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历史先秦时期的权谋游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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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仁德政治阳谋阴谋·政治家的说话艺术

【引言】

政治是什么,我们姑且不管,但我们首先要建立这样一种观念,那就是政治不是一团冰冷、死板的东西,而是一种艺术。我们一旦确立了这种观念,我们就会发现,政治原来是富有趣味、富有魅力的。要想真正地使政治成为一门艺术,政治家就要讲究领导的艺术,而领导艺术的重要表现就是说话的艺术。纵观中国历史上的政治家,有很多人是极为善于讲话的,这些人虽然不是纵横家、不是戏剧家,但他们通过语言表现出来的政治智慧是值得我们学习的。

【事典】

子产是春秋战国时期著名的政治家。子产为政,郑国兴旺,连孔子都很称赞他。他不仅以仁德治国治民,就是在具体的策略上,他也处处高人一筹。

春秋战国时期,郑国的子皮执政,他见子产聪明能干,便希望把政权交给他。子产推辞说:“我们国家小而与大国很近;我们家族大而受宠的人很多,这样的国家,我恐怕不能胜任。”子皮说:“我率领他们服从您,别人谁敢不听?您尽管放心地去处理国政就是了。如果我们这样的小国能和大国处理好关系,各方面的形势也会得到缓和。”子产听子皮说的这样真诚,便答应了。

子皮手下有个家臣叫尹何,这个人对子皮很顺从,办事很合子皮的心意,子皮也很喜欢他。有一次,子皮对子产说:“我想让尹何治理我的封邑,您看怎么样?”子产说:“这个人太年轻,不懂得治理国家,恐怕不合适。”子皮说:“这个人办事小心谨慎,又很听我的话,我也很喜欢他,他也不会背叛我的。让他学一学,他也就知道怎样治理了。”

子产摇头说:“这个恐怕不行。在我看来,别人喜欢一个人,总想着如何对他有利;您喜欢一个人,却要让他伤害自己。尹何不会治理,您却一定要把政事交给他办,这就好像一个人不会用刀子,您偏让他去用刀子割肉,最终只能伤着他自己。有谁还敢求得您这样的喜欢?”

子皮听了,觉得很有道理,他默不作声地品味着子产的话。子产以为他不高兴了,就说:“您是郑国的栋梁,栋梁一折,椽子就要离散了,我将被压在底下,因此,怎敢不对您讲真心话?”子皮听了,连声说:“您有什么话一定不要顾忌,请讲,请讲。”

子产问:“您如果有了漂亮的绸缎,舍得让不会做衣服的人去练手吗?”子皮说:“当然舍不得。”“对呀!”子产说,“衣服是蔽体的,您尚且这样,封邑是庇护身家性命的,它的价值比漂亮的彩绸不知贵重多少倍,您怎么舍得让不懂治理的人去练手呢?我听说,学习之后才能做官,没听说谁把做官作为学习的。您如果一定要如此,就一定要受到伤害。譬如打猎吧,只有会射箭、会驾车的人才能获得猎物。如果让不会射箭也不会驾车的人去打猎,他一上车,一心想的是如何不翻车,不被压在车底下,哪还有精力去管猎物呢?”

子皮听了子产的这番话,连声赞叹说:“好呀!好呀!我真是个糊涂人。我听说君子所虑大而远,小人所虑小而近。我这个人真谈不上是君子。我只知蔽体衣服的珍贵而谨慎待之,不知护身封地的价值而轻视之,这真是我的小而近啊!从前我认为,您治理郑国,我治理我们的家族,郑国就可以强大,家族就可以兴旺,现在看来,家族的事也少不了您的参与。”

公元前542年,子产陪同郑国国君到晋国拜访。晋国接待他们很不礼貌,给他们住的宾馆大门低矮,围墙又矮又破。不但如此,晋国国君借口鲁国国君死了,推说有事,迟迟不肯接见子产一行人,这在当时是很不符合交往礼仪的。

子产见晋国如此无礼,十分恼怒,便想出了一个使晋国难堪的办法。他派人把郑国所住的宾馆围墙全部拆毁,将带来的车马礼品全部安放在宾馆内。

晋国听说了,觉得郑国很无礼,便派负责接待官吏的士文伯过来责备子产。士文伯很谦虚地说:“我们晋国现在治安很不好,刑罚又不严厉,所以盗贼很多。但各诸侯国又经常派人到我国来访问,没办法,我们只能派人对使者住的宾馆进行修缮,修起高大的门户和厚厚的围墙,用这个办法保护各国使者的安全,使他们不被盗贼惊扰。现在,您把围墙全都拆毁了,虽然您的随从们能够警戒,使您不受惊扰,但是将来别国使者怎么办呢?我们作为东道国主,将来用什么来接待别国使者呢?”

子产当然知道他的话里隐含了责备的意思,回答说:“我们拆毁围墙,也实在是迫不得已啊!我们郑国是个小国,处在大国中间,经常要给大国进贡。而大国索求贡品又没有一定的时候,不知道什么时候就要我们送贡品,因此我们不敢掉以轻心。我们征集了全国的财富前来与贵国会盟。不巧,碰上你们国君没有空儿接见,又没有告诉我们具体接见的日期,我们带来的东西怎么办呢?您总得让我们找个地方存储东西啊!”

士文伯说:“你们可以把东西直接送到我们国君那里去呀!为什么要拆除围墙呢?”子产说:“这样做是很不妥当的。我们所奉献的财物,是君主府库中的珍品,是要通过在庭中举行陈列仪式才敢奉献的,如果没有陈列仪式,就等于是私自馈赠,我们不敢使贵国的大臣蒙受这样的羞辱。如今没有仪式,我们不敢奉献,但又不能让它们在外边经受日晒雨淋。如果贡品经过日晒雨淋而变坏,到你们的君主索要贡品的时候,我们将一堆腐朽之物献上,那我国的罪过就更大了。”

士文伯听了他的这一番话,觉得十分有道理,自己明明知道子产是故意报复晋国,却也找不出更好的理由责备他,只得无可奈何地说了一句:“以前,从未发生过外国使者拆宾馆围墙之事。”子产说:“对呀!我听说贵国文公在位时,也经常接待各国使者。那时候,贵国的宫殿很低小,也没有那么多楼阁台榭,但是接待诸侯的宾馆却修得又高又大,就像你们现在高大的宫殿一样。不但如此,对宾馆的管理也十分周到,对使者的招待也无微不至。宾馆内的库房马厩经常修缮,宾馆内外的道路按时修整,宾馆的墙壁也定期粉刷。各国使者到贵国来,掌灯人燃起火把,仆人在宾馆内外巡视,使者的车马都有一定的地方停放,使者的随从也有人替代,还有管理车马的人员给车轴加油。总之,各种接待人员都把份内之事干得很好。贵国君主文公也从不让宾客耽搁,总是及时地安排贡品的陈列仪式,与各个诸侯国同忧同乐,对他们加以安抚。宾客到了贵国,就像回到自己家中一样,他们不怕抢劫偷盗,也不担心贡品受损。”

子产的话真是滔滔不绝,真可谓直撄其锋。他见士文伯没有什么反应,接着说:“现在可不一样了。贵国国君的宫室绵延几里,无比壮观,而诸侯使者的宾馆却像奴隶住的屋子。门口进不去车子,东西只能放在外面经受风吹雨打。盗贼公然横行,瘟疫又十分流行。宾客晋见没有一定的时候,君王接见的召令也迟迟不发布,请问,我们不拆围墙把东西放进来,还能有什么别的办法吗?请您放心,如果能够及时献上物品,我们还是愿意把围墙重新修好的。”

士文伯听了子产的这些话,知道自己不是他的对手,只得回去复命。晋国国君听了他的汇报,也知道子产不可辱,认为自己如此对待诸侯使者有些不妥,便派人对子产表示歉意。

【评议】

在前一则故事中,子产以接近滑稽的比喻说服了子皮。子产把治国治民比喻成打猎,如果没有打猎的本领,就会自顾不暇,哪里还能追杀猎物?最终只能车覆人亡,或是为猛兽所伤。这样一来,是先有了治国治民的本领再去做官还是先做官再学治国治民的本领,就十分清楚了。至于子产把爱惜衣服和爱惜生死攸关的封邑相比,就更是足以警顽拨愚了。在后一则故事中,子产更是以自己的机智表现了郑国不卑不亢的外交态度,为自己的国家争得了尊严。子产并不以言辞著名,而是以著名的政治家闻名,但通过上述的两则故事,完全可以看出子产的语言艺术。我们甚至可以这样说,子产如果没有这样高超的语言艺术,就很难取得那样的政治成就,就很难成为那样著名的政治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