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先帝的驾崩,金氏便成了大妃。已经时隔五年了,当我再次见到她的这个时候,这段时间她的脸消瘦了很多。五年前她那双闪烁着光亮,充满了调皮劲的眼睛,现在也失去很多生机。难道是因为和刚刚成为中殿的柳氏红润的脸产生了对比,大妃的脸色看起来才这样苍白的吗?不过中殿和大妃的脸一眼看上去真的是截然不同。
“好久不见,景敏啊。”
大妃喊出我的名字的那一霎那,坐在她旁边的卞尚书就抬起了头,看向了我。金景敏已经死在了济州,但是大妃又给这样的我制造出了一个新的身份——卢守讷的养女。因此,卞尚宫没有理由不知道我还活着的这个事实。
“五年前,我和先王殿下一样,以为你怀着定远君的孩子。但是,前段时间中殿跟我说了一些我不知道的事情,是关于你们为了守护主上而做的那些的事情。”
大妃慢慢地说着话,眼睛却看着在大妃殿里面一摇一晃地走着路的永昌大君。察觉到这一点的卞尚宫从座位上站起来,走到永昌大君的身边,抓住他的手,把他带回来坐到大妃的旁边。
“现在主上已经登上了宝座,定远君的流放令也废除了,但你要再次入宫的话依然会很难。因此,我就向主上奏请,让你成为卢守讷的养女。国丧结束之后,你就可以成为主上的嫔妃了。所以以后你也要和现在一样,尽心尽力地服侍主上。”
“圣恩浩荡。大妃娘娘。”
看到跪谢圣恩的我,大妃却露出了一个无力的微笑。看到她那样的一个微笑,不知道为什么我就感觉到很悲伤。
“五年绝对不是一个很短暂的时间。”
“啊?”
我不知道大妃这句话的意思,就看着她。而大妃莞尔一笑,接着对我说道:
“你好像改变了很多。五年前的时候,你比现在有趣多了……我也是一样。五年前的那个中殿是不是比现在有趣?”
看起来有些疲惫的大妃,一边说着以前的事情,一边连连摇头。
“真想把你留在这里长住。”
就要告退的我,从大妃的椅子上站了起来。大妃看着我的动作,说道:
“等你正式入宫之后,在宫里面生活,可不能和以前一样了。”
大妃对我做了一个很意味深长的神情,接着说道:
“主上即位之后,养和堂的宫女们全都跟着仁嫔出宫去了。她们去了定远君的府邸里。所以,就不会有人揣测新入宫的嫔妃为什么和养和堂那位死去的金宫女那么相似。不然,如果让他们看到了你,他们肯定又会传出一些流言。皇宫就是这样一个地方。但是不仅仅是流言蜚语,在宫里面你的言谈举止就更加要小心。如果你还和以前一样行动,就连说话也是随心所欲的话,会辱没了主上的威望的。”
从她的话中,我可以感受到她是真心为了我和珲好的。但从另一方面来说,她的这份心意已经到了令人难以置信的程度。她做出的行为和说出的话语和我所了解到的历史完全不一样。按道理来说,她应该是不喜欢珲的。她更加不会为了帮助珲,让我成为了她外家的养女。我……是不是弄错了什么东西?
就在我站起来的时候,我看到了永昌大君为了挣脱卞尚宫的拥抱想走向大妃而不断地扭动着身体。永昌大君一不小心就把他手里面抓的两个小小的石雕弄掉了。这两个石雕就从我的面前滚落了下来。看到这个场景,我就无意识地弯下腰,拾起那两个石雕。
原来这两个东西不是石头。看起来,这两个东西原本是同一块的玉佩,现在裂成了两半。尽管这块玉佩裂了,但是它原本那玲珑剔透的光泽还没有消失,而且还有一股巧克力的味道。我来到朝鲜之后再也没有闻到过这样甜甜的巧克力味道了,所以我一下子就被那个香味给吸引住了。
但是,这分裂的玉佩我好像在哪里看到过。到底是在哪里呢?
“大君怎么会有这个东西呢?”
在我仔细地观察着这块玉佩的时候,大妃好像被吓到了一样,对着卞尚宫大喊。在大妃的尖叫声中,卞尚宫猛地从位置上站了起来,走近了我,就像抢的一样,把玉给拿走了。玉马上就被交到了大妃手里。大妃一接过玉,就小心地把它握在手里。而卞尚书就好像犯了什么大罪一样,在大妃的面前磕着头,禀报道:
“应该是大君少爷不知道,就拿出来玩了。”
“以后我会好好保管的,让谁也碰不到。”
即使从大妃殿里面出来了,我也还在不停地想着那个会发出巧克力味道的断玉。因为玉从永昌大君的手里面掉下来之后大妃的行动突然就变了,她的行为前后反差太大了。唯一可以肯定的事情就是,那断了的玉对大妃来说是一件十分贵重的东西。即便它是块玉,但它已经破碎掉了,变得一点价值也没有了,却没想到这块玉对于大妃来说,竟然珍贵到连给自己的儿子永昌大君拿来玩一下都不可以的这种程度!
从大妃殿出来之后,我就出宫了。在路上我途经已经没有了主人的养和堂的前边。珲即位之后,仁嫔就出宫去了,进了定远君的新府邸。宣祖驾崩之后,她作为先王的嫔妃,也没有任何理由继续待在皇宫里面了。如果想起她和珲的母亲恭嫔过去的那段恶缘的话,她就更加没有理由待在皇宫了。
我回想起了在养和堂前面,那间我以前住过的,旁边有着一棵柿子树的住所。那个地方对于我来说是非常特别的存在。因为那个地方满满都是我和珲的回忆。虽然不知道现在那个地方会是谁在住,但是我想我至少也可以去看看那棵柿子树。
我回到那个阔别五年已久,种着柿子树的住所,柿子树还是老样子,反而是我曾住过的旧房子因为好久没有人住,大门用锁头紧紧的锁着。
我在房子前面来回踱着步子,旧时的记忆历历在目,突然想到退宫时间要迟了,才回过神来,转身准备离开,正在这时,我突然发现不知何时在我身后站了一个陌生的男孩。这个孩子生得一副的雪白的皮肤,像白蒸糕一样,很是漂亮,要不是一副男孩子的打扮,我还真误以为她是十分漂亮的女孩子。
这孩子应该是我在柿子树住所前陷入回忆时悄悄走到我后面的,现在用提防陌生人的那种眼神打量着我。
能自由出入宫殿的话,要么是先祖的老来子,要么是孙子中的一个,想到这,我喜笑颜开,用明亮的嗓音跟那个孩子打招呼:
“你好?”
一听到跟他打招呼,那孩子眼里满是警戒。
“叫什么名字啊?”
那孩子像樱桃一样的小嘴紧闭着,丝毫没有要回答的意思,我小心翼翼走到孩子面前,但庆幸的是他没有想要逃跑或是离开。
我一看到这孩子,就想起了倧儿,倧儿第一次见到我的时候,也和他差不多大。我靠近孩子站着,低下身子,看着他,孩子顿时惊慌失措,但是眼里的警戒慢慢地变成了对我的好奇,于是,他就这样看着我。
“我们打个招呼吧?”
貌似孩子没有理解我说的话,这是理所应当的,毕竟我所指的问好和朝鲜式的问好还是有些差别的,我看着这个孩子想起第一次和倧儿见面的那天,于是微笑着伸出手。
“来。”
孩子呆呆的盯着我的手看了会,慢慢地伸出自己的小手,放在我伸出的手掌上,就是那一瞬间,我的心里像被一块大石头击中,呼吸困难喘不过气来,快要窒息的时候渐渐缓过来,两条腿也无力的瘫软下来。慌张的我看着这孩子,笑容也变得僵硬了。
“佲儿啊!这孩子到底去哪了……”
“可能又是去那个种着柿子树的房子那了吧,我看到过小公子和绫阳君大人在那玩。”
“那我们去那看看吧。”
“是,郡夫人。”
听到女人找孩子的声音,那孩子突然吃了一惊,收起了放在我手掌上的小手,把头转向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到这一幕,我知道了那孩子原来叫“佲儿”,那孩子把一根手指放在嘴边,意思是让我不要出声。马上孩子跑向柿子树后面,将自己瘦小的身体藏起来。
“是这边。”
听着人们的声音越来越近,我从柿子树后探出头来,我看到了一个看起来像是婢女的年轻女人和一个有着我熟悉面孔的女人站在那里,那个女人正是定远君的夫人——具氏。
太出乎意料了,在意想不到的地方和具氏相逢,我惊讶得都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具氏也是如此,认出我后更为吃惊,开口说道:
“你,你!”
“郡夫人。”
“你不是在济州……!”
被惊吓到不知说什么的具氏对下人命令道:
“你去别的地方找找佲儿那孩子。”
“是,郡夫人。”
女婢退下后,就留下我们两个,具氏想了一会,对我说:
“明明听说你在济州去世了,怎么会在宫里呢?”
我还活着的事实明明定远君是知道的,但是定远君的夫人具氏却不知道?难道是定远君没有告诉她?
“郡夫人……没有人告诉你?”
“没告诉我?那么你的意思是大人知道你没有去世的事?”
那个女人气的说不出话来,冷笑一声。
“原来是不能告诉别人的事啊。大人告诉我你去世了,说出的话有些奇怪,原来是你没死。”
“因为有苦衷所以装死,但是原因都已经告诉定远君大人了。”
看来我的回答没能使那个女人满意,一脸不屑的对我说:
“即使不知道那个苦衷是什么,如果是连亲骨肉都必须抛弃的话,我也不想知道,无情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