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海君李珲死后,已经过了四百多年的时间。现在这里成为了不与文化解说员同行,就无法入场的地方。
“这个地方叫做后院,同时也被称为秘苑。将之称为秘苑,是因为根据文献记载:在朝鲜王室,是由名为"秘苑"的官厅管理这个后院。因此,称其为秘苑也没错,叫其为后院也对。”
在文化解说员亲切地解说当中,大家开始了对昌德宫后院的参观。
“喏,现在大家为了去观赏后院而开始走的这条宽阔的道路,在一开始修建后院时,是没有的。大韩帝国的时候,为了能够让小汽车驾驶进后院才修建了这条路。那么,朝鲜的国王走的是哪一条路,怎么样进入后院的呢?而且国王所在的偏殿和这个后院应该也有很远的距离吧?因为王宫很大,国王每次来后院的时候都会乘坐轿子。他们常常把轿子称为御轿。因为那时的国王可没有现在的小汽车乘坐,所以只能乘坐御轿走一些比较宽阔的路进入后院的。好了,大家接着往前吧。”
文化解说员站在前面,游客在他的后面跟着。大家开始上路了。游客中有一些幼儿园的小朋友,大概有二十名左右。比起解说员说的那些越来越难懂的话,孩子们仿佛对那些不断掉落的,跟他们的脸一样大的落叶更加感兴趣。
渐渐变红的枫叶随风摇摆,开始掉落。幼儿园的孩子们一边在叽叽喳喳说着话,一边开始捡枫叶,而其他游客在枫树面前摆姿势照相。
我心想:“枫叶象征着季节的变换。但是枫树也是自古以来宫里面无法种植的树木。所以,这些枫树是日本殖民统治时期遗留下来的渣滓吗?”
在我的记忆中,四百年前的昌德宫和现在的昌德宫实在是太不一样了。无论再怎么回想那段在朝鲜的记忆,也想不出它们的共同之处,现在我满眼只有它们的不同点而已。
“爸爸,光海君的后妃之中有一个叫做“元嫔卢氏”的人吗?”
“元嫔卢氏?”
“是的”
“统看整个朝鲜王朝,以‘元嫔’为嫔号的女人,只有正祖的后妃——元嫔洪氏而已。但是没有叫做元嫔卢氏的后妃。甚至高丽史、朝鲜史上都没有出现过这个人。”
就连身为国史学科教授的爸爸也不知道“元嫔卢氏”的话,那应该就是在朝鲜史上真的没有这个女人的存在了。那么,我生活在朝鲜的那段记忆全部都是捏造的吗?
比起和珲分开之后的悲伤,令在2013年醒过来的我更加感到冲击的一个事实是——在朝鲜的历史上,哪里都看不到有关“元嫔卢氏”的记载。
“我改变了历史。我利用刻石,打开了时间的大门。我想要去世宗大王的那个时期,但是年幼的我被阻挡了。在那以后,我的人生就被改变了。光海君李珲,我的人生被改写为从来没有遇到过他的人生。”
如果不是这样的话,有了正式嫔妃封号的我,怎么会历史记录中连一点痕迹也没有留下?
“难道我和珲的故事从一开始就不存在吗?。”
但是,我和他的相遇,相爱,相悲,还有我和他一起度过的每一个瞬间都还清楚地留在我的记忆里。或许我会一辈子把这些记忆珍藏,然后独自生活下去。这就是以三十岁的年龄从朝鲜消失之后,又以十七岁的年龄醒过来之后的我,所面临的悲剧性的命运。
经过芙蓉池,就到了奎章阁和映花堂。听完解说员对这两个地方的解说之后,大家便途经不老门进入了爱莲池。四百年前,珲重建在壬辰倭乱中被烧毁的昌德宫的时候,我所停留的荞花堂就是建这个地方。但在这个地方,无论是荞花堂,还是和荞花堂相连的渔水堂,都已经不复存在了。只有两个池塘并排着建立在这里,它们之间有被废置的空地,和一些到处都种有的小树。
理所当然解说员也不会对这些空地产生任何的兴趣。两个池塘中,最大的那个池塘里面有一个亭子。解说员的视线就转移到了这个亭子身上。
“那边那个看得见的亭子就做爱莲亭。是肃宗大王建的亭子。据说,肃宗大王非常喜欢盛开的莲花,所以就把这个池塘命名为‘爱莲’。而这个亭子也因此得了名。”
珲再次重建昌德宫的时候,这个池塘是没有名字的。那个时候,宫女们只是把它称为“大池塘”,而小的那一个则被用汉字表示为“大渊”。这个大池塘是为了渔水堂才建造的。而它旁边的那个小的池塘,是为了从荞花堂望出来的景色更美才建造的。总的来说,这两个池塘是珲为了我,才建造出来。
但是,原本小池塘后面坐落着的是荞花堂,但是现在那个位置上什么东西也没有了。那里甚至连一点建筑的痕迹也没有留下。
“接下来,我们就要前往前面那个可以看见的那个瓦房。那个地方叫做演庆堂。在那个地方有一些和纯祖的儿子——孝明世子有关的轶事。”
解说员进入演庆堂里面之后,游客和幼稚园的小朋友也跟着他走进了里面。而我就独自一个人站在渔水堂曾经所在的那个位置前面。现在那个地方只有几堆石头零散得滚落着,而且上面堆满的落叶。
“但是,为什么要来这里?”
“你跟上来的话,就会知道了。”
半夜,珲带着那如同孩儿般天真烂漫的微笑,将我带到这里的事情,就仿佛昨日才发生的一样,又浮现在我眼前。但是周围就好像变到了珲和我第一次来到这个地方的那个晚上一样,黑漆漆的。
我慢慢地走进渔水堂的所在的那块地。就像四百年前我跟在珲的后面,进入渔水堂的那天一样。
“这里有什么啊?”
珲向我挤了挤眼,领先走在我的前面。我只能抱着满腹的好奇心,跟在他的后面。突然有一个屏风横现在我眼前,珲就消失在那个屏风的后面。我也在后面跟着他。
屏风的后面有一扇小小的门。门的上面挂着一个小小的牌匾,牌匾上写着“荞花堂”。推开这扇门,走进去之后,眼前就会出现一条连接渔水堂和荞花堂的走廊。这条走廊又长又窄。珲就沿着这条走廊走进荞花堂,消失了。我想起来了,那个时候我在这条走廊前面站住了。因为走廊的窗户一下子被打开后,月光从窗户照射进来,使走廊的地板看起来就像是铺了银色的绸缎一样。
四百年之后,那条走廊毫无痕迹地消失了。
那时候,我含着泪,沿着那条现在已经消失掉的走廊走着。那条走廊的末端是荞花堂。当我走进荞花堂的一瞬间,珲就打开荞花堂的窗户,等着我。我走近他的旁边,看着窗外。荞花堂的窗户外面是一片盛开着荞麦花的田地。珲就看着被月光笼罩着的荞麦花,对我承诺道:
“每年我都会和你一起来这里观赏荞麦花的。这个荞花堂就是为我的这个承诺而建的。”
我的眼里流下了泪水。我无力地瘫坐到了地上,本想一手抓住假想中的荞麦花,但抓住的却是一大把红彤彤的枫叶,我像要把它揉碎一般用力地攥在手里。
“和珲在一起的那些记忆,已经变成了没有发生过的事情了。哪怕再次回到那个时期,也没有珲了。我最爱的珲,最爱我的珲已经没有了。没有了。因为我……已经成为了从来没有在朝鲜中存在过的人。”
“呜呜。珲啊,珲啊……”
回味和他在一起度过的那些时间,沉浸在痛苦中的人只有我而已。这便是时间给予我的死亡吗?让我抱着这种痛苦的心情活着活着然后死去,我想这个就是时间给我下的诅咒。
现在,这个地方成了只有落叶胡乱地遮盖的地方。
我想在这个地方寻找以前荞花堂存在过的痕迹,这个想法从一开始就是不现实的。荞花堂,叫做荞花堂的建筑压根就没有这个地方存在过。珲和我一起的记忆,还有我们的爱,这所有的一切已经变成了从来没有发生过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