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骨癌。”鄢玉手中捏着我的诊断书,眼镜后面的神色没有波动,连声音都非常冷静,“并且是晚期。配合治疗的话,最多还有四个月。”
最后一个字被他清晰吐出来的时候,我终于死心。
鄢玉的医术精湛,确诊的病例中从未有过误诊先例。连预测的死亡时间也总是准确得堪比死神日记。更何况这一次他谨慎复查了两遍,从头到尾未假手他人,亲自上阵全程参与。
诊室里没有过的安静。片刻后,他问道:“害怕吗?”
我连挺直腰杆的力气都已消失殆尽。深呼吸了一次,摇摇头,过了一会儿,又轻轻点点头。
鄢玉的手指点在桌面上,沉默了一会儿,说:“打算什么时候告诉顾衍之?”
我比他沉默的时间还要久。漫长之后,才低声说:“我要再想想。”
我的这个答案显然无法让他满意。然而他不再发言,只送我出诊所。
诊所前面的桃花树到了凋谢时候,有些掉进泥里,有些落在台阶上。一地的深红浅红。鄢玉迟疑许久,还是出口建议我尽快做出决定,最迟要在两天之内。
他刚刚说完这些话,我口袋里的电话便响起来。
屏幕上显示的来电人被鄢玉瞥到,他看向我的眼神顿时变得复杂。
我深吸一口气,接起电话。
电话那头似在沙沙翻着纸张,很快一个好听的男低音不紧不缓传进来:“绾绾?”
我死死咬住唇,眼泪在一瞬间模糊一片。
半个月前的这个时候,我午睡醒来,蓦地发现院中几棵海棠树下,多出来一条秋千架。当时一听管家说是衍之特地叫木匠新做好的,马上打电话过去。彼时的电话那头也如现在这般,伴着沙沙翻纸张的背景音,说得轻描淡写不紧不慢:“嗯?听管家说,最近似乎有人很喜欢在那里晒太阳。”
曾经在杂志上看到过有关顾衍之的评价,说他手腕强硬极有远见,有着天赋一般的决断力。可在我看来他明明总有些漫不经心的样子。仿佛什么事情都气定神闲,偶尔兴致上来,还很喜欢行为恶劣地捉弄人。
却又总是可以妥帖地做好所有事。我想到的和没有想到的,他都早已在不动声色之间置办周到。印象里仿佛只要有顾衍之在,就足以抵得上一个世界。
这样的一个人,我喜欢他喜欢了十一年。曾经专心致志地琢磨怎样才能嫁给他。从未想过会在实现愿望不过两年的时候,我即将离开他那么漫长的时间。
几乎想立刻大哭出声,却竭力抑制了声音中的颤抖,紧紧握着电话,小声说:“我想你了。”
顾衍之在电话那头停了一下,轻轻地笑了一声。
我想我可以猜到他此刻的小动作。必定是搁下了手中钢笔,单手撑着额角,眉眼舒展开,仿佛有些温柔的意味,面容带着些微浅笑的模样。
我甚至还可以想象到他接下来要说什么。声音里肯定也会带着笑意,应该还有一丝浅浅嘲笑的意味,三天前我在离开T城的时候同他赌气说过的话他未必会重复给我,却一定要让我自己想起来。明明他年长我十岁,明明别人还都说他什么睿智沉稳,可明明他总是这样喜欢欺负人。
“那么,要怎么办?”他说,“我给你订今天晚上的机票,回来好不好?”
“……”
“不想回来?”他又笑着说,“那我飞过去?”
“……”
“绾绾?”
“……你不要过来。” 泪水在脸上淌得毫无章法,说出话来却分外平静,我又重复了一遍,“你不准过来。三天后我再回去。我才不要做小狗呢。”
挂断电话。有片刻的寂静。鄢玉扶了扶鼻梁上的眼镜,淡淡开口:“来这里之前,你究竟怎么和顾衍之说的?”
我一时没有回答。过了一会儿,眼泪渐渐干涸,抬起头来:“鄢玉哥哥,帮我一个忙好吗?”
他看着我,镜片后面的眼睛不动声色:“你想让我帮什么?”
我紧紧抿起唇,再开口时,声音被风吹得微微发紧:“你还记得在以前,你给叶寻寻提过的心理控制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