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
找不到小优，储英丰四处都找遍了。
联络过妈咪，她说于优根本没找过她；到她的制作公司，才知道她没有跟公司出国，更发现那边也在找人。他来来回回去她的公寓好几次，大门却总是深锁。
他焦头烂额四处地寻人，登报、上网、请征信所，然而她就像风，吹过了、掀起一阵涟漪，就再也寻不到踪迹。
接着，在失去小优下落的半个月后，他收到了公寓的钥匙和房契。
这个邮件让他恐慌，这是她早就计划好的吗？骗他说出国、骗他说去工作，然后，和他约定以后便就此蒸发消失——她早就存心要离开他。
打开牛皮纸袋，里面除了公寓文件外，还有一张用五线谱填写出的曲子。那首曲她弹过好几遍，她说这是她最喜欢的一首。以前不明白她为什么最喜欢它，现在懂了，因曲目上写着——
给此生的最爱——储英丰。
她爱他，她的心在这张纸上被证实。
既然爱他，为什么要走？因为蜜秋？他们不是说定，他不负蜜秋，而她只当他的小妹，为什么还要走，她在害怕自己控不住心？
是啊！他不也如此，自从妈咪说开一切，长年累积的恨成了笑话、再当不成借口后，他就控管不住自己的心。
管不住自己的爱、管不住自己的情，他要爱她，下定了决心，他要光明正大爱她！
他爱她！从二十年前对着窗口的粉红睡脸一笑时，他就爱上她；在她搭上他们家的车子，为他们带路时，他就爱上她；在她帮他捡起滚落的球、在他喂她吃巧克力——在她含着泪问：“哥，你不爱我，是不是？”的同时，他就深深爱着她啊！
多少年来，飘泊孤独，没有女人进得了他的心中，是她！她始终占住那个重要位置不放；多少年来，午夜梦回，她灵秀的笑颜伴着他度过漫漫长夜。
这一切一切全被他否认了，他否认自己的心、否认自己的爱情，等到恨放下，想再回头，却再来不及。
补救不及了——他的爱情再也无法弥补，只能由着它一日一日空洞、一日一日凋零，他在做什么傻事啊！
回想起相处的一个月，整整的三十天，她分分秒秒在他身旁，他还是想她、念她，恨不得将她揉进自己身体里，再不分离。
在那个时候，他就有了隐忧？在那时候，他就感应到她将要离开他？
为什么他要老套得像所有男人一样，失去了才想起该珍惜?他为什么不早早学会珍惜，珍惜她的心、她的爱？
小优——请你回来吧！请你给我机会，让我的爱情圆满。
头很痛，闭起眼睛、揉起双鬓。
门敲两下，见没人回应，来者自动推开。
“英丰。”蜜秋走到他身旁，像以往一样，为他轻轻揉捏紧绷的肩膀。
“蜜秋，对不起——”轻轻推开她，虽然他累得不想说话，但他要把话说清楚。也许不仁，但他已决定，他要光明正大爱他的小优。
“对不起？你终于决定取消婚礼？”
小优离开后，他就积极准备起婚礼，他们看礼服、购婚戒，短短两天内，决定了所有婚礼事宜，只因为，他答应小优，等她回来，家里会有一个嫂嫂欢迎她。
但是，这些事情在他联络不上小优后，全部停摆。
“你——”他讶异地看住她，他并未开始和她谈起啊！
“别惊讶，我的第六感一向很准，你爱小优，是不是？她就是你口中的巧克力女孩吗？记不记得，你告诉过我很多关于巧克力女孩的故事。”坦然一笑，这件事早在他们刚回国之初，她就看在眼里。不点破，纯粹是还存一点希望。
“我爱她，但是来不及了——”他的巧克力女孩被巧克力伤透了心。
“就算来不及，你还是要取消婚礼。”
“蜜秋，这些年，我真的高兴有你相伴。”
“你喜欢我，却不爱我。”
“我努力过，我曾要求自己爱你。”
“显然不成功，小优始终留在你心中，即使你拼了命要遗忘她。”
“我想我做错了，当年不该拉你下水，你有权利得到更好的男人，我霸住你八年，女人没有太多个八年能这样浪费。”
“不，很公平，你霸占我八年，我也入位八年，你不爱我、我也不爱你，你喜欢我、我喜欢你，我们是最合适成为朋友的两个人，却错当了未婚夫妻。幸好你醒悟得早，而我也不愿再自欺欺人，说开一切，我们还当得成朋友，要是不明不白结了婚，再过不久，铁定要闹离婚。”
“我不懂你的意思，你是为了减轻我的罪恶感吗？”
“我不是你的小优，不会为了你的感觉，隐瞒自己的真心意。我们认识当初，我就告诉过你，这辈子我是不结婚的，我无法忍受为一个男人、为孩子限制自己的发展。后来，多年相处，我们一起学音乐、同台演出，当你为我的成就喝彩的同时，我就告诉自己，这个男人一定不会为了家庭限制我对音乐的探索。”
“你是个有才华的女孩，不该被限制。”
“就是这句话，我认同你。所以在你跟我求婚时，我不多加考虑，立刻答应，至于‘爱’，我爱音乐、爱舞台、爱亲人，但我不爱你，这是不能勉强的，就像你也不能勉强自己爱我，对不对？”
“你的话让我如释重负。”
“是那些对你痴迷的爱乐人，让你高估了自己的魅力，可不是所有女人都会拜倒在你的西装裤下。爱你这种男人，太辛苦。”
“这些年来，你很辛苦吗？”
“我不辛苦，因为我不爱你。说爱你辛苦，是因为你对感情太鲁钝，如果你对爱情有对音乐的一半用心，小优就会少受很多苦。”说出所有心里话，对他——她不再指望。
“如果再找不到她，我该怎么办？难道就像小优说的，很多事过去了，就再回不了头？”
“我不知道，也许吧！不过，假如我是你，我不会放弃努力，就算找不到她，我还是不会放弃，不管她人在何处，她听得到或听不到，我都会借各种办法，让她知道我爱她。”
她的话重重点醒他。
“蜜秋，谢谢你，我真的很感激——”英丰冲动起身，抱住她。这个女孩，太聪慧。
“无论有多感激，还是不爱我，是不是？我们只能当朋友，成不了夫妻，不过，先讲好，你买给我的婚戒很漂亮，我可不归还。”扬扬手，她走了，走得利落潇洒。
说实话，有没有一丝惆怅？有！
不过，她是聪明的，在这时喊停，他会感激她、她会珍惜这段一路互相扶持的日子；继续走下去，只会消耗掉两个人的感觉，到时恶言相叱、怒目相向，连回忆都会觉得面目可憎。
英丰握起小优留给他的曲子，咀嚼蜜秋的话。
是的！不管她听不听得到，他都要让她知道——
他爱她。
抱着他的海报，于优仔细倾听录音带里传出来的声音。
一年了，她在这张病床上，听过他一场又一场的演奏会录音带。总是，在他介绍巧克力女孩的故事时，一听再听；总是，在故事结尾——泪流满面——
“各位观众，接下来，我要为各位表演的这首曲子，是一个巧克力女孩写给我的，很多人问我这个巧克力女孩的故事，我总是在我的演奏会里、我的每张CD里面，一说再说，现在，我愿意再说一次，如果你们不介意我再次重复，请给我一点掌声。”
不自觉地，于优抬起双手，跟着如雷掌声拍起手来。
“她很美丽，比天上的仙女要漂亮、比月里的嫦娥要耐看。我爱她，并不因为她的美丽，而是因为她爱我！她爱了我整整二十年，在我搬入新家的第一天，她躲在窗口偷看我的时候，就爱上我了，从此，爱越堆越多，多到我不能负载，多到我也受她影响，不由自主爱上她。”
小提琴声音响起，那是他们初见时，他练习的那一首。
他一边拉一边说：“可我逃走了，逃开她的爱，在异乡度过漫漫十个年头，以为不见面，就能停止她的爱和我的爱，可是，爱情却仍在我们之间悄悄滋生，不管我或是她，都管不了它的生长速度，于是我回来。
“一场意外让我们再度联机，我以为我们的爱可以继续，哪里知道，这次躲开的人是她，她留下一首曲子，无声无息离去。我想，她再也不要我给她的巧克力了。”
他深吸气，音乐声停下，她听见他语音中的哽咽。
“有一次，我在路上意外碰到她的朋友，才知道她会逃开，是因她生病，一种叫做红斑性狼疮的病，让她并发肾衰竭。她的朋友说她死了，可是我不相信，我查出很多医学资料，来证实这种病有不低的存活率，我不知道她听不听得见我的话，但是，我还是要告诉她，巧克力女孩——我爱你！我等着你来为你的这首曲子命名。接下来，我为大家演奏这首曲子。”
于优陶醉在他的琴音中，一次次、一遍遍——他爱她，不管她在不在，他都要告诉她——他爱她。
她哭了，泪水是甜的。
门推开，一群人走进来。
“又在听录音带，那么有空不会起来练走路！”谷绍钟一声大吼，吼得辛穗直跳脚。
“你那么凶干吗?不跟你好啦!”
一年前，辛穗决心离开谷绍钟，她另外找家医院工作，却在医院里碰上病重的于优，后来幸好谷绍钟及时伸出援手，成立一个医疗小组，硬是把于优从死神手中抢回来。
这些日子下来，她的病情获得控制，并积极展开复健工程。
“是啊！不要跟金毛狮王好，来跟我老公要好，起码我老公比他斯文得多。”童昕把辛穗推向皇甫〗酈〗。
谷绍钟一手将辛穗抓回来，恶狠狠地盯着皇甫〗酈〗，“这个男人纪录不良，专门搞外遇，你给我离他远一点。”
“谁要不要跟老公好，应该回家再讨论，怎么在这里公开竞标？”小语躺在她的侨哥哥怀里，坏坏地说。一年下来，她被宠坏了。
于优没说话，安安静静地看着他们，才一年，本以为无望的爱情全在她们身上开花结果，该值得庆幸的。
转头看着满墙的海报，海报里的英丰英姿焕发，气质儒雅，难怪那些女孩子会崇拜他，她不也为他深深痴迷？
“于优，你要加加油了，只剩下一个多月，就是储英丰的告别演奏会。你说过要站着走到他面前，告诉他，你依然爱他。”童昕走到她身旁提醒。
“我会的，昨天我能够站起来，不撑拐杖，走一下子。”她对自己有信心。
“真乖！你看我带回来最新的录音带当奖赏，这是他上星期六的演奏会，还有最新的简介，告诉你哦，一票难求呢！要不是我们家侨哥哥，你可就要错过了。”小语心满意足地看着正在张贴海报的侨哥哥。
“都嫁给人家了，还叫什么侨哥哥！”童昕取笑她。
“你管我，去吃你的柠檬，少开尊口。”小语朝她做个鬼脸。
“我老婆已经戒柠檬了，你不要挑起她的记忆。”皇甫〗酈〗走过来让老婆依着。
“于优，上星期我和小语去听音乐会时，刻意留下来，我们看见他走到第一排中间的位置，拿起椅子上的水仙，他脸上的失望让人好心动。他一直在等你！”辛穗握起她的手道。
“我知道，谢谢你们，真的！”于优衷心感激这群朋友。
温馨的气氛来不及凝聚，谷绍钟一声狮吼，打破温情场面，“废话少说，起来练走路!”
语声刚歇，他和皇甫〗酈〗一人一手，把她提起来学走路，只有在这个时候，他们两个男人才不会吵架。
音乐会的灯光集中在储英丰身上，他专注的表情倾倒在场人士，大家都陶醉在他的乐声中，忘记自己。
G大调小夜曲进入第四乐章回旋曲，音乐愉快地进行着，突然中止却又返回演奏开头的旋律，一会儿，第一小提琴手以审查者的姿态，奏出一个简短乐句，而其他人则以严重节拍不合的和弦伴奏，音乐很快地回到活泼动人的气氛，进行到尾声。
音乐结束，全场起立鼓掌，声音震撼全场。
英丰领着几名提琴手，走到场中央，向观众一鞠躬。其他人退到场后，舞台上独留储英丰。
他走到舞台最前面，一首《小星星》深情流出——
“各位，只要听过我演奏会的人都知道，这个时间是我的巧克力女孩时间。刚刚我拉的那首《小星星》，是我教她的第一首钢琴曲，她很聪明，才三次不到，就把这首曲子弹得很好。巧克力女孩有一次和朋友到郊外玩，在回程时，她哼起这首歌曲，她说如果星星能让人愿望成真，她希望星星将她的幸福一并给我——”
这时，一个女孩从座位上站起来，她的步履不甚稳笃，但她却一步步地，像追逐太阳的夸父，艰难、勇敢地往舞台上走去。
灯光工作人员注意到她了，一个美得让人瞠目的女子，抱着一束水仙，缓慢地走向他。工作人员将灯光分散，用另一束光投往女孩身上。
她走得很辛苦，喘着气，细细绵密的汗在她额间冒出来，好几次，在爬上阶梯时，她差点儿摔倒。
小心啊！工作人员惊呼出声。
这个时候，英丰也注意到她，放下小提琴，他不敢置信地看着正和阶梯搏斗的于优。
是她，是她！她终于出现了，在他对着空气喊过千万次爱她的时候，她出现了；在他几乎要放弃欺骗自己，相信她已死的时候，她出现了。
小优——他的巧克力女孩！
几个奔走，他停在她身前一公尺处。
“不要动好吗？让我走向你。”喘口气，她要自己尽力，她一定可以办到。
摇摇晃晃，她不放弃，终于——她走到他身边，攀住他的颈项，大口大口喘息。
“你来了，我等你等得差点黑发成霜。”
“我来了，好几次我以为自己支撑不住了，可是我还是一步步走过来了。”
“谢谢你为我付出的一切。”抱起于优，他们走向舞台中央。
“各位观众，让我跟你们介绍，她就是我的巧克力女孩！我一生不悔的爱恋！”
储英丰对着台下几千名观众激昂地说话，引来一阵热烈掌声。
“今天是我告别乐坛的演奏会，我很高兴她终于为我出现，也很高兴有你们大家的支持。谢谢、谢谢！我感激你们！爱你们！谢谢大家！”
“现在，让我们大家一起演奏这首巧克力女孩的曲子。”他转头问于优：“给曲子一个名字好吗？它已经不耐烦当个无名氏了。”
点点头，于优说：“它叫——等待。”
“好，等待。”他抱着她走到钢琴前面，轻放下。拿起小提琴，储英丰走到舞台中央。“现在，我们就为大家演奏这首——等待。”
音乐奏起。麦克风里，女孩清亮幽雅的声音倾诉衷情。
我在等待
等待你带着微风来 吹紫我满树情爱
我在等待
等待你带着阳光来 笑说我爱你如昔
我在等待
等待你带着深秋来 告诉我爱情没有冬季
关起门 打开灯 收妥你的微风、阳光和秋天
问一声冷不冷 我的双手为你加温
问一声思不思念 我在等待你的思念
音乐停止，鼓掌声久久不停。突然，提琴手从后台走出，一曲没经过彩排的结婚进行曲带动了现场热烈气氛。
掌声和着节奏，为他们的爱情作见证。
台下，小语、童昕、辛穗跟着拍手，一边拍一边掉泪，她们的爱情呵，在辛辛苦苦捱过多年后，终是等到圆满收场。
她们的丈夫见到老婆流泪，纷纷掏面纸、递袖口，一心想止住她们的伤心。紧握住她们的手！以后没有伤心，只有醉人的甜蜜。
爱情啊！总要一路劈荆破棘，才能在生命中见其真谛。
主持人的声音从后台传到前台，“巧克力女孩，你可愿意嫁给我们浪漫的提琴手，终生听他的琴音，就算琴腐弦朽，噪音不歇，你仍不离不弃？”
“我愿意！愿意用心用情爱你一世。”于优握住他的手，不放，再也不肯放。
“小提琴先生，你愿不愿意娶巧克力女孩，终生积极经营，拼命赚钱买巧克力喂饱她，就算她身材变形、让你夜夜惊梦，仍维护你的情爱宣言？”
“我愿意！愿意用生命爱她不悔。”抱住她，再不松手，不准她有逃跑的念头。
爱情是一辈子的事，他们还有好多的事情要做，还有好长的路要走，不过没关系，他们会有一辈子的时间，而且漫长的路上有他同行，不再孤独无依。
“送入洞房！”四字一出，琴声转换，台下如痴如醉的观众跟着乐声唱和。
有一日我们若老 没媳妇儿子尽孝
你若无聊 拿我们的相片 看看结婚时你多英俊
你的心 我会永远记牢牢 因为 我是你的老婆
我将青春嫁在你家 我从少年就跟你跟到老
人情世事已经看透透 有谁人比你更重要
我的一生献给你家 才知幸福是吵吵闹闹
等待回去的时候一到 你就让我先走
因为我会不舍得看你为我泪流——
—全书完—
编注：欲知陆小语与江硕侨之情事，请阅“单恋公寓系列”之《单恋公式》。
欲知童昕与皇甫酈之情事，请阅“单恋公寓系列”之《暗恋公式》。
*本文版权所有，未经“花季文化”授权，谢绝转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