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悬疑临安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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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狐求篇【五】

白山见灵阳起身,也跟着走了过来。见柜台后空空如也,不由得一怔。

灵阳自嘲一笑道:“辛苦做了一场戏,自以为不错,却还不知早就被人识破了。”

“是不是因为我念的那句佛号露了破绽?”白山问道。

灵阳轻叹一声,点了点头。

“我……我从没说过谎。”白山自责道。

灵阳见白山一脸内疚的样子,忍不住笑道:“骗你的。估计是我哪句话说错了。”

白山白了灵阳一眼,这种时候,他竟然还有心玩笑。

灵阳面对白山的白眼泰然自若,说道:“我方才听到有声音从地面传来,这地下一定有暗道。”

白山向地面看去,地面整齐的铺着青砖,看不出有何异样。

灵阳向着柜台深处走去,每走一步便重重的踩上一脚。三步之后,地面传出空洞之声。

灵阳向后退了一步,指向刚刚落足的地面道:“暗道就在这里。”说罢,伸手在地面上虚点了几下,然后向上抬手,同时口中轻轻说了一声“起!”一扇由几块青砖组成的暗门,应声向上翻开,“啪”的一声,落在一旁。露出一个漆黑的深洞。

洞口最宽处不足一尺。白山疑惑道:“此洞狭小,人根本钻不进去。白自真不可能从这里逃走吧?会不会还有别的出路?”

灵阳轻哼一声,道:“谁说他是人了?”

“他是妖?”

灵阳点点头,道:“他精通医术,估计用药物遮掩了妖气。起初我也并未察觉。不过他既然能从此洞逃走,则恰恰证明他就是妖。他见你我到来,伺机逃遁,也说明他心中有鬼,狐仙醉也必是出自他手。”

白山颓然道:“虽然知道他就是罪魁祸首,我们已然打草惊蛇,再想找他无异于大海捞针。恐怕难于上天。”

灵阳嘴角微翘,道:“那也未必。再者,上天又有何难。”

灵阳由袖中取出一张灵符,又取出一支笔,在灵符背后画了一只眼睛。然后将灵符向洞内投去。灵符在半空转了一圈,眨眼间变成了一只小鼠,跳入洞内,一闪不见了。

白山道:“灵符可以追踪白自真?”

灵阳摆手笑道:“它可没有狗鼻子。灵符所化的小鼠可以代替我入洞探寻出路,看看这条暗道到底通向哪。此时天雷就在临安城之上,白自真绝不敢出城。只要在城内,我就能找到他。”

“临安城这么大,他要是有意躲起来,又去哪儿找?”白山并不认为灵阳放出一只小鼠就能找到白自真。

灵阳道:“白自真此时已是惊弓之鸟。你看方才,他见事不好,直接跑掉。由此可以看出,他行事极为谨慎。他逃出去后,一定不会远离洞口,这样的话,一旦有危险,他还能从洞中逃走。所以只要找到洞的出口……”

话未说完,灵阳突然停住,凤目低垂,眉头轻皱。

白山料知情况有变,忙问道:“怎么了?”

灵阳睁开眼,冷笑道:“地下竟有八条岔路,比我预想的要多一些,我还真有些低估他了。不过不要紧,好在我符多!”

说着从袖内一次取出七八张灵符,全部化作小鼠,投入洞内。之后灵阳双手拢于袖中,闭目立在洞边。似是在静等。

片刻之后,灵阳嘴角再次翘起,睁眼道:“找到了。”

白山本以为灵阳马上就要动身,去找白自真。不曾想灵阳立在原地不动,又从袖内取出数张灵符。这一次灵符上的符文似与幻化小鼠的灵符不同。

白山问道:“这又是做什么?”

灵阳道:“封住他的退路,我看他这次还往哪跑!”

说罢,灵阳手中的灵符似是活了一般,纷纷自灵阳手中弹出,之后又一个接一个的钻入地洞之内。白山似乎听到有风雷之声。

待灵符布置完毕,灵阳道:“和尚,随我来。”

一僧一道离开白自真药铺,一直向北而去。

白山没有问灵阳要去哪,总之跟着灵阳一定会到达要去的地方。

最终他们来至一处小院门前,看院门样式似是一座庙宇。白山抬头看门上匾额,上书“药王祠”三字。原来是祭祀药王之处。

药王祠院门紧闭,院内静悄悄的。白山看了灵阳一眼,又看了看门,似是在询问如何进去,要不要敲门。

灵阳伸食指,指了指上方。

白山一头雾水,翻墙而入?他可没爬过墙。

正当白山疑惑时,灵阳已经取出四张灵符,轻轻向下一甩。四张灵符脱手,好似四条鱼儿一般,扭动着身躯分别向白山与灵阳的脚腕游去。当灵符贴近两人脚腕时,又好似成了灵蛇,盘旋着缠在脚腕之上。

白山还没明白怎么回事,只觉得手臂被灵阳抓住,轻轻向上一提。脚下便生出一股奇大的力量,将他整个人托了起来。和尚从未有过如此经历,不由得呆住了。

再回过神时,他与灵阳已飘然落在院内。这时才知灵阳的灵符还有如此神效。

两人甫一入院,原本漆黑的正殿,突然灯火通明。

一个深沉威严的声音由大殿内传来:“大胆鼠辈!安敢夜闯本王祠庙!”

灵阳将双手拢入袖内,从容道:“本王?不知是哪个王啊?”

殿内的声音道:“药王在此,此处为药王祠庙,尔等莫非不知?”

“知道,知道。没想到堂堂药王,竟会沦落到在此小庙承受香火。”灵阳公然调侃药王,似乎并不如何尊敬。

白山听灵阳的口气,也猜出这个“药王”多半就是白自真假扮。

“大胆,尔等凡夫,怎敢妄议真神!姑念无知,暂且饶过,速速离去。如若不然,仙神震怒,必遭天谴!”“药王”厉声道!

“天谴?”灵阳冷笑一声,道:“白自真,你残害一方狐族在先,假借真神灵威在后,欺天罔道,恐怕要遭天谴的是你吧!你信不信我现在就将天雷引下来,看看它到底落在谁的头上!”

灵阳话未说完,大殿内的灯光瞬间熄灭,再无声息。

白山看向灵阳。

灵阳笑道:“又想跑。这个妖孽,以为装个神灵就能把我吓跑,也太小觑我了。”

“要进去看看吗?”白山问。

灵阳道:“不必,就在这等。”

话音未落,一阵轰隆之声由地下传来,犹如战鼓擂动。白山觉得脚下的大地似乎都在震颤。

白山稳了稳心神,问道:“你的灵符?”

灵阳点了点头,若无其事道:“可能放多了。”

片刻后,声音止息,一切又恢复如常。

白山问道:“继续等吗?”

“等。”

不多时,“吱呀”一声,大殿的门左右分开,白自真由内走出。

借着月光,只见白自真灰头土脸,头发散乱,与初见之时判若两人。

灵阳笑道:“药王亲自出迎,实不敢当啊。”

白自真来至灵阳身前,俯身跪倒,以头触地道:“仙长道法玄妙,小老儿蚍蜉撼树,不自量力。请仙长高抬贵手,饶我一命。”

灵阳道:“你也算有些本事。我竟然看不出你是何妖。你且现出原形,让我看看。”

白自真不敢违背,口中称是,起身后退几步,又伏在地上。紧接着白自真身上散出一股白烟,烟雾笼罩中,白自真的身躯陡然膨胀。转瞬之后,烟雾消散,僧道面前,出现了一只水牛般大小的白兔。白兔毛长拖地,低首垂耳,模样苍老。

灵阳道:“好了,转回人身吧。看你样子,也有几百年修为了。”

一阵烟雾之后,白兔再次变回白自真,依旧跪倒在地,恭敬道:“小老儿苦修三百年有余。”

灵阳道:“方才见你原身,我已能大略猜出,你与狐族之间的恩怨。想必是你族中有不少后辈丧命于狐族之口,所以你才下此毒手吧!”

白自真哀叹一声,道:“确是如此,我在世间三百余年,留下子嗣也有数百。连年遭狐捕食,如今已是十不存一。日前有一小孙孙前来哭诉,备说子孙境遇之惨。小老儿一时糊涂,气昏了头,这才造了狐仙醉。”

灵阳道:“这世间物物相食本是天道,狐食兔,你就要灭狐。人也食兔,你难道要灭人吗?”

白自真低头不敢作答。

灵阳道:“灭一方狐族,何等罪孽,你就没想过会有天劫之灾?天劫一旦落下,神魂皆灭,三百年修为立成泡影。到那时岂不悔之晚矣?”

白自真凄然道:“逆天而行,必招天谴。小老儿如何不知,只是当时被小孙孙言语相讥,骑虎难下。又心存侥幸,想着或许可以嫁祸于人,这才欺心而为。当时正好黄淮前来诊病,我知此人心术不正,并非善类,所以就想借他之手售卖狐仙醉,并将灾祸转嫁于他。不曾想徒劳一场,天劫最终还是找到我的头上。”

灵阳道:“这就是天网恢恢,疏而不漏。想必你也知道,此时天劫悬而不落,皆因临安有天子气,雷劫投鼠忌器。不过雷劫之势已成,如不落下,便与日俱增。其威势越来越盛,我看不出三日便会压过天子之气,到那时势不可挡,必将落下。一旦如此,再想救你恐怕就算是大罗金仙也是无能为力。”

白自真听灵阳所说,似有解救自己之意,连忙叩首哀求道:“还请仙长慈悲,救小老儿一命!”

灵阳面沉似水到:“你杀孽深重,理应遭劫。念你往日悬壶济世,扶危救困,亦有善举。我且救你一次。不过天道昭彰,我虽能留你一命,天雷之罚仍不可免。是否承受,还要你自己定夺?”

白自真道:“但能活命,小老儿甘愿受罚。”

白山见灵阳许诺解救白自真,不由得心生欢喜。双手合十,默念慈悲。

灵阳对白自真道:“你且起身,取八根头发来。”

白自真依照灵阳所说,从头上取下八根长发,恭恭敬敬交给灵阳。

灵阳从衣袖中取出八张灵符,与以往不同,这八张全是空白的。灵阳又取出一支毛笔,一面轻诵真言,一面仔细的在符纸上书写符文。符文极其繁复,多是雷纹。

大约过了一盏茶的时间,灵阳才将八张灵符书罢。又将每张灵符上缠了一根白自真的长发。然后要白自真在院子当中盘膝坐好。将八张灵符按八方排列在白自真周围。每一张都距离白自真约有一丈远近。

灵阳在布置灵符时,随口问道:“方才在药铺之中,你为何要逃啊?”

白自真惭愧道:“我将狐仙醉卖与黄淮时,曾要他发誓,绝不可将我制作狐仙醉之事说出。那黄淮又是贪财小人,也不会告诉别人,让别人抢他生意。所以仙长提及狐仙醉之时,我便知道,仙长肯定是暗中调查过我。至于为何要跑,还不是做贼心虚嘛。”

灵阳闻言点了点头,这才明白自己做戏时错在何处。

待灵符布置完毕,灵阳又对白自真道:“你只管闭目凝神,不论听到什么声音,都不要惊慌,我自会保你性命。”

白自真唯唯称是。

“和尚退后,小心别伤到你。”灵阳拉住白山手臂,一直退到院门处。

此时天上仍不时传来滚滚雷声。

灵阳站在白山身前,右手做剑指,稍微抬起,指向雷鸣之处。随着口中轻轻说了一声“落”,剑指随即指向白自真。紧接着一道白光破天而降,刹那间满院皆白。

白山只觉得双目刺痛,连忙闭眼,并以衣袖遮挡。就在这时,又有一声雷鸣在耳畔炸开,那声音好似贯穿天地,震耳欲聋。

仿佛只一瞬间,雷声戛然而止。白山睁开眼,白光也消散的无影无踪,灵阳依旧站在他身前。

再向院中望去,白自真盘膝而坐,双手撑地,正低着头,剧烈的喘息着,似是极为疲惫。那八张灵符,已经全部化为劫灰,正飘散着缕缕青烟。

灵阳向前走了几步,道:“白自真,雷劫已过。打掉你二百年修为,也算是有所惩戒。今后行事,好自为之。”

白自真叩首称谢,随后站起身来。白山此时才发现,白自真的脸上已是皱纹纵横,与初见时的鹤发童颜相比,不知要苍老了多少。

灵阳摆了摆衣袖道:“此间事了,就此别过吧。和尚,我们回山。”说罢转身欲走。

白自真躬身施礼道:“仙长请留步。小老儿还有一事相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