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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醉生梦死 (2)

佛笑不禁也对他产生了几分同情,于是道:“我还是不能想象一个人甘愿放弃自己的过去与回忆……如果真的那么痛苦,到了无法忍受的地步,任何酒其实都可以起到‘醉生梦死’的作用。你没听过一醉解千愁吗?”

那人淡淡一笑:“如果我能醉倒,那就好了。”不再说话,仍同来时一般,萧索地走开。

佛笑望着他的背影,怅然良久。

那一天以后,每到下雪的天气,佛笑总会不由自主地想起那个悲伤的陌生人。难道自己真的错了?难道忘记,有时候真的是一帖无可替代的良药?佛笑还是不明白,想不透,也许那个人说的对,只因为自己其实还是太年轻,没有真正地爱过、痛过,也还没有失去过。

这一年的雪格外地大,几乎每日都是大雪纷飞。佛笑每日都在门前惆怅地看雪,想着那陌生人,和他所向往的“醉生梦死”酒。

没有多久,又有一个人找到佛笑。

“你为什么要找我?”佛笑望着面前那人,有些惊讶地问。

那是个美丽的女郎,长发披肩,面上的神情有几分未谙世事的天真,却又有着某种洞悉一切的沧桑和憔悴,这么两种相反的气质,不知为何竟会在她一人面上浮现。

“我听说世上有一种酒,叫做‘醉生梦死’,喝了之后,便会忘记以前的许多人、许多事,越是心中牵挂得厉害,就越是会转瞬遗忘。你能不能为我酿这种酒?”

佛笑怔住,半晌才道:“你为什么要这种酒?”

那女郎转过身去,慢慢道:“我不想再这样痛苦下去,我要抓住我自己的幸福……很久很久以前,我爱上了一个人,可是原来他却在爱着另一个女子。我不甘心,我要他忘记他爱过的那个女人,全心全意地,只爱我一人。”

佛笑忍不住叹息道:“感情的事情,是不可以勉强的。即使勉强得来,也最终不会感到幸福。‘醉生梦死’,也帮不了你。”

“可是那个女人早已死了,他却还是在想着她。虽然他每天都和我在一起,每天面对着我,可是我看得出,他仍然在想着那个已死去多年的女子。为什么?”她望着满天的雪花,静静地道,“为什么一个早已死去的人,却还是能够阻碍活着的人得到幸福?……每当他想着那个女子的时候,就会变得喜怒无常,伤害他身边的每一个人。可是我知道,他心里更加痛苦不堪……我累了,我知道他其实也累了,可是他永远不会承认。我不想看到他为了一个幻影而苦恼……只要他能忘记,我们一定会变得很幸福。求求你,酿一坛‘醉生梦死’给我。”

佛笑很想立即拒绝,可是那女郎转过身来望着他,眼神中有无限的哀怨和悲伤。佛笑忽然觉得自己的心被什么东西重重地击了一下,很疼很疼,可是在疼痛中又似乎隐隐有一丝甜蜜。他被这种从未有过的感觉吓住,拒绝的话就在唇边,却没有能说出口。

女郎望着他:“你答应了,是不是?”

佛笑终于镇定下来,于是轻轻道:“可是你有没有问过他自己的意见?他真的也想忘记以前的一切吗?你这样做,以后还是免不了后悔。”

女郎淡淡道:“我不会后悔。我不想再看见他在下雪的日子里如此痛苦……他忘记,对谁都只会更好。”

佛笑终于还是轻轻摇头:“对不起,我不能帮你酿‘醉生梦死’……你没有权力帮别人作决定,我也同样没有资格。如果我酿出这种酒,喝下去的人当时会觉得解脱、觉得快乐,可更久以后,他们只会怨恨我。我做不到……”

那女郎没有再说什么,只是看着飞扬的雪花出神,良久,她才深深吸了一口气,转身离去。她临去时的神情很落漠,佛笑的心中不禁又是一痛,忍不住想要追上去,却又犹豫不定。就只这么一迟疑间,那女郎已去得远了。

佛笑只觉怅然若失,在门首伫望那女郎消逝的方向,心中竟有说不出的难过。

原来有时候,喜欢上一个人就是这么简单,可以不知道她是谁,可以不了解她的过去和现在,甚至,可以不再见面,却也能让人朝思暮想。

佛笑开始思念那陌生的女郎,但是他一直说不出自己想念她的原因。明明是只见过一次的陌生人,脑中却毫无来由地在刹那间灵光一闪,闪现出她的模样、她哀怨的眼神。佛笑只觉得有莫名的惊惧和遗憾。

可是就在不久以后,他便又看见了那女郎。那是在一个树林之中,佛笑远远便看见林中的一片空阔的雪地上,那女郎孤单地站着,低头望着她身前不远处、背对她坐在大石上的人,眼神很复杂。而那个人只是低着头,用树枝在雪上不停地写着什么,写得浑然忘我,更忘了周遭的一切,似乎眼中只容得下写在地上的字迹。

佛笑相距虽远,但仍看出那人翻来覆去地只是在写同一个字,他猜度那字的笔划,想那该是个“辰”字。辰?有什么含义?难道这就是那个人心中真正所爱的人的名字?

那女郎一直默默地在一旁看,忽然忍耐不住,直奔过去,伸足拼命踢了几踢,将地上的雪踢得飞扬四溅,怒道:“不准你再写!不准你再写!……”

那人仍是呆呆地望着刚才还写满了字的地面出神,不言不动,更不抬头向她望上一眼。那女郎眼中流下泪来,摇晃着他的肩膀,道:“你为什么不抬起头来?为什么不肯望我一望?是我一直在你的身边,一直喜欢你、照顾你,你为什么还要想着她?难道我在你心中,什么也不是?那么当初你又为什么要对我那么好,为什么要哄我开心?你说呀!你为什么不能再像从前一样哄着我?……”

那人忽然伸手重重一推,将她推得跌坐在雪中,然后站起身来,仍是不向她望上一望,便自顾自地离去。那女郎坐在雪中,泪流满面,哭着骂道:“你走!你走!我受够了这样的日子,我不会再回到你的身边……你走……”

佛笑在那人立起之际,已看清了那人的模样,他心头忽地一震,这人竟与那第一个求他酿酒的陌生人极为相似,只年轻了许多,并且颊上有一道浅浅的伤痕,似是曾为袖箭之类的暗器所伤。可是那人与当日那陌生人一样,眸中都有着深深的痛楚,和难以言喻的悲伤。他听了那女郎的哭声,终于回头向她望了一望,这刹那间他的眼神中忽然增添了几分愧疚、几分解脱,然后他便走出树林,不再回头。那女郎只是掩面痛哭,却未曾看见。

佛笑默默地走过去,自衣袋中取出一方素帕,递给那女郎。那女郎抬头望了他一眼,却并不接,只是流着泪道:“他就是这样的一个人,心中只容得下那个人,其余的一切全不被他放在眼中。又孤僻、又任性……可是我为什么又会喜欢他?……”

佛笑慢慢道:“既然这么痛苦,为什么不离开他,试着忘记他?”女郎哭道:“你以为我没有想过?可是我还是离不开他、忘不了他,你以为什么都像你想象的那么容易?”佛笑一时无言可对,半晌才道:“他走了,那你还不追上去?”

那女郎却又发怒,道:“我为什么要追他?他这么狠心对我,我为什么还要跟在他身边?”佛笑只觉她有些无理取闹,一时想不再理她,却终于不忍,于是又问:“那么你要去哪里?”

那女郎呆了一呆,止了哭声,这才道:“我……我不知道。我从没有试过一个人独自生活,以前我有小越,有……有她。可是她死了之后,一切都开始不同……我真的好想回到那时候,三个人开开心心地在一起。虽然小越还是不爱我,可是至少他会装作对我好,不像现在……”她越说越是难过,又开始流泪。

佛笑轻轻叹了口气,道:“如果你真的无处可去,不妨暂时住在我那里。等到你能忘记他的时候,你就可以重新开始寻找你自己的幸福。不一定只有一种方法,既然你已试过了这一条,走不通,为什么不去尝试另一条呢?”

那女郎怔怔地望着他,半晌,忽然道:“其实方法很简单,真的。只要你肯为我酿那坛‘醉生梦死’,我和他都会比现在快乐得多。”

佛笑怔住。那一刻,他知道自己原本坚定的决心在发生动摇,可是他仍然不知道原因。

佛笑终于开始酿那坛“醉生梦死”,那女郎在一旁看,难得地现出笑容。不知道为什么,以前佛笑酿酒,不喜欢有任何人在一旁,他觉得那会扰乱他酿酒的心境,可是这一次,有那女郎在身边,佛笑看到她的笑容,反觉得为他增添了酿“醉生梦死”的勇气。有时候,那女郎会边看他酿酒,边说她自己的故事,佛笑于是知道,她叫做月子君,而她所爱的那个人,叫南宫越。

“如果是你,会不会等待一个永远也不会回头的人?”在一个雪花纷飞的日子里,月子君双手托腮,看他酿酒,忽然问出这样的一句话。

佛笑的手轻轻一抖,抬头看她,她的眼神却很茫然,似乎根本没有注意到他前一刻的失态,于是他重低头静静酿酒,半晌才答:“不会。”

月子君轻轻叹一口气:“好羡慕你,能放得下,能舍得得。可是我就做不到……其实在很久很久以前,我就应该知道,他心中只有那个人存在。他对我一切的好,只不过是为了更好地接近那个人……他太固执了,爱上了就绝不可能再回头,我却还是不死心,想等到奇迹发生的那一天……”

佛笑的心忽然感到莫名地难过,却只作浑不在意,淡淡道:“那个人是谁?”

月子君不答,只凝视窗外的雪花,良久才道:“她是我姐姐,月子辰……真是可悲,偏偏那个人竟会是她……如果是别的女人,我还可以恨她、骂她、诅咒她,可是偏偏是从小就一直待我那么温柔的姐姐,我怎么可能恨她?……我常常会想起和她一起住在见性峰上的日子,平静而又无忧无虑,我真的很想她。可是我却一直不愿在小越面前提到她……”她自嘲地一笑,“其实提与不提都是一样的吧?小越又怎么可能忘记?”

佛笑慢慢道:“你想过没有,既然是他让你这么痛苦,你为什么不用这坛酒来忘记他?这不是更加容易办到?”

月子君摇头道:“我不要。虽然他现在让我这么难过,可是他以前也曾经让我觉得很开心,很开心。我不要忘记那些与他有关的快乐的日子,只要他能再对我好一点,只要一点点,我就会像以前一样开心下去。”

佛笑在心中无声地叹了口气,不再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