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武侠风草汤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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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4章 逛妓院

大年初一,黑井放假。乔舒雅一早就起来了,着急去幽会老情人,在门外喊了声“我出去玩了”,就不见了影。

我无家可归的第一个春节,爱的人不在身边,不爱的人也不在身边,我感到万分孤独。在街上瞎逛,碰见东岳城的叫花子,这群人聚在一起,张罗过年。我乃帮主草绳的持有人,不由分说被请去共进美餐。所谓美餐,恐怕美不到哪里去,还不知是哪儿捞来的泔水。人特别多,百鬼岭山口的老小叫化子和三个胖乞丐也来了。三个胖子已经忘了我打过他们,嘻嘻笑着凑上来跟我打招呼。

那顿饭吃得很亏,每个乞丐散一个子儿,每个乞丐散一个子儿,散得我都怕了,最后却只换来两个黑乎乎的脏馒头。当时心里不停盘算,这笔钱必须跟文老大说清楚,克扣一部分内力顶账。

饭后逃离丐帮,天色尚早,我无聊的紧,继续闲逛。路过一个名叫“软玉坊”的豪华妓院时,被里面莺声燕语的热闹声音吸引了。我从没进妓院,这么大的妓院,见都没见过。安城的窑子挺寒酸的,因为安城有钱的商人们都往西路走,西域各国的美姬风情万种、物美价廉,商人们早已开了眼,谁还能看上满嘴安城话的当地姑娘?

东岳城的妓院可不一样,官家背景深厚,我上次来的时候,乞丐们就给我介绍过。大过年的,我孤孤单单,看到里面的热闹,不由得就被吸引了,想路过看看热闹,谁知越看越无法独善其身。倒也不是因为门口的窑姐力气大,而是鉴于这是成年之后第一个春节,咱不逛逛成年人的场所,于情于理都说不过去。于是半推半就了几下,搡开窑姐,冲了进去。

我大摇大摆、吆吆喝喝走上楼,老鸨子在旁不停介绍姑娘,我都不满意:“甭废话,把你们这儿最丑最老的,给我叫出来!”

“哈,这是什么话?我们软玉坊的姑娘,哪有老的,哪有丑的?”

“多漂亮的姑娘在你这儿折腾几年,都是黄花菜,去给我找!”

这时,一个龟公突然跑来,对老鸨低语:“妈妈,凝玉姑娘想请这位公子隔帘叙话……”

“凝玉?!”老鸨睁圆了眼,“平日里,什么大富大贵来了都不理,怎么偏偏对这位面生的公子……”

一看就是演戏!无非为了骗老子钱,什么凝玉凝霜,还不都是些残花败柳?倒不是鄙视那些苦命人,而是实在没有心情去找年轻姑娘,没心情跟老鸨子斗智斗勇,也挥霍不起那个钱:“不见不见!我只要老的丑的!去去去,赶紧的。”

老鸨子确认两遍,歪着嘴悻悻地去了,边走边对龟公说:“大过年的,偏偏来了个不知是口重还是没钱的王八蛋,费我口舌!去把阿英阿红叫来,再去告诉凝玉,上头发过话,她不能太随便!嘿呀这个妮子,第一次主动搭理男人,却挑了个歪瓜裂枣……”

我毫不在意,人家没挣到我的钱嘛,说我是歪瓜裂枣也很正常,又没咒我无能。我坐在装饰简陋的房间里,喝着寡淡的酒,想象那个凝玉骗术未成、凶相毕露,叉着腰跟老鸨子大喷口水骂我,不自禁笑了起来。正自得其乐,突有两个女子推门而入。

她俩,一个自称阿英,一个自称阿红,纷纷不像真名。看年龄也就不到三十岁,半点妓女味道都没有,既不热情也不风骚,长相普通,态度恶劣,连推门的动作都不妩媚。进来后,俩人直挺挺地朝我走来,不像来伺候客官的,倒像来捆猪杀羊的。俩人毫无风尘味道,实属另类妓女。

眼看就要碰到了,我挥手止住:“站那别动!咱先说说话。”我问她俩是什么出身。俩人愣了:“妓女呀!从小就是妓女。”我不信:“那你们亲妈也是妓女?”阿英怒了:“你妈才是妓女!”阿红赶忙道歉:“客官别生气,我们不是那意思。”阿英也知说错话,满怀歉意地看着阿红。

阿红回忆过往,面带痛苦。她说,她俩人爹娘早去,从小孤苦结伴,时常没吃没喝,只好行窃行骗。乡里乡亲知道两个小女娃可怜,并不怎么打骂,只是责备规劝。俩人早早懂了事,就离开家乡,出外闯荡。行窃的技艺越来越精通,几乎出手就得。俩人同情穷苦人,只向富户下手,有些小小侠名。然而江湖险恶,两位小小侠女,终究因为年少,栽在富户们请来的一个老行家手里。俩人被揍得半死,让绑起卖到了妓院。刚开始,老鸨子对她俩特别好,又给治伤,又给吃喝,当亲女儿一样看,骗她俩说,这儿都是穷苦人,你俩这么丑,当佣人做粗活就行。两位姑娘相信了,可后来身子长开了,就被逼着接客。俩人反抗,可是打又打不过,逃又逃不走,慢慢得就认命了。一晃十五六年,俩人老了,没客人再光顾,再次成了做粗活的……真可怜。说起那行家,俩人恨得流泪。

泪还没流到下巴,阿红便赶忙伸袖子擦掉,笑说:“哎呀,让客官看笑话了,阿英,大过年的,不敢哭!都过去了,别扰了客官兴致!快,好久都没客人点咱俩,你给客官捏捏肩,我给客官唱个曲儿……”

“两位且慢,请把老鸨叫来。”我打定主意了。

老鸨子总能快速出现在任何需要她的地方,无非有时候热脸,有时候冷脸。

我不满地质疑:“让你找最丑最老的,这就是吗?!”

她走到两个老姑娘面前,伸手揪着她们的脸皮,怒笑:“哎哟小爷,你看这阿英还不够老吗?皮都松了!还有这阿红,这是我们这儿最丑的!小爷要是还不满意,那我可就伺候不来啦!实在不成,给您再优惠点!反正也不值钱,大过年的,小爷高兴就成!”

我心想差不多就这吧,看惯了马、刘二位大姐,世上大概再难找到又老又丑的女人。我拧着眉头笑道:“这两个不值钱的姑娘,到底有多不值钱?”

贱人老鸨笑得意味深长,带点儿不耐烦:“啊呀,小爷的品味与众不同,我跟你讲啊,这个阿英扔到街上都没人要;这个阿红啊,倒贴钱都送不出去!小爷您就享受着吧!”

“哦,既然如此,你把她俩便宜点让给我吧!”我笑着催动内力,朝着老鸨发功,“省得她们吃你喝你,省得你继续亏本!你说呢?!我出一百两买这俩人,你要是同意就点点头。”

老鸨子又想嘴硬,又喘不上气,想动弹又动弹不得,后来实在熬不住,只好拼命点头。

“这才是好老妈的心肠嘛!你们两个不值钱的老姑娘,还站着干什么?还不快谢谢你们这位仁义的老妈?”我缓缓收功,饶了老鸨。

阿英阿红不明就里,失措地跪下磕头,不敢说话,以为要遭逢劫难了。

半天才缓过劲来的老鸨子,签了字据,狠狠攥着一百两银票,强颜欢笑把我跟两位老姑娘送出后门。老鸨子亏了本,歪着嘴不肯认命:“咱这儿有官家背景,也有自家规矩,赎身的姑娘不许走正门。小爷,您口味刁钻无所谓,但如此大手笔,还请留下名号!改日相见,也好相认!”

“嘣!嘣!嘣!嘣!嘣!嘣!”我朝小巷地面拍了几掌,石砖连珠炮般炸裂开来,吓得临窗的嫖客妓女惊叫不已。炸裂声、惊叫声与远处零星的爆竹声混在一起,衬托得更加热闹。

老鸨子见状,不敢再问,迅速关门躲了回去。

我对两位老姑娘说:“你们俩别怕,还有什么亲人没?”

俩人低着头不敢看我。阿英嗫喏:“没有了……”

“跟我来,”我边走边说,“有想去的地方没?”

她俩没有跟来,咚地跪下了。我回过头:“这是干什么?快起来!”

原来,她俩以为我低价把她们买来,要转手卖到什么黑窑去,那就更活不了啦。阿红落泪,阿英喊妈。我扶起她俩:“快先起来!我不是坏人,你们误会了。我叫文有智,是安城人,十九了,去年离开家出来闯荡。我小时候听二哥说,他成年之后首要的事情,就是把相好的赎出来,我没有相好的,但那会儿就想着,能到吃花酒的地方赎人,想必很有趣。我知道,妓院的姑娘都是苦命人,年纪大了尤其难过,小弟也不是为了行侠仗义,纯粹为了完成小理想。方才说你们又老又丑,别介怀,谈买卖需要。两位姐姐若有去处,就请自便,我给你们些盘缠;若眼下没有什么去处,暂且跟着我也行。”

俩人在妓院度过了青春年华,哪儿有什么去处?见我侠义,表示愿意跟随,俯身磕头。

“那个老行家,你俩还记得他的样子吗?”我再把她们扶起,恨那种无良江湖人,有心替她们寻仇。

可惜,毕竟时日久远、彼时年幼,俩人记不太清了,说见了面大概能认出来。我答应,只要有机会遇到,必定报仇雪恨!我又问:“刚才出来的时候,我瞥见顶层阁楼的窗口,有个戴面纱的女子,她在看我,那是谁?”

阿英立刻回答:“回小爷的话,那是院里的头牌,凝玉姑娘。”

“哦?她就是凝玉?”我跟那女子眼神相对了一刹那,虽然只露着眼睛,却能看出那女子是极美的。当时被她高高在上的眼神一瞥,我立刻觉得该妓院很贵,觉得自己是个穷鬼,赶忙转眼看向了别处。她与其他出卖皮肉的可怜妓女确实有差别。

“跟她睡一晚,得花不少钱吧?”我毕竟第一次当嫖客嘛,虽然没有舞弄,但打听打听行情也是应该的。

阿红:“小爷哪里话?这个凝玉姑娘虽说在院里,可她不是卖身的人。她从没把任何达官贵人、风流才俊放在眼里,几乎不见客,老妈也不敢让她见客。这是城主大人安排的。只有一些大大贵人,可以跟她隔着珠帘说说话。这凝玉姑娘是享福来啦,比起我们俩,那真是天上地下。”

“她喜欢遮着脸,说长得太美,难免倒霉!”

“人家说的是红颜薄命!”

“反正就那意思!唉,享清福了还说自己薄命,咱俩这才是薄命。”

这么说来,那凝玉姑娘不是残花败柳,不贪名利不图财,估计也没有叉腰喷口水骂我。只跟大大贵人们隔帘相见,想必是专门伺候官老爷的。既然这么高级,叫我干什么?

“我前几天给凝玉姑娘收拾屋子,她正在看一幅画,我想瞅瞅是谁,可她藏着不让,一看就是有心上人!”阿红笑了,“她不肯说,可能没缘相见吧,也是个苦命人。”

阿英:“呀!我见过那幅画,很像文公子!我知道啦!她叫小爷上去,咱文公子就是她心上人呀!”

“胡说,凝玉姑娘告诉我,她心上人是个普通人,不会武功,但侠风道骨,咱们小爷武功这么厉害,怎么可能是她的心上人?”阿红认为,或许文公子跟凝玉的心上人长得像,凝玉认错人了。

“要是长得像,咱小爷肯定比她心上人强,不如把凝玉也赎出来吧,她也挺可怜的!”阿英挺诚恳。

那怎么可能?有官家背景的华丽妓女,把我卖了都赎不起!但也不好完全认怂,无谓地笑:“凝玉姑娘正享福呢,不着急,若有缘,总会再见面的……你俩先跟我回客栈,然后我带你们去个好玩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