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祖分明就是已经从仁嫔那里听说了这件事。如果我说孩子的生父不是定远君的话,那么很明显——世子将会成为众矢之的。因为能让定远君撒了如此弥天大谎并不惜席蒿待罪来包庇的人就只有世子了,这一点宣祖不可能不知道。但是如果我亲口说出孩子的生父就是定远君的话,暂且不说我会遭受到什么惩罚,而是定远君,什么罪都没有的定远君……
“金氏宫女,殿下在问你话呢。”
靠近宣祖站着的大殿内官向我追问道。
“世子邸下驾到。”
大殿内官话音刚落,珲和世子嫔就一起出现在了行宫西厅前。直到这时候,我才抬起之前一直低着的头,看向珲。珲可能是刚刚才得知这个消息,所以脸色很不好,珲一脸苍白地走向宣祖的身边,向他请安。但是宣祖却没有接受他的请安。
平素宣祖就对世子珲很不满意,但是现在,昔日集宠爱于一身的定远君却在这里席蒿待罪,自行请愿为罪人。很显然,对于现在的这种状况,宣祖心里自然是相当不快。
“金氏宫女,还不赶快如实交代。”
珲对宣祖请安结束后,大殿内官就立刻再次盘问我道,但是我耳边却完全没有听到大殿内官在说些什么。因为,那一瞬间——当我看到珲用比任何人都要痛苦的表情看着我的那一瞬间,当我们四目交接的那一瞬间,我已经失去了说话的能力。
他从哪里听到的这些事情?
他对这些事到底知道了多少?
我已经很久没有见到珲了,看到他的这一刻,我很想尽情地释放出委屈的泪水,但我硬是咬住嘴唇忍住了。谁知道呢,也许在场的某个人看到我的眼神,看到珲看着我的眼神后,能够猜出我和珲之间的关系也说不定。所以我下定决心缄口不言。
我不能说腹中的胎儿是珲的孩子,当然,我更不能说出完全没有犯下任何罪行的定远君的名字。孩子不能死。我决定就这样一直沉默到底。但是就在这个时候,珲转过身对着宣祖,用极其悲壮的声音开口说道:“父王,小儿有事需要禀报。”
宣祖看向珲,与此同时,所有的视线都转向了珲。那一瞬间,我心中所有的不安感全都变成了现实,只听见珲开口说道:
“父王,金氏宫女腹中孩子的父亲就是……”
“殿下!”
此时此刻从我嘴里蹦出的呐喊声与我的意志无关,因为我的歇斯底里,原本看向珲的视线纷纷转向了我。之前一直缄口不言的我,现在就好像被别人在背后操纵了一样,说出了这样的谎话:
“小……小人……腹中孩子的父亲是……定远君大人……”
因为我的这一回答,周围开始喧嚷嘈杂议论纷纷起来。我的瞳孔像是失去焦距般,看不到聚集在我眼前的所有视线,我就那样呆呆地望着前方,脑海里一片空白。我的心好像被谁用手用力地揪住了一样,撕心裂肺的疼痛开始涌上心头。
行宫里的西厅被沉默笼罩着。
因为我撒的弥天大谎,定远君和我所犯下的滔天大罪已经是清清楚楚地摆在眼前。现在在行宫西厅内所有的文武百官都在等候着宣祖发号施令。宣祖抬头望着天空,一脸无奈地重重地叹了口气。片刻之后,宣祖转身对着定远君开口说道:“都承旨听命。”
都承旨迅速走近宣祖的旁边,宣祖开始下王命:
“把罪人定远君和宫女金氏流放到济州岛,处以围篱安置[围篱安置:朝鲜时期,在被流放罪人的房子周围用篱笆把其围在里面的惩罚,类似于中国古时的“圈禁”或“软禁”。——译者注]。”
***
宣祖下达指令之后,定远君被押入义禁府监狱,而我则被押入内需司监狱。虽然我们都是犯了同样的罪行,以相同的形式被惩罚,但却因为我仍然是地位卑微的宫女,所以我被押送至了内需司。
夜幕降临,在内需司监狱里,除了燃烧得很旺盛的火苗声嘶嘶作响之外,就完全听不到其它微小的声音了,而且只有我一个人被关在这里,所以就愈是显得安静了。我有气无力地把头倚靠在牢房的墙壁上,脑海里开始回想起了今天白天所发生的事。
回想起我今天说的话,我闯下的祸。
其实我完全没有想到事情会发展到这种地步。最不可思议的是,我竟然撒了弥天大谎,因为我撒的这个弥天大谎让定远君蒙受了不白之冤——这是我自己都没预料到的事情。
我这么做是为了珲,从一开始我就没有想过要遵守历史既定的发展轨道,我只是想要保护珲,所以不由自主地就说了那样的谎话。我不知道我的所作所为正确与否,现在我已经失去了判断的能力。所幸的是,没有任何人因为此事而受到伤害,这件事最后也仅仅以流放到边疆这样的刑罚终结了。仅凭这一点,就已经是对我最大的安慰了。虽然我也知道,自己那颗获得安慰的心其实是非常自私的,但事已至此,这已经是最好的结局了。
这时候,门突然嘎吱响了一声。
“是谁?”
因为原本被火盘里燃烧着的火照得很明亮的内需司监狱突然变得漆黑一片,所以负责看守监狱的内官用惊慌的声音大喊道,他的声音回荡在整个监狱里。我把视线转向了监狱门口的那一边,但是我所在的地方却看不到监狱外面所发生的一切。
“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