阮之笑嘻嘻地说,“要不我陪你去住酒店吧?”
蒋欣然看了傅长川一眼,后者微微眯起眼睛,不动声色地坐着,她蓦然间就懂了:“不用,他们陪着我就行了。”
阮之单脚跳着送他们到门口离开,一回头,傅长川正蹲在客厅,仔仔细细地拿抹布擦地板。屋子里很安静,他的背影看上去很可靠,因为地板上的血迹很难擦,他洗了好几次抹布,才算收拾干净。他又收拾她们喝酒的茶几,酒瓶子翻倒在一边,就随手扔在垃圾桶里:“又糟蹋好酒。”
她站在门口的地方,踌躇着问:“收拾完你就走了吗?”
他恰好收拾完,随手拿了车钥匙:“是啊。”
其实上午才撕破脸,他还把她赶出了家门,活生生冻了一小时。傍晚又因为赞助梅静的事,她心底把他翻来覆去骂了几百遍。他们远算不上和好。可现在,她真不想一个人待着。
傅长川看她杵在门口不动,不由皱了下眉:“让一让。”
她“哦”了一声,眼巴巴看着他,往旁边跳了跳。
他半边身子都跨出去了,她想开口喊住他,又觉得丢人,只好站着,一眨不眨看着他的背影。
傅长川走了半步,停下来转身,轻描淡写地问:“怎么?你没打算和我一起走?”
“啊?”阮之怔了怔,“去哪儿?”
“我家。”他眼神掠过一丝几乎捕捉不到地笑意,“不去就算了。”
“我去的。”她蹦蹦跳着去沙发边拿大衣,“你等等,我去拿些东西。”
他一把就搂过她,随手拿自己的大衣把她裹住了:“别那么麻烦了,家里都有。”
坐进了车里,阮之才觉得有些尴尬,她拿手指拨弄着安全带,低声问:“你怎么会来?”
“蒋欣然打给我的,我正好去公司,顺路就过来了。”
“哦。”阮之低低应了一声。
她难得这样温顺的样子,傅长川便侧头看她一眼。阮之头发乱乱的,受了惊吓的时候脸会一块红一块白,睫毛却很长,微翘,微微颤了颤,并没有像往常那样放松地直视前方。
很让人心疼。
他想伸手松松领口,才发现自己出来的时候穿的是家居服,一只手抬到一半便放下了,转了个方向,覆在了她的手背上,低声问:“还怕么?”
她点了点头:“有点。”
声音很弱,傅长川想起刚才那一幕,心里恼火又后怕:“那你这么傻,他都放开你了,你还去刺他?”
她用一种不知好歹的眼神望着他:“我怕你受伤啊!”
他受伤会惹出多大的麻烦,她简直不敢想。
傅长川“嗯”了一声:“很好。”含义不明,也说不清是高兴还是不悦。
一路无话,到家之后,傅长川指着客卧:“你睡那里。”
她十分乖巧,点了点头就要进去,结果一瘸一拐刚进门,顺便瞄了一眼落地镜,顿时就呆住了。
半晌,房间里发出一声惊恐至极的尖叫,傅长川真以为她出了什么事,快步走进去,才见到她站在镜子前边,仰着脖子看那道细细的伤口。
是刚才黄晓峰不小心割破的,出了点血,但是伤口很浅,大概也就是破了层皮,早就不流血了,结了浅浅一层痂。
“你怎么没告诉我!”阮之气急败坏,“刚才也不帮我上药!”
傅长川走近,抬起她的下颌,仔细看了看,良久没说话。
“怎么样啊?是不是还在流血?”阮之推他。
“没流血了。”
“那你看了那么久!”
“没什么。”傅长川放开她,转身走了,“我只是在看你的颈纹。年纪不小了,该保养了。”
阮之气得一时间想不出话来回击,眼睁睁看着他走了又回来,手里拿着一个小瓶子,用一种哄孩子的语气说:“别瞪了,擦药总行了吧?”
她在沙发上坐下来,拼命仰起了头。
可傅长川太高,这个角度依旧看不清,只好说:“你躺下来。”
躺下来就好多了,他的指尖微凉,擦在伤口上有点痒,有一点痛,在可以忍受的范围之内。
阮之这一天心神俱疲,微微闭着眼睛,竟有点想睡过去。
她脖子上的伤口不严重,傅长川涂完想叫她起来,才发现她呼吸声细细的,竟然睡着了。
到底是在家里,身边又有自己陪她,她大概已经缓过来了,脸色不那么难看,反倒红扑扑的,露出一股生机来。他想起刚才她被劫持的时候,一直很镇定的和那个人说话、试图脱身,不会尖叫,也不会退缩,真不像一个女孩子。
因为一直以来,她就是这样无所畏惧的在这个世界独行。
好似不需帮手,什么都不需要。
可他也读懂了她看到自己出现时,那点尘埃落定的安心。
或许,她还是在暗暗地依赖自己,只是不肯承认罢了。
他忍不住俯下身,把她浓密的长发抚到了耳后,然后对着微微张开的唇就吻了上去。
他不打算吵醒她,所以吻得很轻,可还是控制不住,探进了她的唇齿间。
她没有排斥,只是呼吸有些不畅,所以忍不住往旁边躲了躲。
他的唇顺势移到了她唇角,一动不动,也很喜欢她微带湿润的呼吸声,轻轻落在自己的脸上,温暖安定。
又不忍心把她吵醒,过了一小会儿,他若无其事地站起来,去了厨房。
阮之才刚睡着,又被惊动了,一下子就醒过来,摸了摸嘴唇,冲着他的背影喊:“你是不是亲我了?”
他站定,摇头:“难道你梦到我亲你了?”
……阮之连忙否认,她也只是疑惑而已,可是那种感觉这么真实,难道今晚自己这么脆弱……这么想念他?
她坐在沙发上发了会儿呆,顺手把刚才的那罐药膏抓过来,放在手上仔细看了看——
“傅长川!你给我擦的是薄荷膏!”
厨房里的他探出一个头:“怎么?过敏了?不舒服?”
……倒是没有。
可他也不能就这么光明正大地敷衍她。
阮之今天是真的不顺,早上被赶出去,傍晚谈项目被摆了一道,晚上有被人拿着刀指着,末了脚上还被砍了一刀。她一肚子火,只好冲着傅长川发:“刚才我差点死掉你很开心吧?”
他抿了抿唇:“如果你不要一直打搅我,至少我能保证你不被饿死。”
他下厨的速度很快,生菜过水捞起来,蟹柳加上芝士包,汤面起锅,一层层叠加上去,淋上香油和葱花,赏心悦目。
阮之顿时就忘了再吵架,埋头咬了口荷包蛋,大约是七分熟,蛋汁就流出来,暖暖稠稠的味道。她三口两口就吃完了蛋,又吃几口面,然后抬头看看傅长川。
他的碗里也有荷包蛋,还没动过。
她眼巴巴地瞅一眼,又低头吃面条。
傅长川也没说话,就把自己的荷包蛋夹在她碗里。
她惊了一下,假客气:“你自己不吃吗?”
他没搭理她,自顾自吃完了就把碗筷送回了厨房,然后去书房了。
阮之也丝毫没有做客的自觉,碗筷还放在桌上,就晃晃悠悠回卧室了。可惜脖子和脚都有伤口,她不知道该怎么洗澡,只好随便拿毛巾擦了擦身子就躺上了床。
一开始是真的困了,马上就睡了过去。可没睡多久就开始做噩梦,梦到那把刀横过来一划,嗤的一声皮肉划破的声响,鲜血溅到眼睛里,望出去都是红的。
阮之吓得坐起来,一摸背后,一身的冷汗,再也不敢睡了。
摸索着开灯,看看时间,已经是半夜一点了,她掀开被子,屋子里倒是很暖和。地暖温度调得高,她也只穿一层薄薄的单衣,却并不觉得冷。可是脚上的伤口,这会儿还有些隐隐作痛。阮之手贱,想看看伤口怎么样了,顺手就把纱布扯下来了。
伤口那一圈肿起来了,再仔细看看,又开始往外渗血,她一愣,血滴就顺着皮肤慢慢地流下来了,浅灰色的床单上瞬间凝成了一团小小的血迹。
阮之慌忙拿纱布去按,按了一会儿再看看,血还是汩汩地往外流。她有些慌了,赤着脚一瘸一拐地走出去,眼看一排血脚印都落在身后,终于鼓起勇气去敲傅长川的门。
只敲了一声,门就打开了,里边黑着灯,傅长川站在她面前,微微蹙着眉,声音十分清醒:“怎么了?”
她又急又慌,带了哭腔说:“还在流血,我要去医院。”
他打开灯,低头看她狼狈的模样,打横就把她抱起来,放在了自己床上。
阮之用纱布摁着伤口,仿佛能感受到动脉的有力跳动,正把鲜血送出体外。她第一次意识到自己怕死,很怕很怕,声音都发抖了:“是不是割到动脉了?”
傅长川轻轻揭开纱布,看了看伤口说:“你自己把纱布拉掉的?”
她只好点头。
他倒没说她,只是重新取了药水和干净的纱布,仔仔细细又替她包扎了一遍:“别再手贱了。”语气很笃定,“没伤到动脉,明天早上一定就能止血了。”
很莫名其妙的,刚才还很担心自己会死掉,现在他说了一句话,她顿时就放心了,瑟缩了一下说:“那我回去睡了。”
他站在她身边,沉默了一会儿,伸手轻轻扶在她肩膀上说:“半夜醒了,是害怕吗?”
阮之想要否认,可她分明是害怕的,一时间便有些踌躇。
他也没等她回答,伸手把卧室的顶灯关了,只开了地灯:“睡这里吧,我陪你。”
阮之没有拒绝,就这么躺下来,才觉得屋子里冷,根本没开暖气,还开着窗,还有淡淡一股烟味。
她打了个哆嗦:“你没睡,在抽烟么?”
他开了地暖,在她身侧躺下来,嗯了一声。
“你也失眠啊?”阮之裹紧了被子问。
傅长川没说话,他是睡不着,所以起来靠着床边在抽烟。夜很清凉,窗外的星光璀璨,他想起刀锋抵在她喉咙上,然后那个瞬间,她明明已经被推开,却反倒迎上去,用那把小刀戳进了那人的手背。
如果偏一点,只偏一点,她的动脉会不会被割开?
他反复地想,连拿着烟的手都有些发抖,不知是冷,还是怕。
就算她现在活蹦乱跳睡在自己身边,他还是克制不住地在想,为什么她会遇上这么多奇奇怪怪的危险呢?
可能也没有为什么,因为她是阮之,那个会去拦飞机的阮之。
他不由伸手替她压了压被子,无意间抚到她肩膀,单薄得很,一时间就舍不得放下了。
“傅长川,你喜欢她是不是?”阮之半张脸埋在被子里,声音听上去瓮声瓮气的。
他怔了怔:“谁?”
“梅静。”她有些不情愿地吐出那个名字。
他仔细品味了下她的语气,才笑了一声:“怎么?”
“你是喜欢她,还是为了给我添堵?”她纠结着说,“当然我知道我在你心里也没那么重要——”
傅长川半晌没出声,倒是攀着她的肩膀,悄无声息地往她身边靠了靠,伸手就摸摸她的头发,简单扼要地说:“我不喜欢她。”
那么就是为了和自己赌气了?
阮之没来由的觉得有些高兴。
可她还没高兴完,傅长川补了一句:“……我爱她。”
阮之的身子一下子僵住了,觉得自己这样赖在他身边躺着可真是不要脸,以前就算是契约夫妻,好歹还有名分,现在算什么?
她越想越生气,踢了被子就要坐起来离开。
可他的动作更快,一把从背后把她抱住了,带了低低的笑意说:“你相信吗?”
她是真的被耍了,他半句半句地抛出话来,她竟然都相信,心情跟过山车一样,被抛得高低起伏。阮之怔了怔,后手肘用力去撞他,结果用力到一半觉得不妥,又收回来,愤怒地说:“放开!我要走了!”
他不放,下颌抵在她肩膀和脖子的凹陷处,亲昵地靠着,轻声说:“对不起……我只是,想逗你玩。”
……只有这样,你活蹦乱跳地对我发脾气,我才能确信你还在我身边。
阮之没察觉出他那么多情绪,半晌,重新愤恨地躺下来,翻了个身,再也不说话了。
傅长川从她背后伸过手去,轻轻抱住她:“还生气吗?”
他也是难得有这样低声讨好的时候,阮之这会儿已经困了,眯着眼睛说:“那你补偿我啊。”
他低低笑了声:“要什么?”
阮之眼睛都没睁开:“盛川一号公馆的新房。”
还真是狮子大开口,给她几分颜色就敢开染坊了。
傅长川的手指慢慢探过去,和她的手指扣拢了,浅声说:“一个玩笑骗我几千万,你想得倒是挺美。”
阮之模模糊糊听到了,她实在困倦极了,小小打了个哈欠说:“不给就算了。”头一歪就睡过去了。
她睡得很快,头一歪就没有知觉了。夜色之中,她缩成小小的一团,触手可及。傅长川看了许久,却更加清醒了,察觉到她动了一下,可能是又做噩梦了。
他刚想探身过去将她抱紧一些,阮之却翻了个身,十分迅速地睁开了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他。
他探手去抚摸她后背,放缓了声音问:“还做噩梦?”
她的眼神还有些迷惘,怔怔看着他,语焉不详地说:“我又梦到你被砍伤了,一直在流血……”顿了顿,伸手去摸他的脸,不确定地说,“是在做梦吧?”
又……
他蓦然间就笑了,侧过头,不偏不倚吻了吻她的掌心说:“是做梦,我没事。”
她就放心地“哦”了一声,缩回了手,重新闭上了眼睛。
这一觉睡得很踏实,醒来的时候阮之头一个想到的就是脚上的伤口。急匆匆爬起来,想要拉开纱布,又怕还在流血,只好下床,单脚蹦向客厅。
门拉开一半,就听到傅长川在打电话。
他的声音不大,也很从容笃定:“……嗯,人还好……这两天会在我这里。”一转头听到卧室有动静,才看到她起来了,说,“她醒了,我不和你多说了。”
阮之一听就知道是杜江南,急忙摆摆手说:“我和他说话。”
“……你等等。”傅长川便把电话递给她。
昨天从电视台出来后,她就打了好几个电话给杜江南,可惜杜江南太混账,只接了其中一个,还不肯好好说话就挂了。
“杜总你一大早倒是有时间打电话闲聊啊?”她十分没好气。
“……”电话那边嘿嘿笑了笑,“之姐你昨晚很威武啊。”
阮之强忍住翻白眼的冲动:“发你邮箱的合同你看了吗?”
意料之中的“没有”,以及厚颜无耻的“你简单给我说说吧”。
阮之在餐桌边坐下来,简明扼要地说:“电视台那边要加梅静进去,很强硬,台本也都改了。”
“那怎么行?花我们的钱捧她?”杜江南斤斤计较。
阮之似笑非笑:“不,他们找了投资赞助,还能分点给我们。”
“谁?”杜江南果然犹豫了,“那倒不错。”
“傅长川啊。”她没有压低声音。
傅长川正端了牛奶出来,听到自己的名字,目光落在阮之身上。
杜江南乐了:“他可以啊,刚讨好完梅静,转眼又和你住一起了。光明正大地踏两条船。”
阮之揉揉鼻子说:“我这也是没办法,昨晚闹了一场,一个人不敢住。要不杜总你春江那套房子借我住段时间?”
杜江南一贯小气,立刻顾左右而言他:“那里太远了,你看傅长川这套公寓多好,他要不肯让你常住,我来和他说。”
阮之有些无语:“说正事呢,那个项目怎么办?你要是同意的话,我也没话讲。”
“有人出钱是好事,我没意见。”杜江南沉吟了一下,“不过……你有意见吗?”
阮之伸手拿了个白煮蛋,时不时在桌上敲一敲,也不弄破,慢吞吞地说:“你会考虑我的想法吗?”
“你要是真的很不满的话……”杜江南顿了顿,“就去找傅长川好了。”
阮之还没说话,电话就被傅长川抢过去了,简短说了句“你有完没完”就挂了。
电话随手扔在一边,他拿筷子点了点桌面:“吃东西。”
阮之看他一眼,低头喝了口牛奶,又看看他。
他看她欲言又止的样子,倒是难得很有耐心:“想说什么?”
他原以为她是要责问他梅静的事,没想到阮之犹豫了一下说:“我现在可以看看伤口吗?”
“……”他走到她身边,淡声说:“有什么好看的?这么点小伤口,你还觉得会截肢?”
话依旧说得不耐烦,动作却很轻柔,到底还是让她看了。果然,过了一晚,血已经止住了,只是依旧红肿。傅长川重新给她擦了药,一抬头,她放下心,就开始大咧咧地高兴起来,蹦跳着去找手机,嚷嚷着要找优优来接。
“你干吗?”他眼明手快抢了她的手机,语调微带不悦。
“上班开会啊。”阮之咕哝了一声,“要不你顺路送我过去?”
“我和杜江南说了,等你伤好了再去上班。”
她摇头,过了一会儿,又好言好语劝他:“你何必拦我呢?一会儿你去上班了,我悄悄去公司你也没办法。”
他竟然点了点头:“嗯,这段时间我休假。”
“……”
阮之一下子气急败坏起来:“你可以躺着赚,你有钱给女明星乱花,可我不行啊!”末了有些气馁,抱怨说,“你以为我想去上班?还不是你们横插了一杠……”
他也没生气,想了想说:“是因为那个真人秀吗?”
真好意思装作刚想起来的样子啊……阮之看着他,其实也没什么好说的。这个圈子就是这样,有钱就是大爷,一部电影哪怕已经开机了,投资方说我再给你笔钱,帮我塞个角色进去,剧本就得大改。更何况只是一档节目真人秀。
他内心深处是真的没把这当一回事,起身给她添了一碗粥说:“昨晚还记得自己做了什么吗?”
阮之手顿了顿,有些心虚地回想了一下:“……我抱你了?”
她很有些懊恼,又着急辩解:“我的大熊不在身边,不好意思啊,可能睡着习惯了就伸手去抱……”
傅长川眼神闪过一丝笑意,伸手扶了扶眼镜,主动说:“算了,没关系。”又大方退了一步说,“这样吧,你在家里办公,这是我的底线了。”
他说是底线,就是真的底线了。
阮之只好说:“那你书房给我用。”
有些地方算是傅长川的禁区,她碰一碰都不行。本以为这样说他会让步,没想到他很大方:“去吧,电脑电话随便用。”
傅长川的书房十分宽敞,和客厅差不多大,一张书桌,三面书架,以及角落的单人沙发,别无他物。阮之很不喜欢这样单调又凌厉的作风,可人在屋檐下,也只好将就开始工作。
合同发给了法务部,她在等最后的综合意见,顺便又打了个电话安抚了下蒋欣然。警察那边也已经联系过了,不管黄晓峰会不会坐牢,作为公众人物,警方建议她最好能够搬家。蒋欣然当即就整理了东西,搬去另一套房子了。幸好昨晚她没有直接面对黄晓峰,受的惊吓也不多,听上去状态不错。阮之松了口气,经纪人是干什么的,不就是拦在前边挡枪子儿的么,只要她不受影响,一切都好说。
过了一会儿,傅长川捧了杯温水,泰然自若地走进来。
她还以为是给自己端水来,因为工作时向来不喜欢被打扰,她正要拒绝,傅长川倒是在沙发上坐下来了,随手把杯子搁在一边开始看书。
阮之发现自己是自作多情后,不得不咳嗽了一声:“喂。”
他抬头看看她。
“我在工作。”她不想和他吵,说得比较委婉。
傅长川笑了笑,唇角的弧度十分温和好看:“我在看书。”
“……”阮之捏了捏额角,“我的工作涉及商业机密,你可以出去看书吗?”
“是那个真人秀吗?”傅长川很感兴趣地望过来,“是我们公司赞助的,如果要协商,你不如直接和我谈比较方便。”
虽然语气有些讽刺,可阮之知道他没开玩笑,不管有什么意见,最后还是和他说比较方便。不知道为什么,她还是不想和他讨论这个问题,索性沉默着低下头,开始查看邮件。法务部已经把意见转达过来了。果然如同那天杨久说的那样,多加了一个人,但是赞助商只管给钱,并不涉及干涉拍摄的问题。台本也已经让策划部仔细看过了,梅静的定位是温柔低调型的,说不上有多抢风头,整个旅游真人秀也无非就是一次试水,目前看来,还是双赢的事。
阮之看完就给公司打电话:“那就和杜总敲个时间,去签约吧。”
傅长川的目光还留在书页上,闲闲靠着沙发,等她挂了电话才说:“搞定了?”
“嗯。”她也莫名觉得松了口气。
他忽然就轻声笑了,目光抬起来落在她身上,仿佛在看涉世未深的孩子:“这么点小事,值得你翻来覆去这么纠结么?”
阮之语带讽刺:“哈,这点钱对你来说不过是九牛一毛,你想塞人就塞人。可这是我的大项目,你知道事到临头被人摆一道的感觉么?”她越想越来气,“还有那天晚上,你存心让她和我抬价!你到底是多想讨好她,一枚胸针而已,至于这样和我过不去么!”
阮之就是这样,生气吵架的时候嗓门会越来越大,脸涨得通红。在她之前,傅长川真的没见过这样女孩子会这样直接粗暴。
好在已经习惯了,他看着她的表情,忽然又有些神游——如果他们有了孩子,孩子做错了事,她还会这么吼一嗓子么?
这个突如其来地想法的想法令他怔了怔,孩子,为什么他又想起了孩子。
他稍稍低下头,不让阮之看到此刻的表情,却也心知肚明,这是他们之间的一根刺,不会有谁轻易提起。
沉默了一会儿,他才慢条斯理地说:“你好像忘了,是谁先骗我去那里想要炒新闻的。怎么,现在新闻出来了,你嫌炒得不够热?”
阮之噎了噎,他这人话不多,不过就是这么一针见血刺得自己没法反驳,可就这么认输也不甘心,梗着脖子挖空心思还想说点什么,对方却懒得和她吵了,目光重新落到那本书上,安静地说:“梅静的父母,之前你也知道,帮过我不少忙。现在梅静的事,我这么做不过举手之劳,也算是还些人情。”
阮之异常刻薄:“哈,连人家爸妈都搬出来,找这么多理由,还不是喜欢她?再说了,梅静这种大家闺秀,人家爸妈还未必喜欢你帮她进娱乐圈呢。”
没想到这句话说完,傅长川怔了怔,十分坦率地说:“你说的这个,我的确没想到。”顿了顿,又有些懊恼,“伯父伯母那边,我应该打声招呼。”
“是啊,她的父母你也要考虑,你这么面面俱到,怎么不考虑前妻的想法?”
傅长川顺手翻了一页,目光落回在书上:“你也知道是前妻了。前妻只需要考虑赡养费的问题。”
阮之简直觉得是自取其辱,冷哼了一声,不打算和他说话了。
结果他又接上一句:“……你在意什么,总得说出来,我才知道。”
这句话说得波澜不惊,阮之仔细琢磨了一会儿,才撇嘴说:“我说了,你就会做?”
傅长川也想了想:“看情况吧。”话音未落,电话响了,他看了看来电显示,走出书房才接了起来。
阮之是个暴脾气,可是一些细碎小气的事也是从来都不屑去做的。和傅长川结婚后,就没做过偷看短信查岗之类的事,傅长川倒也不会瞒着她,所以像今天这样避开她接电话,也不知道在谈些什么,阮之有些好奇。
她蹑手蹑脚地走到门边,傅长川的声音有些低,她也就隐约能听清说话声。
“……今天走不开……过两天再安排吧。”
从他的语气听起来,应该是连欢。
那就是公事了。
阮之兴趣缺缺正准备撤离,傅长川的声音又有些不悦:“……我的身体难道自己不知道么?!”
他身体不好?
阮之怔了怔。
因为家族遗传,傅长川患有一种血液疾病——血友病。血友病拉丁文原意是“嗜血的病”,简单的说,是病人的血液中缺乏凝血因子,一旦发生出血现象,很难自发停止。当然,傅长川的病症并不严重,大多数时候,他神气十足地在那工作,阮之甚至会忘记这件事,总觉得他比任何人都健康。
傅长川已经挂了电话,阮之连忙回到自己座位上,装出正在看邮件的样子。
他片刻之后就进来了,依旧坐在沙发上看书,阮之偷偷从电脑后边瞄他一眼——不知道是不是心理原因,总觉得他脸色苍白了一点。她有些心不在焉,往电脑上敲了几个字,觉得不对,大呼小叫起来:“我的文档被删了!”
那份加了自己批注的项目文件忽然间就从桌面上消失了,回收站也没有。所以一上午的心血都白费了么?
阮之这边鸡飞狗跳,傅长川放下书走过来,微微俯下身,接过了键盘。
他的阴影把她拢在其中,带着很清爽的味道,修长的十指在键盘上迅速地敲击起来,没多久,轻轻松了口气说:“是这个吗?”
桌面上已经重新出现了那个文件,傅长川见她没反应,又问了一遍:“是这个吗?”
阮之依旧在恍神,下意识地伸出手,覆在他的手背上,又摸了摸,似乎在感受温度,问:“你冷不冷?”
她的举止有些怪异,傅长川没吭声,也没动。
覆在自己手背上的手心十分的柔软,那种触觉亦有一种温柔的味道,他一时间竟有些贪眷,过了好一会儿,才反手将她的手握在掌心,低低地问:“你怎么了?”
阮之下意识要把自己的手抽出来,可他握得很紧,她只好一动不动任他握着,努力将注意力放在电脑上,脸颊微烫:“是这份。”
傅长川“哦”了一声,略微侧过头,从她的发丝之间,可以看到她的僵硬的表情,也带着些微的羞涩。他忽然间就心情大好,索性俯下身,脸颊几乎都要与她相贴:“……那你怎么谢我?”
阮之意识到他是故意的,立刻伸手把他推开,恼羞成怒:“离我远点。”
他也不生气,微微垂了眼眸,戏谑着说:“是你先摸我的。”
阮之半晌也找不出话来辩驳,只好愤愤站起来说:“走开,我去上厕所。”
走出没两步就听到傅长川说:“午饭想吃什么菜?”
阮之停下脚步:“你要做吗?冰箱里好像没菜。”
他想了想说:“我让人送来,就做两个你喜欢吃的吧。”
多半是要让连欢送来,阮之想起那个电话,急匆匆走进卧室的卫生间,顺手反锁了门。
拨电话给连欢的时候,阮之手有些抖,等到电话接通,直截了当就问:“欢欢,刚才是你打电话让傅长川去医院吗?”
连欢却犹豫了一下,大概没有傅长川的同意,并不敢说出实话。
“他的病怎么了?最近严重了?”阮之只好说,“你跟我说实话,我让他去医院检查。”
“如果能让傅先生去当然最好了。”连欢斟酌着说,“其实不是很严重,不过每次体检傅先生都不大乐意去。加上这次阮小姐你又出了点事,他说想看着你……”
“看着我干什么?!我又不是小猫小狗。”阮之绞尽脑汁想了会儿说,“这样吧,你再过半小时过来,我把他弄去医院。”
她慢吞吞从卫生间出来,在卧室里坐了一会儿,傅长川就来敲门了:“你没事吧?”
“有点累,想睡一会儿。”她闷闷地说了句。
傅长川推开门进来看了一眼,见她果然没什么精神,关照了句:“别睡太久,一会儿叫你起来吃饭。”
阮之窝在床上,忽然想到昨晚那个梦。
如果受伤的人是傅长川……她固然是打死不要欠这个人情,可是再想下去,心里一抽一抽的,痛得剜心剜肺。
杜江南告诉他傅长川有这个病的时候,其实她没什么概念。后来有一次,她帮杜江南去跑腿,送点东西到傅家。黄叔十分客气地说他在书房等她,结果她刚进去,恰好遇到傅长川发脾气。
现在回想起来,那是唯一的一次,他失态了。
傅长川手里那个杯子本来是砸向门的方向,她恰好进来,于是他下意识地改了力道,往右边一偏。
右边是墙壁,杯子砸上去,碎片却反弹了回来,直接刺到了他的手臂上。
屋子里一片寂静。
阮之只觉得自己一颗心跳得越来越快,四肢却不听使唤,只能站着一动不动,连舌尖都开始发麻。
傅长川的衬衣被割破了,鲜血正用肉眼可以见到的速度流出来,洇染出一块块红色痕迹。
甫一见到这个场景,黄叔倒吸了一口凉气,也来不及说什么,一把推开阮之,从她身后的柜子里取出了药箱。可是傅长川只是冷冷站在那里,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臂,讽刺地一笑:“留这么点血又不会死。”
是一种完全不在乎的语气。
阮之看着他越来越苍白的脸色,隐约觉得,他不止是在愤怒生气,只怕隐匿更深的……是痛苦。
可是会是什么事,令他这样的人都觉得痛苦呢?
医生匆匆赶到了,挑出了几片碎玻璃,又用简易绷带加压、冷敷止血。
“先生没事吧?”黄叔在一旁急得搓手。
医生正将抗纤溶药物缓缓注入傅长川的静脉中:“还有一块玻璃没有取出来,这里取太危险,我怕会止不住,要去医院。”
“就在这里取。”傅长川忽然开口,声音并不高,却带着丝毫不愿听劝的执拗。
钟医生是傅长川的保健医生,看着他长大,大约是这家里唯一不惯着他脾气的,听他这样说,也发了脾气:“你家有血浆吗?!那干脆都别治了!”
这是阮之第一看到傅长川的病,伤口已经处理了这么久,冷敷、加压、打针……可是血还在往外渗,汩汩绵绵的,仿佛是拧不住的水龙头。她呆呆看着傅长川,忽然觉得,这样子流血不止,迟早,他的血会流完的吧?
僵持了很久,阮之的声音有些发抖:“傅先生,你真的不去医院吗?这样流血……会死人的。”她很害怕,却依旧努力劝他:“你再生气,也不能不要命呀!这样惹你生气的坏人会很高兴的。”
不知道为什么,那个“坏人”的用词竟让傅长川觉得很好笑,也很有趣,脑海里沸腾的温度正渐渐地冷却下来,擅长分析与衡量的思维终于渐渐地回来了,他的双手扶在椅子上,慢慢站了起来:“去医院吧。”
黄叔就站在他旁边,想要伸出手去扶他,终究还是不敢,只能亦步亦趋地跟在他身后。
走过阮之身边时,傅长川停下了脚步,如果不去管此刻他身上滴滴答答的水和血,他的语气和表情,镇定一如往常:“今天吓到你了。”
她的确有些被吓傻了,只能勉强笑笑:“没关系的,您赶紧去医院。”顿了顿,又说,“您放心吧,今天的事我不会说的。”
现在回忆起来,阮之对于他那天为什么发这么大的脾气还是一无所知。在那之后,他也并没有如此暴怒过。那件事,和这个遗传疾病一样,之于他似乎是禁忌,从来不曾提起。而她,也只好当做什么都没发生过。
阮之看了看腕表,时间差不多了。她伸手拉掉了纱布,看了看伤口,又轻轻碰了一下。到底还是狠不下心,她只好拿纱布隔在中间,深吸了口气,然后死命掐了下去。
真是活生生撕裂了正在愈合的伤口,阮之痛得说不出话来,纱布上又有血迹渗透出来了。她大声喊傅长川:“我要去医院!”
傅长川正在榨果汁,双手湿漉漉的进来,眸色沉了沉:“你碰到伤口了?”原本是想要骂她的,可见她随时要落泪的样子,到底还是忍住了:“别动,让我看看。”
他的指尖冰凉,秀挺的眉峰微微蹙起来:“怎么这么不小心?”
阮之现在是真的痛,大呼小叫:“我不小心踢到的……已经很痛了你还要怪我?”
傅长川去客厅拿药,连欢来了。她刚到厨房放下食材,就听到卧室里阮之在狼哭鬼嚎,傅长川脸色铁青,她大气都不敢出,只好跑去问阮之:“阮小姐,你还好吧?”
“欢姐,我要去医院。”阮之挣扎着坐起来,一边控诉傅长川,“他还是不是人啊,我都这么痛了还不肯送我去。”
她才知道阮之的脚受了伤,连忙走过去看了下,有些哭笑不得,伤口明显是新裂开的——她要骗傅长川去医院,也不用这么真刀实枪地来啊。
傅长川在家居的抓绒服外随便套了件驼色的厚毛衣开衫。
平常人穿起来会显得十分臃肿的衣着,在他身上竟然也显得十分挺拔清俊。阮之确认了一遍:“你陪我去医院吗?”
他不耐烦地点点头,手里还拿着纱布和胶带,俯下身帮她简单包扎。
从阮之坐着的角度,恰好能看到他一低头,肩膀平阔,但是……似乎清减了。
“喂,这段时间……你好好吃饭了吗?”她忍不住伸出手,去捏捏他的手臂。
其实还是挺结实的,她就把手收回来了。
可傅长川的动作却僵了僵,停顿了好一会儿,才淡声说:“怎么了?”
“我觉得你瘦了啊。”
“你在担心我?”虽然声音竭力平静,可是掩饰不住细微的笑意。
“虽然我是不大喜欢你,不过也不希望你生病啊。”阮之诚实地说。
傅长川已经帮她包扎好伤口,目光在纱布上凝视片刻,突如其来地问:“你故意的?”
“啊?”她反应过来后又有些心虚,“什么故意的?”
他定定看了她一会儿,终于没有再追问:“走吧。”
去医院的路上阮之对连欢说:“我想要钟医生给我检查。”
傅长川捏了捏额角:“这点小伤还找钟医生,你还真不客气。”
连欢怕阮之口快露出破绽,连忙说:“没关系的,钟医生这两天也在医院,我刚给他打过电话了,让他看下也好。”
阮之立刻反击:“是啊,钟医生都不嫌烦,你啰唆什么。”
“那就和钟医生说下,我顺便也检查下吧。”傅长川的手指在膝盖上轻轻敲击。
连欢在开车,目光往后视镜移了移,同阮之交错的瞬间,彼此心知肚明地松了口气。
“想让我去检查身体就直说。”傅长川又不轻不重地补上了一句,“不用一搭一档,还傻到要这么折腾自己。”
……连欢假装专注地开车,她没和阮之串通出这么笨的主意好么?
阮之涨红了脸,为什么这么感人的事在他嘴里一说,就显得自己分外的,蠢呢?她沉了脸,一路上再也没理他。到了医院,钟医生果然已经等在体检室了,冲阮之笑了笑:“好久没见了,傅太太。”
“……你叫我阮之吧。”阮之笑笑说,“我不是傅太太啦。”
傅长川打断了他们的寒暄:“钟医生,麻烦帮她看看脚上的伤口。”
钟医生用“不用你说”的眼神瞪了傅长川一眼,没好气地说:“我知道,你先跟我进来。”
傅长川摸摸鼻子,回头对阮之说:“我先过去了。”
有小护士领着她去清洗伤口,其实并不严重,等到处理完,护士关照她两天后回来换药。阮之和连欢就坐在医院走廊的凳子上聊天。说起昨晚的事,连欢听得倒抽冷气:“幸好你俩都没事。”想了想,又说,“难怪傅先生给自己放假了。”
“我这点小伤还好,他没事就好了。”
连欢听她这么说,忍不住笑了,小心翼翼地问:“你们……和好啦?”
“什么和好啊。”阮之翻白眼,“我受伤总比傅长川受伤好。他那个毛病你又不是不知道,有点磕磕碰碰的,我可担当不起。”
连欢的表情有些失望:“阮小姐,你不能这么想。如果老板知道你会受伤的话,他一定宁可伤的是他自己。”她见阮之没什么反应,又说,“你看今天,老板那么不想来医院,可你逼他来,他也就来了。”
“怎么?你是在劝我们和好吗?”阮之故作轻松地说,“心意我领了。可我和他之间的事……”她顿了顿,忽然有些心灰意冷,“欢姐,你去看看他怎么样了?”
没多久,傅长川出来了:“走吧。”
阮之琢磨他的表情,问:“怎么样?”
他一直抿着唇没开口,似乎是在想怎么回答她,过了一会儿,才懒懒地笑了笑:“你承认是关心我,我就说。”
“……”阮之只好嘴硬,“我才不想知道。”
结果话一出口,又很有些懊恼,纠结了半天,才说:“好吧,我承认关心你,医生怎么说?”
他眼神露出些微地笑意,声音却很平淡:“还好,死不了。”
……这算什么烂答案。她当然晓得他是死不了的啊。
出了医院,傅长川让连欢自己回去,而车由他来开。两人坐在车上,却没有说话,忽然,他轻声问:“阮之,你还会……再嫁人吗?”
正巧是一个红灯,他缓缓踩下刹车,目光依然直视前方,表情是凝重的,声音又略略带着一丝不稳。她看着他英俊的侧脸,忽然有点难过。她想了想,用一样的话回敬他:“你承认还关心我的话,我就暂时不嫁了。”
他笑了笑,到底还是没有说“我承认”。
她是用开玩笑的语气说的,他不回应,说不上丢脸,可阮之莫名的还是觉得有些难过。
一直以来,她不期待他的爱情,所以也吝于付出。一直吵吵闹闹,你争我斗也挺好的。只有那么一两次,她也会想想,如果能彼此相爱,其实也不错。
可是她也知道,他根本连让她去爱的机会都没有给。
再想下去,就有些伤感情了,阮之很快调整了情绪:“我想吃糖醋丸子。”
他也若无其事地接话说:“好,这几天你想吃什么都行。”
接下去的两天他们都在家里没去上班。
合同的部分已经交给法务部去和电视台审核,加上杜江南又给她放了假,阮之一下子无所事事起来。早上睡醒的时候就已经快十点了,还要缩在被子里看小说,看着看着傅长川就毫不留情地来敲门。
阮之喜欢看那些长达百万字、男生打怪升级的小说,虽说毫无营养,可一看就收不住。好比男主角从一级升到了十级,她就想看到十一级再起床。一拖再拖,傅长川连门都不敲了,直接进来说:“起床。”
她不理他,傅长川直接就把手伸到她被子里摸了摸:“脚都冰凉了,你再不起来,我去关暖气了。”
阮之尖叫起来,对他怒目而视。他就轻而易举地把她手里的iPad抢走了,眼神从页面上掠过,鄙夷:“看什么乱七八糟的小说。”
“我是不能和你那些马克斯·韦伯啊,亚当·斯密啊相比。”阮之从被子里露出一双眼睛,“我就一俗人,不然怎么衬托得你上等呢?”
吃过饭,阮之窝在沙发上晒太阳,中途接了好几个电话。傅长川递了个削好的苹果给她,等她打完电话,调侃说:“发财了?”
“和你是没法比。”阮之十分谦逊,“也就是公司要上市了,听着好听,其实拿不到钱。”
这两天闲着她就在网上看楼盘,之前那套是无论如何不敢住了,新的也不是不好,可她自从惦记上了一号公馆,就曾经沧海难为水了。
“我跟你商量件事好不好。”她拍拍身边,示意他坐下来。
傅长川手里拿了杯温水,眼神略有些警惕:“什么事?”
“我想贷款买房。”她脸皮很厚,“你帮我担保吧?”
“……”傅长川伸手揉揉眉心,不动声色,“你还真开得出口。”
“只要担保就行了。”她信誓旦旦,“又不是找你借钱。”
傅长川微微笑了笑:“这种时候不讲骨气了?”
“骨气不能当房子住啊。”阮之也是苦恼地叹口气,“黄晓峰已经保释出来了,说是鉴定精神有点问题,我是不敢回去住了。”
他“嗯”了一声:“把那套卖了吧。”
她刚想问“我住哪”,傅长川说:“……你住我这里。”
阮之怔了怔,嘴硬说:“我不要寄人篱下。”
他甚至没看她,低头喝了口水:“那套卖的钱给我,把这套过户给你。就当是卖给你了。”
阮之长乐园那套房子是不错,可是不论地段还是面积,往高里算,市价也不过傅长川自住的这套一半。这笔买卖,于她自然是稳赚不亏的,可他这一卖,还真有些缺心眼。
她干笑了两声,开口的时候脸皮虽然厚,可她也没想这样占他便宜。
转念一想,他们之间相处的很多时候都是这样,她狮子大开口,漫天要价;本来以为至少他会就地还钱,可他从来都很轻易地答应了。
“傅长川,有个问题我想了很久了。”她来回搓着自己的指尖,“要是和你结婚的不是我,比如说是梅静,离了婚,你也会这样大方地对她吗?”
他喝了口水,侧脸沉静,修长的手指扣在透明的玻璃杯上,因为用力,指甲就显得有些苍白。
这个问题很好回答,甚至不需要多考虑,可他还没开口,就听到她纠结地说:“算了,你别回答了,我现在不想知道。”
“那你为什么要问?”
阮之硬扯的理由连自己都觉得荒谬:“因为我在想,你要是再婚又离婚,你就有两个前妻,你对我……会不会没那么大方了?”
傅长川侧过头,上下打量她,目光略有些不善,仿佛觉得勉强自己和她说话是在挑战自己的智商下限:“虽然我不知道那时候怎么会选了你结婚,不过你放心,我还没有随便和人结婚的爱好。”扔下这句话他就走了。
阮之一个人坐在阳台上,水果很清甜,她也没觉得多生气。
隐隐还觉得高兴。
为什么每次都使劲地折腾他呢?
其实,她也只是想要,那么一点点的,在乎啊。
休息了两三天,脚也去医院换了药,傅长川终于同意阮之去上班了。
她重新踏进公司的时候,精神奕奕,连杜江南都夸她:“之姐,看起来容光焕发啊!”
她对老板笑:“托你的福啊,公司要上市了,我也能小赚一笔。”
这段时间公司上下都在忙上市的庆典,向来疯狂工作、但是却对股权并不算太在意的阮之,之前也抽了点时间,专门和理顾问聊了聊。这才多少弄明白了,其实杜江南在美星所持有得股份并没有想象的那么高,早先一些私募基金投资进来,稀释了一部分的股权。
公司是上升期,杜江南的朋友又多,能找到投资并不奇怪。更何况他的主业也不放在娱乐圈上,能巧妙地保持住主导地位,隔三差五来看看,就当做是余兴,十分符合他的个性。
“对了,你来我办公室,有些事和你谈谈。”
杜江南亲自给她倒了茶,一本正经地坐在办公椅上,看那个架势十分严肃专业。阮之心底倒有些忐忑,没想到一开口,他还是没正形:“……和傅长川怎么样了?”
“你去问他啊。”阮之没好气,也笃定他不敢去问傅长川。
“怎么说当年也是因为我你俩才认识的。”杜江南嘿嘿笑了笑,“其实昨晚我想去傅长川家里喝酒,他不让我来。你们是不是在忙?”
阮之忽然很想知道,傅长川那样高冷正经的人怎么会有杜江南这种朋友。她只好敲敲桌子:“到底有什么事?一会儿我还要去开会。”
“哦,也不是什么大事啦。”杜江南说,“就是告诉你一声,IPO之后,明面上会有股东监督,所以有些事做前要衡量一下。不过也不用太束手束脚。”
阮之当然懂,以前关起门做事,怎么任性怎么来,现在到底不一样了。这大概也是这些年傅长川坚持不让RY上市的原因。
她这个时候借机和老板套交情:“我知道的,反正杜总你会罩着我的。”
杜江南摇摇头:“你舍近求远找我干吗,反正出了事找傅长川,他不会不管你的。”
“……你就笃定我会出事?”
杜江南看着她的眼神意味深长:“之姐,你这几年出过多少事,惹过多少人,现在好好坐在这里发财,你不觉得运势真不错吗?”
话音未落,杜江南的秘书打电话进来:“杜总,阮经理,傅长川先生来了,现在让他进来吗?”
说曹操曹操就到。
傅长川推门进来的时候,杜江南乐得合不拢嘴:“稀客啊,找老婆来的?”
他也不置可否,杜江南就愈发的殷勤,给他上了茶,眼巴巴坐在两人中间的沙发上,左边看看,右边看看,见两人都不说话,就主动拿了份文件递给傅长川:“对了,你帮我看看这个股权文件,你是专家。”
傅长川一声不吭扫了眼封皮:“你这也就是小打小闹的东西,这么在意?”
“话不能这么说,美星的股权结构我也是很重视的。”他讨好一般看着阮之,“这里边也有之姐的心血啊。”
傅长川把文件放下了:“这些风投你还不了解,获利就退出。不像有的人是真的傻,拼死拼活地干,拿几分佣金就打发了。”顿了顿,又说,“不过这个世界的分工也挺公平,笨的人只能努力些了。”
“你这话说的。”杜江南瞄了眼阮之,怕她生气,转了话题说,“快到午饭时间了,你不是专门来接老婆吃饭的吧?”
尽管一再告诫自己不要生气,可是听到傅长川这种满是优越感的话还是忍不住想要和他翻脸,阮之冷冷地说:“在你看来再没价值的东西,也是我的心血。”
是要掐起来了吗?
杜江南心里很有些想看戏的欢欣鼓舞,可是面上还是当和事老,对阮之和蔼地笑笑:“就是就是啊。比如说外人也很难理解傅长川为什么这么在意你嘛!”
……剑拔弩张的气氛中,两人的目光几乎同时投向杜江南。
杜江南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连忙谄媚地冲阮之笑:“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说傅长川眼光独特,有些东西不是一般人能欣赏得来的。”
“你够了吧?”傅长川脸色有点差,“我有事找她谈。”
杜江南屁股都没挪动一下,殷切地说:“你们聊啊,我听着。”
傅长川终于忍无可忍:“麻烦你出去一下。”着重强调说,“我和她,单独聊。”
“哦,哦。这样啊。”杜江南恋恋不舍地站起来,“你们慢慢聊,一会儿一起吃个饭。”
他真是一步三回头的出去的,傅长川等他把门关上,才说:“我要去国外一段时间。”
因为突兀,阮之“啊”了一声,旋即想起来,他们离婚了,他去哪儿都和自己没关系。
可是一起住了几天,难得相安无事,一回家就能吃到新鲜饭菜,好像又有点习惯了……她努力不去想心底那丝失落,只说:“去多久啊?”
他安静地注视她,似乎在分辨她的表情:“现在还不知道。或许会很久。”
他这么说,就是真的很久了。
一年?两年?
阮之怔怔看着他,一个想法忽然间掠过,令她心底不安起来:“……你去干吗?”
她很少管傅长川在做什么,突然这么问,傅长川也愣了愣。
他的表情更加印证了阮之心底地想法的想法,她腾地站起来:“你,是不是去治病的?”
傅长川唇角轻轻抿着,明秀的双目浅含温柔:“不是。”声音低沉到令她觉得安心,“别乱想,是家里有些事。”
她讷讷“哦”了一声,重新坐下来:“什么时候走?”
“一会儿就去机场了。”他简单地说,“这叠过户文件需要你签名,剩下的事我会让律师办好。”
阮之接过那叠文件,心不在焉地看了看:“可是我的房子还没出手。”
“没关系。”他并不在意,“我不在这段时间,你有什么事就找连欢。”
她的目光从文件上移开,挪到他脸上,眼巴巴看着他。因为杜江南办公室空调温度不高,她有些冷,脸颊很苍白,眼睛却有些红彤彤的,令他想起一种小小的动物,竟然觉得有点可怜。
可她到底还是阮之,一向就装得强悍,很快垂下目光说:“哦。”
他有些不忍心,有些话没准备说的,竟然也说出口了。
“要是有假期,也可以来找我。”他温声说,“如果那边的事情处理得顺利,我也可能很快就回来了。”
她依旧闷闷的,沉默了一会儿,嘴硬说“我才没有假期”,傅长川笑了笑,站起来走到门边,一下子就把门拉开了。
杜江南趴在门口,差点摔进来,连忙站直了身子,咳嗽了一声说:“你们聊完啦?”
“你也听完了?”傅长川不轻不重地说。
“因为我忽然间想起来,这是我的办公室啊。”杜江南理直气壮。
傅长川回头看了眼阮之:“走吧,让给他。”
头一次,阮之乖乖听他的话,跟着他准备出去了。
杜江南气得在后边大叫:“哎哎,你要出国,也不和我道个别?”
这句话倒提醒了傅长川,他走到杜江南身边,低低说了两句话,杜江南点头,视线落在阮之身上,表情略有些错综复杂,最后笑着说:“行,我知道的。”顿了顿说,“本来我想做东,不过你马上要走了,就不打扰你们小两口了。”
傅长川也没理他这些调侃的话,和阮之一起走到了电梯门口。
这一路自然是引起了不少的注视,可他不以为意,伸手摁下电梯:“不用送我了。”
“……”阮之怔了怔,“你这就走了?”
“傍晚的飞机,我还要去公司处理点事。”电梯门叮的一声打开了,阮之看着他迈了脚步进去,又回头说,“家里炖了山药排骨,我已经定时了,你回去就可以吃。”
她“哦”了一声,没了平常的伶牙俐齿,勉强自己笑了笑:“一路平安。”
他更是没有答话,似乎是连应一声都懒得,径直按下电梯走了。
阮之拖着脚步回到自己办公室,靠在座椅上,在家休息了几天,其实积攒下很多的工作,她今天回来上班,也是斗志满满的。可是不知道为什么,现在却异常失落。
她把脸埋在掌心,过了好一会儿,听到门口有人尴尬地说:“之姐……”
阮之深吸了口气,表情如常的抬起头。
沈垚揉揉鼻子:“优优姐让我来问问,你去吃饭吗?”
她根本没胃口,想了想,拨了内线给优优:“下午的会帮我都取消吧,我有事。”
优优有些为难:“可是有些文件要你决定的……”
“杜总不是在吗?”阮之立刻说,“有事找他,对了,下午你就堵着他,别让他溜了。”
她挂了电话就去停车场取车,车子开得很慢,因为她有充足的时间赶去机场。他要走很久,她本想请他吃个午饭谢谢他,他连这点时间都不肯给。
去的路上有些心慌意乱,阮之觉得自己可能闯了个红灯,车子开成这样,如果傅长川在,大概又会骂她。到了机场,看看时间,还很早,她没吃午饭,就随便去咖啡店点了面包和拿铁,找了角落的位置坐下来。其实她根本就不知道傅长川会坐什么航班,在这里等或许根本就见不到他,可她就是赶来了,仿佛这样离他的距离会近一点。
机场的东西照例是又贵又难吃的,她也纯粹是为了填饱肚子外加打发时间。
其实给连欢发个短信问问,她一定会找到自己,可她并不想这么做。心底的那点在乎,自己知道就好了,她不需要告诉任何人。
一杯咖啡磨蹭了大半天,坐在跟前的人换了一批又一批,人来人往的,阮之低头看了看腕表,已经是傍晚了。
机场的穹顶是半透明的,日头已经偏到了最西边,很快,就要沉下去了。
她一直坐在这个位置没有挪动,只是略微有些困倦,轻轻揉了揉眉心。
一抬头,身前就站了个人,微微垂头看着她。
阮之下意识地站了起来:“你怎么在这里。”
其实傅长川早就看到她了。
连欢送他过来的时候就说:“那辆好像是阮小姐的车。”
中午离开的时候,她的表情就不大对,是那种明明舍不得,却强忍着不肯说的样子。那副口是心非的模样,傅长川别提有多熟悉。他也想和她一起吃个饭再走,可是公司的事不得不处理,只好装作没看到先走了。来机场的路上,心底也是有点懊悔,走得突然,他怕她胡思乱想。更何况,重新住在一起,突然分开,他也……舍不得。
他转头看了一眼,心跳就漏了一拍。
真的是她的车。
一颗心倏然又落地了,她是为了自己来的,这个想法让他从心底荡漾出一丝暖意。于是连登机手续都没顾得上办,先在咖啡厅找到了她。
阮之已经坐了很久了,傻傻的没告诉自己,傅长川有点生气,又有点好笑,反问她:“这句话该我问你吧?”
阮之眼神有一瞬的慌乱:“我来接蒋欣然。”
他扶额,莞尔:“上午去找你的时候,我在你们公司门口遇到她了。”
其实他是骗她的。
因为他很清楚,也很自信,她就是来送自己的。
阮之果然怔住了,她一旦发怔的时候,其实表情迷糊且可爱,傅长川伸手揽住她的肩,微微用力带了带。
“干吗?”她有些不自然地挣了挣。
“既然送我,就该送到安检口。”
登机的手续自然是已经办好了,连欢拿在手里,远远站着,并不敢打扰他们。
阮之落在他身后半步,那条走向安检口的路再长,也终有走完的时候。
他们彼此认识五年多了,结婚一年多,跟着又离婚,说起来也是聚少离多。可她从没有过像这次这样的慌乱,因为他要出差,总会明确告诉她什么时候回来。哪怕是离婚了,连欢也会委婉的提一句:“傅先生x天后回来。”
傅长川停下脚步,微微低下头看她,语气轻柔地说:“过来。”
她“啊”了一声,迟疑着不肯走过去。
他又说了一遍:“过来,让我抱一抱。”然后主动往前走了一步,把她抱在怀里。
阮之踮起脚尖,下颌靠在他肩膀上,莫名其妙地有点想哭,赶紧忍住了,最后却没忍住说蠢话:“你还回来吗?”
他的笑声依稀还带着胸腔的共振,温暖地传递给她:“回来。”又说,“别哭。”
她的手环过他的手臂,悄悄摸了摸脸,其实没哭。
“阮之,我在这里第一次见到你。”他轻轻摸了摸她的头发。
拦飞机的壮举,她怎么会忘。
她想起那时候的自己,过了那么多年,还是有点难为情。
他没头没脑地说了那一句,又隔了一会儿,终于放开她,薄唇秀目,表情异常郑重。
阮之一颗心忽然间砰砰跳起来。
那个时候,他向她求婚,也是这样的表情。
可他只是往她手里塞了张卡,又伸手揉揉她头发,勾了勾唇角,半开玩笑:“省着点用。”
阮之咬着唇看他,有点哭笑不得,吸吸鼻子说:“随便我花吗?你不报警了?”
他纵容地看着她:“我赚的钱,给你花并不心疼。”
时间差不多了,哪怕知道这会儿他们难得相处得十分融洽,连欢也不得不走过来打断:“傅先生,该安检了。”
他“嗯”了一声,眼神依旧未离开阮之,最后叮嘱说:“过一阵你们公司上市忙完了,让杜江南放你个假期,你来陪我两天。”
他不说“想我了来看我”,只说“来陪我”,有些不容置喙的强硬。
可是阮之一点不想和他吵架,竟还带了点不知所措的甜蜜,点头说:“好。”
回去的路上连欢坚持要开车送阮之,顺路送她去医院换药。大概是看出她心情不好,连欢就有意和她多说话,阮之也很配合地回应几句。快到医院了,她终于问:“傅长川这次不带你吗?”
连欢笑笑说:“傅先生给我放假了。您知道的,他的家族比较复杂。就算去了,恐怕我也帮不了什么忙。”
不知道为什么,听到这句话,阮之自嘲地笑了笑:“和他结婚的是我,可我有时候,真的一点都不了解他。他的生活,他的一切,我都不知道。”
连欢想了想,十分恳切地说:“阮小姐,我这样说,不知道你会不会生气。”她斟酌了一下,“其实我倒是希望我男朋友能像傅先生那样。他不告诉你的都是些烦心的事,他一个人就撑下来了。不是每个人都能像他那样的。”
阮之并没有反驳:“或许吧。”
到了医院,依旧是之前那个小护士帮着换药检查。
钟医生带的博士生小郭医生帮忙检查了伤口:“差不多好啦。不用再包扎了。”
阮之道了谢:“钟医生呢?”
小郭医生笑了笑:“钟老师出国啦。”
阮之“哦”了一声,仿佛能猜到她在想什么,连欢低声说:“真的不用太担心,有钟医生跟着呢,傅先生身体没事的。”
她一直送阮之到家,阮之下车前问她:“要不要去我家吃饭啊?”
“傅先生做的吗?”连欢笑了笑,“那就只是留给你的,我还是去找我男朋友吧。”
山药排骨已经炖好了,米饭也已经焖好。他设定的时间点永远十分精准合适,只是晚饭的分量略有些多。阮之将碗筷准备好,一勺勺将饭菜舀出来,忽然想到,或许是因为事出突然,他原本是做了自己那份的。
她一边喝着汤,一边开始琢磨,傅家……到底出了什么事?
汤还没喝完,傅家出了什么事是不知道,公司却出事了。
同事打来电话,说是刚接到消息,日月传媒已经确定制作一档旅行节目,除了捧自家人,甚至邀请到了一位从不参加这类综艺节目的天王巨星参加,也敲定了播放平台,就定在暑假档播出。
阮之和孟丽势如水火,圈子里人尽皆知,同事打这个电话来的时候,其实已经做好准备阮之会大发脾气。可没想到她很淡定:“怕什么,就算是一模一样的节目,两家走的都是不同风格。难不成我们策划这么久,还比不上他们?”又喝了口汤,她说,“考虑把档期提前,这件事我会和电视台商量。”
挂了电话,阮之自己都觉得有点奇怪,她竟然没怎么生气,反倒觉得有些大战在即的兴奋。阮之回到书房开始回复白天没有处理完的邮件,又打电话给优优安排明天的策划会。
优优接电话的时候声音有些迷迷糊糊,阮之看看时间,才惊觉已经凌晨了。她挂了电话,用最快的速度洗完澡躺在床上,却发现根本就没有睡意。
这两晚是傅长川陪着她的。晚上到点睡觉了,他主动会问一句:“要陪你吗?”
阮之并没那么矫情,主动往床上搬了两条被子,让了半个床位给他。
他们也并不说话,她侧躺着看书,往往过半个小时,他就会提醒她:“睡了。”
她哦一声,翻个身就睡了。
真奇怪,他不在了,她就连看小说的兴趣都没了,只好强迫自己睡觉。第二天早上已经恢复了工作时的生物钟,准点在七点半醒来了。抓起手机看了看,收到一条傅长川发来的信息:已到,勿念。
“我才没念。”阮之嘀咕了一句,心情却莫名地好起来,化妆换衣服,一个小时后已经坐在了办公室里。一上午的时间,马不停蹄地开了三个会,走起路来脚下生风,差点把午饭期间晃进来的杜江南给撞了。
“之姐干吗去啊?”杜江南连忙站稳,顺便扶住她,“悠着点。你撞坏了傅长川要找我拼命。”
她懒得和他瞎扯,随便挥挥手说:“我去电视台了。”走了两步才想起了一件非常重要的事,转身拽住了杜江南的胳膊:“对了,那几笔赞助的资金,一周之内必须到位。我已经打过招呼了,不过文三那边你也知道的,你再追个电话过去比较保险。”
“这么急啊。”杜江南沉吟了片刻,“那你也催催傅长川,他不是也给赞助了么。”
阮之:“……知道了。”
因为得知日月传媒要打造同质节目,杨久也十分焦虑,内容说撞上就撞上,连定档时间都只差一星期,还真是措手不及。阮之到了会议室,第一句话就是:“杨导,我们提档。”
这句话让杨久怔住了。
他设想过阮之的反应是再打磨剧本和后制,却完全没想到她这么有魄力。
原定这是国内首播的旅游真人秀,能抢占先机很重要,可是现有的行程都已经定好了,牵一发而动全身,更何况节目牵扯范围太广,他实在不能保证能做到提前。
阮之在他对面坐下,示意优优把文件分给大家,简单地说:“录节目的时间提前到春节,这样有一个月时间做后制,三月上档播出。”她没有给杨久喘息的时间,“贵方要协调的,主要是两件事。第一是梅静的档期,第二是原定一季度的节目和二季度对换,确保在竞争对手播出前,我们的节目已经播完。”
“离春节就半个月时间了……”杨久手指在桌面上轻击,大脑也在紧张地盘算,“会不会太紧了点?”
“资金如果能到位,就没什么紧不紧的。”阮之不动声色,“做我们这行,无所谓加班放假。收视率上去、节目大爆才有奖金拿。杨导比我明白,时间还不都是挤出来的?”
她这话说得杨久心头一热,咬牙说:“行,我这就和领导去商量,下午就给你答复。”
杨久走出了几步,又回头说:“就是梅静的时间……”
阮之低头刷刷在文件上写着什么,笔尖顿了顿,抬头对他笑了笑:“贵台想捧的台柱子,就只有她了么?”
杨久琢磨着她的话:“可是你知道那个赞助……”
“RY出钱是为了投资,捧谁无所谓。”阮之淡声说,“不信咱们现在问问傅总?”
杨久当然知道阮之和傅长川的关系,她既然敢这么开口,他也不好反驳,打了个哈哈说:“不用,我也就随口这么一说。”
阮之目送杨久离开,优优连忙把手机和便签纸递给她:“这是上午需要你回复的电话。我筛选过了。”
阮之伸手摁了下眉心,说真的,和杨久说话时那样云淡风轻,可是她这边要协调五个旗下艺人的档期,同时向各个剧组合作方请假,压力可想而知。
有的和她熟还好说,不熟的那些当然不会同意,她就得辗转托关系去找人说情。从昨晚下定决心给节目提档开始,她就一直在这上边费神费力。阮之打到第三个电话,等待的嘟嘟声中,她忽然觉得有些不对劲。
下意识重新看了眼号码,她瞪了眼优优,优优闪避了下,假装没事地飘开了。
电话刚巧接通。
“在忙么?”电话那边的男声带着几分慵懒,“短信都没时间回?”
她“呃”了一声,完全没有刚才坦荡荡谈工作的架势,站起来走到会议室外,才说:“你到了?”又看看腕表,“你那里是深夜吧?”
他“嗯”了一声:“时差还没倒过来,睡不着。”
没有像往常那样直接进入吵架主题,阮之觉得有些不习惯,绞尽脑汁想了会儿,终于说:“你给梅静的赞助可以拨过来了。”
他想了一下,才明白她在说什么,轻轻笑了声说:“好。”
“那没什么事了。我挂了。”阮之有些生硬地说,“你睡吧。”
挂了电话才发现梅静正好走过来。
阮之觉得她可能听到了只言片语,不过也没什么,她如常打个招呼:“嗨,杨导和你说了吧?档期调整的事。”
梅静的态度远比阮之想象的好:“知道了,我可以配合,没问题。”
她的声音十分温柔有礼,阮之不由侧头看她,像这样的女孩子是真的讨人喜欢,连妆容都是温和清淡的。可她心里就是不舒服,只简单地说:“那再好不过了。”
她回到会议室,优优讨好地给阮之递了杯咖啡。
“干吗?心虚啊?”阮之接过来喝了一口。
优优倒没害怕,嬉皮笑脸地说:“傅先生走前说了,你得回他电话……”
“那你去领他的工资啊。”阮之脸颊微红,皱眉还要说什么,正巧杨久也回来了,表情略有些激动,“领导同意了。这个节目提档!”
他看到梅静也在,打了个招呼,笑着说:“也多亏你配合。”
梅静乖乖巧巧地说:“没什么,反正节目去法国录。我假期也要去。”顿了顿,补充说,“亲友都在那里。”
法国……阮之心底觉得有点不对劲,正巧优优也悄悄戳她:“之姐,你会去吗?傅先生他……”
傅长川也在法国。
所以她才这么配合地改了档期吗?
她不由侧过头望向梅静。许是感应到她的目光,梅静看了她一眼。阮之觉得她是猜到了自己心里的想法的,却微微一笑,仿佛是在默认。
如果是几天前,这个想法会令阮之觉得生气。可是现在,她莫名地有些笃定,傅长川……应该不会和她有什么。想到这里,她心平气和地说:“我去干吗?执行、制作、编导加上艺人的助理和经纪人,足够了。”
优优“哦”了一声,难免露出一点喜悦来。
阮之心知她春节期间并不想出去,小姑娘还是挺有孝心的,她索性宽一宽她的心:“就算我要去,这会儿你的签证也下不来了。你就安心在家过年。”
优优这两天一直在担心这个,蓦然间得了老板一句承诺,眉开眼笑。
这个会兵荒马乱地开到凌晨才结束。回家睡不过四个小时,阮之又飞横店机场,处理旗下艺人夏淇的档期。
夏淇是公司的小花旦,也安排签约参加了《走吧》。这会儿夏淇正在剧组拍戏,原本时间排得正好,剧组赶完就去参加节目,结果因为提档,一下子把计划都打乱了。阮之也是电话打尽,又辗转托了人,才算把时间敲定下来。
这件事是自己做的理亏,多少也得罪了导演和制片人,以后还是要合作的,阮之抽一天时间专程来这一趟赔罪,顺便也盯一盯夏淇的时间表。
这部剧是古装戏,阮之到横店拍摄地的时候,夏淇正在生死离别。阮之就站在一旁,津津有味地看了一阵,小姑娘演得不错,哭戏含着眼泪,偏偏不落下来,实在楚楚可怜。
夏淇不是科班出身,那时她才大一,只是偶尔帮杂志拍拍封面。她家境很好,读书也出类拔萃,出来拍照只是玩票,压根没想进演艺圈。所以阮之约她出来、要签她的时候,被拒绝了。
阮之碰了次小壁,也不灰心,继续和她谈天说地,顺便聊了聊她的偶像,一个炙手可热的创作歌手。隔了几天,阮之就推荐她去拍了那个歌手的一支MV。酬劳不高,可夏淇心花怒放地答应了,就这么一步步被带进了圈子。
阮之喜欢她天真烂漫的性格,给她的合约也十分自由,夏淇和公司也算相处愉快。这场戏一结束,夏淇就跑过来,抱着阮之的胳膊撒娇:“之姐,你看我赶戏都赶得长痘痘了。”
《走吧》里边美星有五个艺人参加,阮之最不放心的就是她。夏淇和人私下相处时发发小脾气,其实不算什么,长得漂亮年纪又小,周围人也都能容忍,甚至觉得可爱。
可如果带到电视机前,就会被无限放大。公司也曾犹豫要不要让她上节目,可最后夏淇自己想上,阮之拍板,最终还是同意了。说真的,还是冒着风险的,就连优优都开玩笑说,全公司上下,阮之最疼的就是夏淇。
阮之看她额角上真长了痘痘,有些心疼:“这几天吃清淡点。”她带了不少蛋糕小食来,让助手分给剧组,自己去找导演和制片。见了面,阮之把架子放得很低,主动赔礼道歉,又送上礼物。她的脾气在圈子里着实不算是与人为善的,能做到这一步,导演和制片也觉得够了,自然也没再给脸色看。
阮之当天请吃饭,喝了很多酒,给足了对方面子。她要赶晚上的飞机回容城,就在酒店门口和大伙告别。夏淇过来略坐了一会儿,连头套都没摘,可怜巴巴跟在阮之身后送她上车,又问:“之姐,你也去巴黎吗?”
阮之说不去,想了想,上车前又回头:“杀青了立刻回来,顺便也给你补补外语。”
小姑娘眉飞色舞:“不就多了个梅静嘛!之姐你放心,我还比不上她么?”
真是初生牛犊。
阮之笑了:“行,我等着。”
因为这个项目的变动,以及上市的准备,美星公司在春节前都处于一种高速运转的状态,甚至连年会都挪到了年后。阮之更是创下连续七天留在公司加班的记录,幸而在除夕前一天,节目组包括六位参与真人秀的艺人顺利出发了。
阮之留在国内终于可以稍稍松口气。她很慷慨地给优优放了个长假,又自掏腰包,在她的年终奖里添了一笔,小姑娘不知情,欢天喜地地跑来说:“之姐,今天不加班吧?那我先走啦!”
“去吧。”阮之头也不抬,“工作交接好。”
“之姐,今年你怎么过年呀?”优优没有立刻走,犹豫了一会儿问。
阮之终于将目光从电脑屏幕前抬起来,笑盈盈地说:“怎么?怕我叫你来加班呀?”
“不是啦。”优优有些紧张,“是这样的,我妈妈说,如果之姐你不嫌弃的话,那个,可以来我家吃年夜饭。”
年夜饭……
听到这个词,阮之恍惚了一下。
她已经很久没有在除夕夜和亲人一起吃过团圆饭了。
说起来也真是巧合,傅长川也不喜欢热闹过节,嫁给他之后过的唯一一个春节就是去年。除夕夜两人待在家里,像往常那样吃了顿饭,就各回各屋了。
意识到优优还在等自己回答,阮之笑笑说:“我可能会出去度假。帮我谢谢你妈妈的好意。”
优优有些失望,点了点头说:“之姐,今年年终奖我发了不少钱呢。那个十万我可以先还你一部分了。”
阮之从未提过让她还钱,可是小姑娘有这样的责任心是件好事,她并不推脱,只说:“好啊。不过不用急,你慢慢来。”
优优用力点头,转身走到门口,停住脚步说:“之姐,真的不用帮你订机票吗?”
她有些愕然笑了:“我还没想好去哪度假呢。”
“法国啊……傅先生在那里。”优优小心地提到这个名字。
“行了,这些事用不着你操心。”阮之挥挥手,“走吧,新年快乐。”
很快,公司里同事们渐渐都走了。蒋欣然刚刚工作完从机场回来,也是单身一人,约好了在阮之家过年。
“走了。”阮之合上电脑,“晚饭吃什么?”
蒋欣然警惕地看着她:“反正不要你做的。”
阮之想了想:“那就去小店吃吧。”
难得家附近的四川小吃店这个时间还开着门,老板夫妇没打算回家过年,所以照常营业。阮之是常客了,一进门就熟门熟路地开始选菜。老板娘笑着和她打招呼:“今天你老公没来啊?”
其实他们也就一起来吃了两次,大概是傅长川很难不令人印象深刻,老板娘就牢牢记住他们了。阮之拿了串鱼丸放进篮子里,笑眯眯地说:“他出差去了。”
“哎呀,那过年能赶回来吗?”
阮之含含糊糊地说“不能”,就瞥见蒋欣然正冲自己不怀好意地笑。
她是大明星,出门是戴口罩的,可是眼神很促狭,凑到阮之耳边说:“你们和好啦?是不是该谢谢我?”
“谢谢你让我被劫持吗?”阮之十分没好气,把选好的菜递给老板娘结账。
两人在空荡荡的小店里坐下来,蒋欣然还是没敢摘下口罩,压低声音说:“傅长川会来这里吃麻辣烫?”
“会啊。”阮之不以为然的样子,“他之前都没吃过,吃了就上瘾了。”
蒋欣然的表情就有点复杂,幽幽地说:“真受不了你。人家好好的公子哥,家里中式西式厨师轮着伺候,跟了你就只能在街边吃麻辣烫。”
“……他很爱吃好吗!我点十八块钱,他能点二十八!”
一碗热腾腾的麻辣烫下肚,两人一起回家。这是蒋欣然第一次来这套公寓,一进门先参观了一圈,啧啧称赞傅长川的品位。
阮之在这里已经住了大半个月,原本家里的好多东西也搬了过来,这个家也渐渐的有了不一样的味道。蒋欣然指着卧室墙上那张唐卡,哭笑不得:“傅长川知道你在卧室里挂着这个吗?”
——倒不是说唐卡本身的问题,而是卧室极致的简洁风立刻变得不伦不类。
蒋欣然凑过去看:“你还真敢在他墙壁上钉钉子啊。”
“哎哎,这可是活佛开过光的唐卡!”阮之把她赶出卧房,“再说现在房子是我的好吧。”
“是因为他的家族反对吗?”蒋欣然有些突兀地问,“不然,我想不到他要和你离婚的原因。”
阮之怔了怔,下意识地说:“不是。”
蒋欣然饶有兴趣的挑了下眉,等她继续说下去。
“你也不是不认识他。他这样的人,根本不会被家族控制。”她迟疑着说,“他现在手上打理的公司,也和家里没半点关系。”
“所以是真爱喽?”蒋欣然兴奋起来。
真爱……
这个词怎么这么讽刺?
阮之正要反驳,一直放在客厅的iPad响了,阮之走过去看了一眼,是傅长川要求视频。她下意识地抓起平板电脑走进卧室,一边伸手点了同意。
彼此连接上也需要点时间,阮之深呼吸了两口,屏幕那边出现了画面。
傅长川放松地坐在靠椅上,脸色看上去不错:“今天放假了吗?”
他坐在窗边,阳光灿烂,连发丝末梢仿佛都闪烁着点点光亮。比起这些天容城阴冷小雨不断的天气,她真有点羡慕:“你那边天气真好。”
傅长川笑了笑,眼角眉梢都是难得的暖意:“是不错。”他是拿着手机和她视频,画面抖动了一下,随着他的角度对准了露台外的城市。巴黎市区的建筑普遍不高,地标性的建筑——铁塔就尤为显眼。
“你住的是酒店吗?”
傅长川收回了镜头,摇头说:“不是。”
这么说,他在巴黎,其实也有公寓。
阮之去过巴黎,那一次也是和他一起去的。可那时她对他的一切都一无所知,吃住都在酒店。她对巴黎那么多的博物馆、美术馆也没什么兴趣,每天逛完街就把一大堆东西搬回房间,如此而已。
“你身体还好么?”阮之脱口而出后,才意识到自己这句话很关心他,又补充说,“那天我去医院,钟医生不在……”
“他一直在我身边,我很好。”傅长川眯了眯眼睛,“节目开录了?”
这会儿梅静他们应该在飞机上,或许再过几个小就到巴黎了。阮之知道节目地流程,其中会有一天给所有人自由活动的时间,梅静应该会去找他,以他们两家的渊源,他大概也不会拒绝陪她。
“是啊,所以你等着接梅静了是吗?”阮之努力让自己说得不那么酸溜溜的。
傅长川怔了怔,旋即笑出声:“阮之,如果你不放心的话,为什么不来这里盯着?”
“我——”本想说没有不放心,可是为这个话题争吵似乎也蛮丢脸的,阮之只好打个哈哈说,“我要留在国内过年。”
门外蒋欣然敲了敲门,阮之站起来的时候顺手碰到平板电脑,不经意换了个角度,屏幕那边傅长川的声音蓦然就变了:“阮之!”
“欸?”
“你在卧室里挂了什么东西?”他的脸色已经彻底的冷下来,随时会爆发的样子。
“开了光的唐卡啊。”阮之觉得他莫名其妙:“就是我家搬来的,你不是见过么?”
“……”傅长川的呼吸声有些重,咬牙切齿说,“谁,准,你,挂,上,去,的?”
“这是我的房子啊!”阮之撇了撇嘴,“我还不能自己做主了?”
他被她的话一堵,一时间还真说不出话来,良久,才说:“你把房子弄成这样,我还怎么来住?”
“……你房子那么多,差这套么?这么斤斤计较当初就别把房子转给我啊。”末了,阮之还把脑袋伸到镜头前,吐了吐舌头,嚣张地说:“我还有事,先挂了。”
隔着屏幕,傅长川能看清她不耐烦的表情,长发就随便地束在脑后,在她挂断之前,他下意识地伸手,竟然就把那帧画面截了下来。
说起来,分开这几天,他想念的竟然是她和自己吵架的时候。
她被激怒的时候很可爱,有点口不择言,一心一意只想着要争过自己。
卧室被糟蹋成什么样,他没那么介意。
她喜欢的话,把窗帘墙纸都换了,花花绿绿的也成。
只要她喜欢。
可他忍不住想要逗她,她暴跳如雷的时候,他心底忍着笑,觉得很应该再吵下去,因为只有这个时候,她没那么在乎工作,全心全意地,只想着自己。
他仔细地看那张截图,丝毫没意识到唇线微微勾了起来,眼底都是温和的笑意。
门口有人敲门,低低地问:“傅先生,时间差不多了。”
傅长川依旧不紧不慢的,修长的手指在屏幕上轻轻敲击,把图片设为锁定屏幕,这才站起说:“走吧。”
此刻的阮之刚把Facetime关掉,有些负气地站起来,环顾这间卧室。
活佛开过光的唐卡画,还是前年公司投资的电影在西藏取景,她跟着过去的时候,当地政府领牵线相赠的。
——这么珍贵,怎么就不好了?
一个个嫌她土气,自己格调有多高似的。不就是简洁风吗,谁不会啊?!
阮之推开门,蒋欣然竟然也不在客厅,躲到了另一侧的阳台上,在讲电话。
等了一会儿她才进来,脸上带了些红晕,看到阮之眼神有些闪烁,又像是为了掩饰什么,探身抓了遥控器,把电视开了。
阮之和她认识那么多年,彼此间早摸透了脾气,她这个表情,多半心里有事。
“怎么了?谈恋爱了?”阮之似笑非笑地问。
蒋欣然怔了怔,大约想反驳,可是心虚,就说:“没恋爱。”
“没恋爱就是在暧昧了。”阮之抚抚额角,“谁?你得让我有个心理准备。”
蒋欣然还是沉默,倒真让阮之一颗心七上八跳,脑子里过滤了一遍她最近合作过的可能对象名单,额角忽然一跳:“……你别告诉我是陈帆。”
陈帆前段时间刚和蒋欣然有过新戏合作,可问题是……他已经结婚两年,是圈内外公认的好男人。这件事要是被拍到……阮之脸都黑了。
“陈帆?”蒋欣然嗤地笑了,“不是啦,你别瞎想。”
“那是谁?”阮之顿时松了口气,只要不是陈帆,别人都好说。
蒋欣然还是不肯说,阮之磨了她半天,她才透露说是前段时间去买房,刚巧认识房产公司的一个圈外人,因为留了联系方式,彼此聊聊天也觉得挺投机的。再多问,她就不肯多说了。
作为向来强势的经纪人,阮之并不干涉蒋欣然个人的感情,相反,她倒是觉得,手下的艺人们能找个好的归宿是件好事。到了什么样的年纪就该做什么样的事,并不会阻断戏路和发展。
“如果关系能稳定下来,就带我见一见。”
她很清楚,蒋欣然看着气场强大,其实在人际关系上很简单。大概也是因为一直以来公司将她护得很好。
“好啦,我知道的。”蒋欣然刚答应,手机震动了一下,就神神秘秘地捧着去客卧了。
“喂……说好的一起聊天喝酒呢?”阮之不满地咕哝了一声,只剩自己一个人在偌大的客厅也觉得无趣,只好早些睡觉了。
翌日就是除夕,阮之原本是打算安安静静地宅着,结果一连串发生的事令人目不暇接——这大概会成为很多年后,阮之回忆起来,最措手不及的一个除夕吧。
一大早,阮之还在睡觉,蒋欣然匆匆探了个头进来,也不管她醒没醒就说:“我临时有点事,先走啦。”
职业的敏感度令阮之一个激灵爬起来:“你去干吗?”
“朋友约我出去吃饭。”蒋欣然含糊地说,“我初三回来。”
阮之定睛一看,蒋欣然果然是已经准备好了,墨镜和口罩都攥在手上,随时准备开溜。
“等等——”阮之喊住她,“你要去我不拦你,但是别过两天上头条了,我还得加班帮你公关。”
“不会。”蒋欣然讨好地笑笑,“就去附近的度假村玩玩,机场都不去,怎么会被拍到?”
阮之也只好放行:“那你小心点。”
蒋欣然走了没多久,又接到了同事的电话。
《走吧》是从上飞机开始不间断录影的,算算时间,这会儿在巴黎是凌晨。同事还没睡,也是够累的。
“怎么样?一切顺利吗?”阮之连忙问。
“都还好,就是夏淇她……”同事欲言又止,“她脾气不大好。”
“她一直是小孩脾气,人很善良。”阮之下意识就维护夏淇,“做的不妥当的地方,你们得让张欣和她说。”
张欣是阮之特别指给夏淇的经纪人,四十多岁的年纪,行事稳重,夏淇也听她的话。同事听了,叹口气说:“张姐也已经和夏淇谈过了,可她不知道怎么回事,就是闹脾气,还专门针对……”
“针对什么?”阮之揉揉额角,隔着六个小时的时差,她有点觉得无能为力。
“针对梅静。从机场开始就有点不对劲,也幸亏梅静脾气不错,没闹起来。”
阮之也只好叹口气:“行了,我知道了。你也早点休息吧。”
接了这个电话,阮之一下子就清醒了,起来喝了咖啡烤了面包,顺手又翻出了节目组的行程表。为了拍摄顺利,到巴黎的第二天让几个艺人调整时差,算是半自由活动。还好,她还有时间做夏淇的工作。
给夏淇打电话的时候,阮之语气略重,狠狠地敲打了她,要她收敛脾气。小姑娘就在电话里委屈地说:“我就是看不惯她。”
“她怎么你了?”阮之不得不问。
“她不敢怎么我。”夏淇对着阮之很敢撒娇,“我就是烦她那么装,一副对谁都体贴对谁都善解人意的样子,切,假。”
……小丫头你太一针见血了。阮之心里是这样想的,可是嘴上却训她:“人家就是八面玲珑,你自己做不到还说人坏话。夏淇我告诉你,这回公司投了这么多钱,你要是敢在网上招来一堆骂声,回头我就和你解约。”
小姑娘到底还是怕她的,只好哭丧着声音说“知道了”。
挂了电话,阮之还沾沾自喜,虽然自个儿没跟去法国,但是相隔万里还能遥控,可见威信还在。结果没半天,她正赖在阳台的躺椅上看小说,法国那边杨久直接来电话了,气得不轻:“阮总,夏淇到底怎么回事?动不动就不录了。这回更离谱,指着梅静骂,这事压都压不下来,你看着办吧。”
阮之惊愕得书都落在地上了。
她了解夏淇,小姑娘脾气是不好。可之前被训过了,她即便再不满,顶多是阴阳怪气地不配合,绝不会大骂梅静。
除非,真的出了什么事。
紧接着张欣就打电话来了,这回是真急了,语速极快地把事情讲了一遍:“就在埃菲尔铁塔下边呢,夏淇就骂了梅静一顿,翻脸就说不录了。周围一圈人在拍照呢。”
“梅静到底把她怎么了?”
张欣也说不清楚,只好把夏淇叫过来,让她自己和阮之解释。
夏淇也是气呼呼的,开口就说:“之姐,我不想和这种人一起录了。”
“你先告诉我发生了什么事。”
“她太虚伪了。装出一副白莲花的样子,背地里各种勾引男人。”夏淇一副作呕的语气,“我快烦死她了,看到那张脸就觉得恶心。”
“……她勾引谁了?”阮之忍了怒气,“关你什么事?!”
“怎么不关我的事!”夏淇脱口而出,“我听到她在和傅长川打电话——”
搞了半天,她是在帮自己打抱不平。她顿时有些哭笑不得,缓了缓语气说:“第一,你是在录节目。我不管你是发挥演技也好,忍到吐血也好,镜头前你必须把梅静当亲姐姐,骂人这种事不允许发生第二次。第二,傅长川是我前夫,现在不论哪个女人和他约会,都不需要你来帮我出气。”
“可是……”
“第三,没有可是。”阮之深吸了口气,语气严厉起来,“我马上就订机票过来,看着你录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