蔡京当了宰相后,又打起了变法的旗号,恢复了熙宁、元丰年间的所行法令,连神宗想改革而未及改革的问题,蔡京也极力主张改革,在同时,对于旧党一派的所谓元祐党人则大加迫害,把司马光等一百二十人定为奸党,由宋徽宗亲自书写,刻于石上,置于皇宫的端礼门,称为元祐党籍碑。把其中活着的人贬谪到偏远穷困的山区,对已死者也追贬官职,连苏轼的文集也下令焚毁。后来,蔡京又把元祐、元符年间主张恢复旧法的人合为一籍,共三百零九人,刻于朝堂。有些得罪蔡京的人也被打成“党人”,甚至连章惇这样的变法激进派、迫害狂也被蔡京视为“党人”而加以攻击。至此,从神宗以来的朝廷党争得到了恶性发展,宋朝的政治日益衰微下去。
蔡京因童贯的极力荐举而得以再度为相,当然对童贯感激不尽,再加上宋徽宗对童贯恩宠有加,于是,两人心照不宣,互为表里,从此狼狈为奸起来。蔡京在当上宰相后,除了镇压“元祐党人”,还立刻策划对西北用兵。在当时,作为将军打仗,是个非常危险的苦差使,但作为太监去做监军,却是个既能立功又能捞军权的美差,这样,蔡京就极力荐举童贯做监军,说他一来对皇上无限忠诚,二来智勇双全,三来对陕甘一带的情况十分熟悉。于是,徽宗便派童贯为监军,命王厚为大将,率十万人马出征。
军队刚行至湟川附近,京城的宫廷里突然发生了大火灾,徽宗认为这是不祥之兆,不宜出兵征战,就派人火速追入军中,令他停止前进,等待命令。但童贯邀功心切,不愿就此停止前进,他看完手令之后,立即把它塞进靴筒,别人问是什么事,童贯撒谎说:“皇上命我们快点进军,以便早日取得胜利。”童贯这次出征,竟然收复了四座城池,可算是为朝廷立了大功,也为朝廷大火冲了晦气。因此,他被提升为景福殿使、襄州观察使。观察使在当时是一项特殊的荣誉,以太监身份兼任此职,就始自童贯。不久,童贯竟又升为武康军节度使。
宋徽宗对童贯的巧于奉迎十分满意,尤其对他善于搜罗书画,供己玩赏,更是感谢不已,因此,对他的恩宠有增无减。后来,徽宗又想授予童贯以开府仪同三司的权力,蔡京就以前朝无此先例为由,表示反对,并拒绝草诏,弄得徽宗没了办法。原来,此时的童贯已今非昔比,他居功自傲,专横跋扈,视朝中若无人,选拔以及降黜军官,全凭个人的主观好恶,根本不向朝廷请示。他这种专权的做法,不仅引起了朝中一些正直大臣的反对,连蔡京也感到自己的权力和地位受到了威胁,因此,当皇帝要授予他更大的权力时,蔡京便出头作梗了。
但蔡京和一些朝臣的反对并不能阻止徽宗对童贯的信任和重用。政和元年(公元1111年),童贯被任命为检校太尉,徽宗想让他出使契丹,这引起了一些正直大臣的强烈反对,有人说:“使者是一个国家的象征,如今派一个宦官去做使者,岂不要被人耻笑,说我们国中无人了吗?”徽宗说:“契丹人听说童贯打败了羌人十分佩服,想见见他,所以才派他去做使者。”童贯终于被派出完成这项外交使命。出使归来,童贯觉得自己更是为国立了大功,有了政治资本,也愈加骄横跋扈。徽宗对他也更加宠信,让他以太尉的身份兼任陕西、河东、河北宣抚使,开府议同三司,不久又主管枢密院,节制九镇,被封为太傅、晋国公。这一连串的头衔,使他的职位差不多等同宰相,在权势上更是超过了宰相。此时,人们开始戏称他为“媪相”。
童贯在掌握了军政大权以后,因急于邀功,轻启战端,屡遭失败,但在镇压农民起义方面却屡建“功勋”。宣和二年(公元1120年),方腊在江浙一带发动了农民大起义,由于人们无法忍受当时的残酷统治,纷纷揭竿而起,起义军很快就发展到百余万人,占领了六州五十二县,所到之处,杀死贪官污吏,城池望风而降,整个东南为之震动。朝廷大臣见已无法隐瞒,只好奏明徽宗,派童贯前去镇压。童贯先是奏请徽宗罢除花石纲之役,以减轻人民的负担,然后率领山西、陕西一带的精兵十五万人火速赶赴东南。在童贯的残酷镇压之下,方腊农民起义终于被扑灭,方腊本人也被俘牺牲。
但童贯在边境战争上却屡遭败绩。他在镇压了方腊大起义以后,以为余勇可贾,可以进攻辽国,于是,他轻启战端,率兵攻辽。其结果呢,是连吃败仗,被辽人打得一塌糊涂。其实,早在此以前,他就多次被北方诸民族打败。在他主管枢密院后不久,他就催令大将刘法攻打西夏。刘法是西北名将,深知其中的利害,认为根据当时的情况不宜出兵,但童贯新官上任,为了捞取政治资本,不顾客观情况,催逼刘法开战。他写信给刘法说:“当年您在京城,曾亲手接过了皇帝的命令,并说一定能打胜仗,如今怎么反而不愿开仗呢?”刘法被逼无奈,只得率军进攻,其结果是一出战即遭埋伏,军队遭失惨重,刘法本人也阵亡。刘法一死,整个西北都大为震动,弄得人心惶惶。但童贯却隐瞒实情,向徽宗奏告刘法打了胜仗,满朝文武均知刘法惨败,只是惧于童贯的权势,不敢以实相告,反倒一个个假装不知,纷纷向徽宗拜贺。
北宋的腐败在金兵南下之时被淋漓尽致地暴露出来。金国在灭辽之后,大举南下,准备一举灭亡北宋。宣和七年(公元1125年),金兵南下,太原首当其冲,作为广阳郡王的童贯,正在太原,童贯一听金人要来,根本就不思备战,只是赶忙派人到金朝去求和。金人当然不会答应,反派来使,要童贯割让土地,童贯平日趾高气扬,而在趾高气扬的金国使者面前,他只有唯唯诺诺,低声下气。当金兵来到太原城下时,他更是被吓破了胆,便想临阵脱逃,太守张孝纯劝他说:“金人背信弃义,公然犯我疆土,王爷应该带领官兵同金人大战。如果扔下太原,岂不是把河东也扔给了金人了吗?”童贯听后,怒气冲冲地说道:“我是宣抚使,不是守疆卫士。您要我留在太原,还要你们主将干什么?”张孝纯听了此话,无言以对,只是长叹了一声说:“我一向佩服童太师的威望,可没想到会胆小如鼠,监阵脱逃,您即便逃到京师,又有什么脸去见皇上呢?”童贯为了活命,也顾不上这些讥刺了。
徽宗因“拒敌无方”,又因酷爱绘画,就把皇帝让给了儿子赵桓,是为宋钦宗。钦宗倒是有些志气,想御驾亲征,打退金人的入侵,尚未出发,就见童贯狼狈逃回。钦宗让他一起出征,他固然不肯,就是让他留守京师,他也不肯,而是和徽宗一起向南逃去。
童贯不战而逃,引起了朝野上下的愤怒,在逃跑当中的表现,则成了他败亡的直接导火索。童贯为了保护自己的安全,在西北一带招募了数万勇士,称为胜捷军,实是他的私人卫队。童贯在与徽宗一起逃跑时,两人的卫队争上浮桥,童贯竟令自己的卫队向徽宗的卫队放箭,霎时间,中箭倒毙者一百多人。这件事不仅引起了宋徽宗的愤怒,许多正直的朝臣也骂他大逆不道。在舆论压力下,宋钦宗只好把他贬为右卫上将军,但是,许多坚决反对宦官的大臣不肯罢休,继续要求罚处童贯,宋钦宗只得把他贬为昭化军节度副使,后又将他流放到英州、吉阳军。不久,宋钦宗为了顺民意,收民心,又列举了童贯的十大罪状,终于令御史将他杀死在流放途中。
【评议】
真是所谓“君子可以欺之以方”!作为皇帝,宋徽宗确实无可称道之处,甚至还免不了昏君的恶谥;但作为艺术家,赵佶却颇有价值,不能不说他还是一个“君子”。正像古人说过的一样,君子是可以用一定的方法来欺骗的,童贯、蔡京就是抓住了徽宗的艺术家的心理特点,投其艺术家之所好,然后再利用这位艺术家的至高无上的皇权,去兴风作浪,可谓巧妙之极矣!
在中国历史上,取宠于皇帝的方法有多种多样,至于阴谋诡计不说,就是诱导皇帝醉心于声色犬马、沉溺于奢侈淫靡,也是一种常用的取宠之术,但像童贯、蔡京之流,以卑微乃至罪恶的目的投宋徽宗高雅的艺术爱好而得宠,在历史上也算是鲜见的了!他们不是为了把宋徽宗的绘画艺术提高到一个新的品位,更不是为了使他成为一个出色的政治家,而是把热爱艺术的赵佶当作一个傀儡,一个玩偶,借此攀上作为皇帝的宋徽宗的权力肩膀。由此看来,以艺术家的天赋去占政治家的位置,实在是太危险了!
人在江湖,身不由己。宋徽宗未必想当皇帝,但却非当不可。其实,中国的封建社会在很大程度上给人规定好了位置,个人的挣扎根本无能为力,只好扮演历史派定的角色,许多悲剧由此产生。因此,在允许的自由度内,选定自己的位置是很重要的。
自古以来,中国多政治家而少学者,少文人,少艺术家,更少科学家。在西方人看来,中国人似乎每个人都是政治家(在西方人眼里,政治家有时和阴谋家相通),他们害怕同中国人接触。确实,中国历来的政治运动实在太多了。在那些醉心于当政治家的人当中,如果有人能好好地考察一下自己,觉得应该改行当学者、科学家、艺术家,那将是我们民族的大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