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那个擂钵叮叮当当响起来的时候,咬核桃小人便把和老鼠国王那场大会战,由于他手底下那些兵士怎样贪生怕死,所以开始一仗被老鼠国王打败,以及玛利牺牲了多少小娃娃——这些小娃娃,说起来当然都是他的下属——他才没有被老鼠国王咬死,直到后来有了那把宝剑才刺死那个老鼠国王取得胜利,所有这些经过情形,说得非常详细。玛利一边捣她那些糖,一边听咬核桃小人说故事,她听了没有多久,便觉得咬核桃小人说话的声音和她自己那个金擂钵叮当的声音越来越远,后来几乎听不见了。同时她也看见好些像云雾一般的银纱从地上升起来。这些银纱越来越密,那四个公主连同那十二个小姑娘、咬核桃小人和她自己都被卷入那些薄纱里面越升越高,这时候玛利恍惚听见一些飘缈的乐音。同时她还觉得那些银纱没有止境地向上升,快要把她升到天上去了。结 尾这一跌真的把飘荡在天空上的玛利吓坏了。她觉得自己由高高的天空跌到一个无底深洞里面去。她张开眼睛一看,原来是躺在自己那张小床上。房间里面已经有太阳晒进来了。她的母亲站在床前对她说:“你真会睡觉。早餐老早已经弄好了。”
“啊,我的妈妈,朵谢梅小先生带我在外面玩了一夜,我看见了许多好东西。”玛利把她看见的那许多好东西,从头说了一遍。
等玛利说完之后,她的母亲诧异得摇着头说:“玛利,你做了一个又长又糊涂的梦。你现在应该把它忘掉了。”
玛利哪里肯听,她口口声声说,这是她亲眼看见的事情,绝对不是做梦。她的母亲拉着她的手,来到玻璃橱前面,把唱主角的核桃小人从第三格拿下来,对她说:“你真糊涂,这个在纽伦堡到处都可以用些许钱买得到的木头小人,你怎么可以相信它会忽然活起来,带着你到处游玩呢?”
“但是,我的妈妈,”玛利抢着说,“我知道得清清楚楚,这个咬核桃小人并不是别人,他就是教父朵谢梅的侄子,在纽伦堡长大起来的朵谢梅小先生。”
现在不但她的母亲,连她的父亲也大声笑起来了。
“啊,我的爸爸,”玛利急着说,“咬核桃小人对他的姊妹们说:你是一个非常值得人们尊敬的卫生参议。这是我在杏仁宫殿里,亲耳听他说的。他这样说你的好话,为什么你也笑他呢?”
她的爸爸妈妈听见她这番话,笑得更加厉害。
玛利从一个小盒子里取出了老鼠国王的七顶王冠,一边递给她的母亲,一边说:“妈妈,你看吧,这是老鼠国王的七顶王冠。前天夜里朵谢梅小先生把老鼠国王一剑刺死,把这七顶王冠当作是他的胜利的礼物献给我的。”
她的妈妈爸爸看见这些王冠做得这样精巧,好像不是人世上的人们那一双粗手可以做得出来的,觉得好不稀奇。他们心里想:这些王冠是哪里来的呢?但他们仍然不相信玛利说的话是真的,还说她是说胡话来骗人。
玛利急得哭起来。她一边哭,一边说:“我这个倒霉的孩子,我说的是真话,难道你们要我造些假话出来吗?”
就在这个时候,教父朵谢梅走进来了:“唉,发生了什么事情,为什么玛利哭得这样伤心?”
玛利的爸爸说明原委,并把那七顶王冠指给他看。教父朵谢梅一看见这些王冠,便大笑起来对他们说:“这是许多年前我制作的王冠,玛利满两周岁那一天,我当生日礼物送给了她。难道你们忘记了吗?”
玛利的爸爸妈妈都说记不起来了。玛利走到教父朵谢梅面前说:“啊,教父,一切事情你是知道的,你说好了。请你说,我那个咬核桃小人就是你的侄子,在纽伦堡长大起来的朵谢梅小先生;请你说,这些王冠是你的侄子朵谢梅小先生送给我的。”玛利看见教父朵谢梅的脸色逐渐阴沉起来。最后她听见他这样说了一声:“胡说八道。”
她的爸爸妈妈把她一把拉到自己面前,用一种非常严厉的声音对她说:“玛利,我告诉你,如果你再说一次你那个丑鬼木头小人是教父朵谢梅的侄子,我不但把你那个丑鬼木头小人,还要把你玩的全部玩具,连你的克拉莱也在内,通通甩到窗子外边去。”
这样一来,玛利再也不敢说有关咬核桃小人的事情了。但是,玛利经历过这样美好的事情,难道她能够忘掉吗?这个她当然是做不到的。有时候她在弗里茨面前忍不住要稍微提一提她和咬核桃小人的事,但是弗里茨一看她又来旧事重提,便理也不理她就走开了。弗力茨对她的这种冷漠,使她很伤心。
其实,弗里茨是一个很重情谊的孩子,他并不是不关心他的妹妹。只是有一桩事情使他不太高兴。他不相信他那些威武的马兵真的像玛利所说的,他们在对敌斗争中不顾名誉,贪生怕死,临阵脱逃,这太丢他的脸面了。是的,他真的不相信玛利所说的话,他认为这是言过其实,是说梦话。于是,他把他那些轻骑兵从玻璃柜子里一个个请出来,举行一次大阅兵。他在队列面前讲话时,首先承认他那次对他们训话时火气是太大了一点,表示歉意,其次,他郑重声明,他仍然相信他们这些训练有素的轻骑兵在战斗中是英勇无畏的。他现在把他们都升了级,就是在他们每一个人的帽子上面插上一根鹅毛,并且许可他们重新吹奏那首羽衣马兵进行曲。
现在,玛利的父亲禁止她嘴上再说咬核桃小人的事,但是不可能禁止她心里想。而且,你越不许她嘴上说,她心里越想得厉害。在她的心目中,一切她与咬核桃小人同患难、共欢乐的事情,实在是太值得回味和留恋了。她时常看见她过去看见的景象,她时常听见她过去听见的音乐。这已经足够她消遣的了。一切眼前的玩具,她都没有兴趣玩。她时常一个人坐在那里回忆她的过去,一句话都不爱说。家里人都讥笑她仍在做她那个糊涂的梦。
有一次,教父朵谢梅又到她家里来修那个自鸣钟。玛利坐在玻璃柜子前面,望着咬核桃小人大声说:“啊,朵谢梅小先生,假使你真的活起来,我决不会像漂利拔公主那样没有情义,把你抛弃,因为你是为了我的缘故,才丧失了你的清秀的面貌的。”
她的话恰好被教父朵谢梅听见。他冲玛利大叫一声:“你又胡说八道!”这一声叫把玛利吓得从座椅上跌下来。她母亲看见,赶忙跑过来把她扶起来,然后把她抱到床上,心疼地说:“看你这样大一个孩子,怎么还会从椅子上跌下来呢?”教父朵谢梅也连忙跑过来,看看玛利跌伤了没有,并歉意地说了句:“啊,对不起!”
久而久之,玛利的爸爸妈妈为女儿小小年纪就如此沉默寡言,一天到晚不开心而且神经脆弱,经受不住一点惊吓而感到忧愁。他们与教父朵谢梅商议,要想个办法来解决才好。什么办法呢?最好是能找来一个男孩打扮成咬核桃小人的模样来和她玩。这个男孩不是别人,正是教父朵谢梅那个在纽伦堡长大的侄子才好。
这一天,教父朵谢梅笑嘻嘻地来到玛利的面前,她抬起头来一看,看见教父朵谢梅头上戴着假发,身上依旧穿着那件黄色上衣。他手上拉着一个男孩子,和玛利差不多年纪,生得非常清秀。他的脸像牛乳那样白,又透着像玫瑰那样红。他穿着一件镶金的红色上衣,脚上一双短统靴子,一双雪白的长丝袜子。他胸前插着一个花球,梳着非常齐的头发,后面垂着一条十分匀称的辫子,身边佩着一把带壳的精美宝剑,头上戴着一顶丝织的帽子。他除了拿来好些最好的杏仁糖之外,还带给玛利许多可爱的小娃娃。他也没有忘记送给弗里茨一件东西,是一把非常好看的宝刀。
玛利一看见这个男孩子,马上觉得他就是她心目中的朵谢梅小先生,兴奋得脸都红了起来。
到了大家一起坐在桌子周围喝茶的时候,这个男孩子就把那一个个的核桃咬开来给大家吃。只见他右手刚把核桃送进嘴里去后,就把身后面那条辫子一拉,克拉一声,很硬的核桃壳子便立即分成好几片。里面掉出来的又香又甜的核桃肉,让大家吃得很开心。
“孩子们,你们在一起好好地玩吧,”教父朵谢梅很得意地说,“像自鸣钟一样,一切都会自动地进展,我非常欣赏你们在一起玩。”
玛利的爸爸妈妈,还有弗里茨在一旁听教父朵谢梅这样说,都笑起来。
玛利也开始高兴起来,多日压抑的心情现在豁然开朗,她感到自己又愉快地回到那美妙的童话国度中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