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嫔娘娘。元嫔娘娘。”
云芝小声地把我叫醒。我像是没睡着一样立刻睁开双眼,然后坐了起来。
窗外正响着雨声。现在似乎已经是凌晨了,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下雨的缘故,外面像入夜一样一团漆黑。屋里本应该点一盏灯的,但是云芝却没有点灯,就坐在我旁边。
“有什么事吗?”
我突然有一种不祥的预感,就急忙向云芝问道。云芝惊慌失措地开口说道:
“定远君大人被义禁府带走了。”
“定远君?”
听到我的反问后,云芝又沉重地点了点头。
“刚不久前在朝参(早朝)上,右参赞大监(朝鲜时期议政府的正二品文官)大人上告说要问定远君大人的罪。”
“那不是在狱事发生后常有的事吗?”
我从珲那里听说过,所以知道定远君在袒护晋陵君时,涉嫌谋反。但是一直以来珲都袒护着定远君。然而现在听云芝这么一说,我也受到了打击。
“但是听说殿下允准了对定远君大人的审问。”
我很确定珲的态度是因为昨天的事才突然转变的,我从位子上站了起来。
“殿下现在在哪里?”
“朝参结束后去了偏殿。”
“我们去偏殿吧。”
我和云芝一起穿过冰冷的冬雨,来到偏殿熙政堂。看到那里的场景后,我大吃一惊。往熙政堂看去,可以看到定远君的夫人具氏正跪在那里。她身上穿着的衣服全都湿了,可她却浑然不理,倔强地直视着紧闭着的熙政堂。她身后是包括倧儿在内的她的三个儿子,还有佲儿,所有人都一起淋着雨跪在那里。
冰冷的雨像刀割一样打在具氏身上,具氏一边淋着雨一边朝着偏殿喊:
“殿下!大监没有罪啊。大监要是有罪,那也只是忠心于殿下一个人而已啊。可是殿下居然要将这么忠心的大监问以谋反之罪。您要是真的问了大监的罪的话,也请殿下将臣妾和大监所生的孩子一并问罪吧!”
“请您回去吧。殿下不也下令让您回去了吗?而且郡夫人您这样做对定远君大人有什么好处呢?”
介屎尚宫站在具氏面前,像怜悯她一样对她说道。具氏转过头用锐利的目光看着介屎,介屎被她的目光吓到往后退了一步,撇着嘴说道:
“小人只是替殿下向郡夫人传达让您退下的命令而已。”
我在跪在具氏后面的孩子中间发现了冷得瑟瑟发抖的佲儿后,立马跑了过去。
“佲儿!”
佲儿和倧儿并排跪在具氏身后,他听到了我喊他的声音后,无力地抬起头来。我跪坐在佲儿前面,抓起他的小手。
他到底在这里淋了多久的雨啊。佲儿的手像冰一样凉,脸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我想温暖一下佲儿的脸,就把双手放在他的脸上,然后又把手放在他的额头上。和冰凉的双手不同,佲儿的额头像火烧一样烫。
“元嫔娘娘……”
倧儿在雨中喊我。这时一直看着前面的具氏转过头来看着我。她一和我的目光相撞,就用恶狠狠的眼神看着我,开口说道:
“我就知道早晚都会因为你这个女人出岔子。”
听了具氏的话,最吃惊的就属倧儿了。倧儿一脸惊讶地来回看着自己的母亲和我的脸,不知道这是什么情况。
具氏接着说道:
“今天早上义禁府事(朝鲜时期从属义禁府的二品官员)来的时候,大监大人什么抗辩都没做就被义禁府带走了。他就像早就知道这样的事会发生一样。这都怪你这个女人。”
“母亲。”
倧儿看到具氏一副随时都要向我扑来的气势,便慌忙地把她拦住了。这时,佲儿无力地倒在了我的怀里,我赶紧将视线转移到孩子身上。佲儿像是随时都会失去意识那样,无力地眨着眼睛,在雨中脸色苍白地喘着气。我想把佲儿从这个地方带走,就用两个胳膊搂着他。就在这时,佲儿伸出一只手紧紧地抓住了倧儿的衣角,然后抬头看着我,用哀求的眼色摇了摇头。我看到佲儿那样的眼神,就知道他不想离开这里。
我转过身去看着具氏,说道:
“佲儿生病了。你为什么带着生病的孩子来这里?”
这时具氏一脸不可理喻地说道:
“要是大监有什么三长两短的话,我们所有人都会成为逆贼而死。那样是死在这里也是死,有什么区别呢。”
具氏说完之后,又转过头继续看着偏殿。
我知道具氏是绝对不会让佲儿离开这里的。我把佲儿放下,然后站了起来。怀着见珲的决心,走上了月台(大殿的平台)。但是介屎尚宫挡在了我前面。
“元嫔娘娘。殿下说了谁都不见。您还是回荞花堂吧。”
“给我让开。”
“小人惶恐,但是小人不能让开。”
看到介屎傲慢的态度,跟在我身后的云芝站了出来。
“金尚宫。在元嫔娘娘面前你这是哪门子的无礼行为?你日后就不怕吗?殿下要是知道了这件事,你觉得殿下会放过金尚宫你吗?”
在云芝的紧逼之下,介屎嚣张的表情变了变,但是很快又恢复了。她依旧没有后退一步。
“小人只是谨遵殿下的命令做事罢了。而且元嫔娘娘您也是知道的,后宫之人没有殿下的允许是不能出现在偏殿的。不是吗?”
我环顾着站在介屎身后的偏殿的内人们。内人们一边听着介屎和我的对话,一边站在那里把守着偏殿的入口。我知道我不可能在他们之中见到崔内官,然后又再次看着介屎,问道:
“崔内官现在在哪里?”
“这个……小人不知。”
介屎即使知道崔内官的去向也不会告诉我,但是我敢确定崔内官现在不在偏殿。我知道现在没有人能帮我见到珲,于是我又看了看月台下的佲儿。佲儿瘦小的身体全都被雨打湿了,还一直跪在那里,就像随时都会枯萎的小花一样。
我对云芝命令道:
“现在马上去庆运宫。”
“去庆运宫?”
“没错。你去将这件事告诉大妃,然后向她求助。说不定大妃娘娘可以令郡夫人改变心意呢。”
要是见不到珲,那就得让固执地守在偏殿的郡夫人改变心意。为此,大妃作为王室中地位最高的长者,她的话应该会起到很大的作用。
“那娘娘您呢?”
“我……我要去一趟中宫殿。”
读懂了我的意图的云芝点了点头,然后急急忙忙地离开了偏殿。我因为要去中宫殿,便转身离开偏殿。介屎对着我说道:
“中殿娘娘不会为这件事出面,也不会帮任何忙的。”
我转过身盯着介屎。她只是平静地凝视着定定地站在雨中的我。
厚厚的乌云遮住了天空,向来灯火通明的中宫殿竟奇怪地笼罩在一片黑暗之中。朴尚宫出来迎接我,言简意赅地向我通报说没办法见到中殿娘娘。
“中殿娘娘身体不舒服,很早就入睡了。”
要是平时听到这话,我肯定会安安静静地回到荞花堂,但是我今天来找中殿是因为在偏殿淋雨而且还生着病的佲儿。我不能就这样走了。
“请你替我转告中殿娘娘。我一定要见到中殿娘娘。”
“这是不可能的,元嫔娘娘。”
朴尚宫像是连替我转达一声都不愿意,只留下“不可能”这句话就进了中宫殿,消失了。我想上前抓住朴尚宫,但是被中宫殿的内人们拦了下来。
我知道中殿说身体不舒服其实是在装病。就像在偏殿前介屎跟我讲的那样,中殿根本没想过为这件事出面。可能是因为中殿自己也没有信心能让正在气头上的珲平静下来。这样一想好像也有道理,但另一方面我又觉得奇怪。她至少可以下令阻止郡夫人在偏殿前面示威。但是现在中殿的态度就跟旁观者无异。
到底是为什么呢?是因为今天朝参的时候上告说要问定远君罪的人不是别人,正是中殿的哥哥右参赞柳希奋吗?我真不知道中殿心里到底在想什么。
我努力地抑制住一股脑儿涌上来的复杂想法以及挫败感,离开了中宫殿。即使改变不了郡夫人的的心意,我也无法放任生病的佲儿继续跪在偏殿前。
“元嫔娘娘!您去哪里了?”
我在急冲冲地赶回偏殿的路上碰到了辛淑媛。她紧提着裙摆,露出双脚,步履匆匆地朝我走来。
“有什么事情吗?”
“出大事了!今天朝参的时候殿下下令将定远君收监下狱,因为这件事郡夫人把您的儿子拉去偏殿跪坐了。可是刚才绫丰都正在偏殿前晕倒了,现在生命危在旦夕啊!”
“你是说佲儿?”
一听到佲儿晕倒,生命危在旦夕的消息,我忽然觉得天旋地转,踉跄了一下。辛淑媛赶紧过来扶住我。
“元嫔娘娘?您哪里不舒服吗?”
我摇摇头,向辛淑媛问道:
“佲儿他……绫丰都正现在在哪儿?”
“他已经被送去内医院了。”
“马上,马上去内医院。”
但是辛淑媛一脸焦急地劝我说道:
“内医院在昌德宫里面,后宫的人是不能去那里的。”
可是我已经管不了辛淑媛的劝阻了。光是听到佲儿晕倒,危在旦夕的消息,我的头脑就全乱套了。我推开辛淑媛,直接就往内医院所在的方向跑去。
我一出现在内医院,里面的医官和医女们就慌忙地拦住我。我一把抓住一名内医院的医女,心急火燎地问道:
“绫丰都正呢?绫丰都正现在在哪里?”
“他在这边!”
医女在前面开路,我跟着她来到了佲儿所在的处所。佲儿躺在那里,双眼紧闭,看起来像是随时都会咽气一样。倧儿守在佲儿的身边,连湿透的衣服都没换下。
倧儿以一副随时都要哭出来的神情看着佲儿,一位老医官正在替佲儿把脉。我知道那位医官就是许浚。
“佲儿!”
我一边喊着佲儿的名字一边朝他走去,许浚朝我行了礼之后就退到后面去了。我一边观察佲儿的状况一边向许浚询问:
“佲儿他怎么样了?他是不是病得很厉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