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夜所谋之事,非比寻常,杨清听到灵堂后发出的声音,整个人顿时变得异常的警觉,全身上下的每一个毛细孔似乎都已经张开,悄无声息之中,已经从衣袖中划出一把锋利的匕首,回头看了韩天赐一眼,只见老家伙额头上已经满是汗水,神情显得很是紧张。
杨清心中顿时对韩天赐生出轻蔑之心,只觉得此人虽然贵为韩族大长老,但是实在不是一个做大事的人,只些许声音,却能让他在自己面前显出如此紧张之色,毫不加掩饰。
他却哪里知道,韩天赐固然被杨清的诱惑,但是对于如此大事,心中却还是有些忐忑不安的,自然明白其实这已经是为私利而坏韩族的和睦。
他心中有鬼,此时听到灵堂背后响起动静,猛地想到这灵堂后面可还停着韩正乾的寿材,自己糊里糊涂在灵堂之内与杨清谋划叛族之事,方才竟然忘记了自己身处灵堂之中,此时反应过来,心中直发毛,甚至想到是不是韩正乾阴魂不散,以示警告。
杨清握着匕首,见那边一时没动静,正想说什么,猛地瞧见那白幔后面似乎有影子一闪而过,顿时大是心惊,情不自禁地微微后退一步,韩天赐年纪大了,那一闪而过的影子却是没看见,但是杨清这一步后退,却是让他更为惊惧,压低声音问道:“杨大人,你……你看到什么了?”
鬼神之说在民间十分兴盛,韩漠出生带有三根金指,便被民间盛传为星宿下凡,这杨清虽然胆子不小,但是对这鬼神之说却也并非不信,异声在先,影子划过在后,杨清心里倒也是十分的突突,只觉得事情是在太过诡异,难不成真的是在灵堂密议触怒了韩正乾的阴灵?
但是他心中又想:“本官代表的乃是皇族,有天子护佑,便算有鬼神,本官又何惧?”他转过头,看了韩天赐一眼,低声道:“大长老,那灵堂之后……似乎有些古怪,你我一同去看一看如何?”
“古怪?”韩天赐心中更是惊惧:“杨大人……不如叫家仆进来,看看究竟是什么情况?”
这灵堂极宽阔,缟素一片,本就诡异冷清,此时韩天赐听说灵堂后面有古怪,还真以为韩正乾阴魂不散,哪里敢过去。
杨清低声道:“大长老,今夜你我所议,可是非同小可……此事若被他人知道,后果不堪设想。这灵堂后面若是有人,咱们的计划俱被听去,若是再唤人来,保不准事情就泄露出去了……若是鬼怪,嘿嘿,你我两个大活人,难道还怕区区鬼魂?”
韩天赐擦了一把汗,自然也知道杨清的话诱导力,今夜之事泄露出去,那可了不得。
杨清见韩天赐不说话,这才握着匕首,一步一步走到灵堂的白幔边上,虽然他的胆子不小,但是在这样诡异的环境之中,还是有几分紧张,回过头,韩天赐却已经跟在他后面,脸色十分难看,一步步挪了过来。
杨清这才稳了稳心神,上前一步,伸手掀开了白幔,往里面瞧了瞧,只见这灵堂后面空旷的很,除了被白布遮盖的严严实实的寿材,并无他物。
他小心翼翼观察了一遍,确定这灵堂后面无人,这才微微松了口气,抬步走到了灵堂后面。
韩天赐畏畏缩缩在后面往灵堂后面也扫了一遍,见到并无他人,心中反是更为紧张,只觉得方才的诡异之事,十有八九是韩正乾阴魂作祟。
杨清装着胆子走到棺材边,轻叹道:“大宗主,莫怪下官失礼,这也是为了你们韩氏一族的前程着想……!”
韩天赐心中有鬼,也是上前来,作了一个揖,低声道:“大宗主,玄道野心勃勃,是要将我们韩族带入万劫不复之地,老夫这也是不忍断送祖上东海王的基业啊……!”
他话声刚落,便清晰地听到又一声古怪的响动在耳边响起,吃了一惊,杨清已经失声道:“在……在棺材下面……!”
韩正乾的寿材停放在两支长凳之上,以白布遮盖,那白布的低端拖在地上,却是将棺材下面也掩盖住,而杨清已经听出来,那古怪的声音便是从棺材底部传出。
几乎在杨清失声之时,一道影子竟然以闪电般的速度从棺材下面钻出来,韩天赐只觉得眼前一花,便看到一双眼睛几乎贴上了自己的眼睛,这老家伙这一惊非同小可,他年事已高,而且本就有心脏病,这一直又是紧张无比,此时竟从棺材下面钻出一个东西来,而且直窜到他身前,他哪里禁受得住,只觉得心脏巨疼,全身瘫软,连叫也没叫出声,整个人连退两步,一屁股坐在地上,眼珠子翻了翻,便即晕死过去。
杨清倒也不是泛泛之辈,见得影子出来,便即握紧匕首,毫不犹豫地往影子扎过去,只是他的匕首尚未到,眼前又是一花,明明在眼前的身影竟然瞬间消失,还没等他回过神来,就只觉得咽喉一阵冰凉,随即听得耳边一个冰冷的声音道:“动一下,割断你的喉咙!”
杨清自然知道,自己的喉咙处,乃是一把锋利的匕首,瞳孔收缩,他虽然出身科考,但是却并非普通文人,也算是个文武全才之辈,手底下有几分功夫,但是他竟然连对手的衣襟也没有碰到一下,便被对手用匕首对准了咽喉,此时甚至连对方的样貌也没有看清,心中惊骇无比,知道对方乃是一流的武技高手,自己绝非敌手,迅速保持冷静,轻声道:“阁下是何人?这里是韩族大宗主的灵堂,半夜三更躲在此处,意欲何为?”
这制住杨清的,自然是韩漠。
韩漠自然也清楚韩天赐心脏不好,所以陡然出现,其目的本就是要惊吓住韩天赐,却也顺利达成。
“半夜三更,你又在这里做什么?”韩漠冷声道。
杨清是个极其精干之人,他一时还不清楚是何人,保持冷静,只想以言语劝诱对方,所以低声道:“本官前来,乃是为了拜祭大宗主……你藏在此处,自然是有所图,本官人在你的手中,你有什么要求尽管提出来,本官自信还能帮你一帮……杀了本官,对你实在没有什么好处!”
韩漠淡淡道:“杨大人,我还真没有看出来,你竟然是如此精明之辈,一直以来,我倒是走眼了!”
杨清听韩漠的声音,感觉有些不对劲,这声音竟是十分的熟悉,脑中飞转,猛地身体一震,脸上显出无比惊骇之色:“是……是五少爷?”
他这一惊,当真是非同小可。
众所周知,如今韩漠远去南洋,按照估算,这个时候绝不可能回来,而且韩漠那支庞大的船队如果归来,绝不可能悄无声息。
他甚至早就派人在海边盯着,注意韩漠船队的动向,一有消息,立刻禀报。
但是在这个风雨交加的深夜,韩漠竟然出现在大宗主的灵堂之中,这简直是有些匪夷所思,虽然杨清判断声音是韩漠无疑,但是没有见到韩漠的脸孔,他却是觉得这绝不可能,自己十有八九是猜错了。
韩漠并没有与他多说废话,只是冷冷问道:“秀公主在哪里?”
杨清脸色一沉,眼中显出古怪神色,随即十分镇定道:“五少爷,本官……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是否在渤州?”韩漠又问了一句。
杨清坚定道:“秀公主乃是皇室贵胄,其行踪岂是本官能知道的!”
他刚说完这句话,就感觉到咽喉处一寒,随即又是一热,韩漠竟是在他的咽喉处拉开了一条口子,虽然不足以要他性命,但是却让鲜血直冒出来。
杨清心中一沉,却听得韩漠的声音依然十分冷酷地道:“她是否在渤州?”
杨清闭上眼睛,淡淡道:“五少爷要杀我,尽管动手,你们韩家无法无天,想必杀死一名封疆大吏,对五少爷而言实在算不得什么大事!”
韩漠微一沉吟,终于问道:“我问你最后一个问题,你要杀我,可是你的主子吩咐的?”
问完这句话,韩漠只觉得自己的心也紧张起来,他实在太想知道,杨清预谋除掉自己是否真的是秀公主所吩咐。
他只希望能从杨清的口中听到否定的回答。
杨清微一沉吟,终于道:“既然五少爷都知道了,本官也不瞒你。如今韩玄道权倾朝野,挟天子以令诸侯,如此大奸之徒,实乃人人得而诛之。五少爷,你乃人中龙凤,前途无量,若是能够协助朝廷铲除奸臣,日后必将是我大燕栋梁,福延子孙……还请五少爷三思而行。”
“是否是你主子所吩咐?”韩漠的匕首又深入几分,杨清的咽喉鲜血溢出,留在刀刃之上,但是杨清却面无惧色,缓缓道:“本官既然要做大事,就该思虑周全。五少爷机智过人,若不归顺朝廷,必是朝廷的心腹大患……本官既然为主谋事,自然要做的周全!”
韩漠虽然冷漠无比,但是听闻此言,心中却颇有一丝激动,却还是淡淡道:“如此说来,谋划除掉本少爷,不是你的主子吩咐,是你自己谋划?”
“五少爷,明人不说暗话,殿下亦是交代过,令我绝不可伤害你,迫不得已,也只是要将你软禁起来……!”杨清缓缓道:“但是本官却觉的留你终是祸患,自然是要除掉你……只不过五少爷若是能够与我携手……!”他这句话没说完,就感觉到咽喉一阵剧痛,韩漠的匕首却已经深深地拉开了他的喉咙,从咽喉喷出的鲜血溅在了摆满之上,异常显眼。
杨清捂着咽喉,脸上表情扭曲,跌跌撞撞,终是栽倒在地,抽搐一阵,便即再也不能动弹。
韩漠收回匕首,缓缓走到韩天赐身边,蹲了下去,看着已经晕死过去的韩天赐,脸上一片冷漠。
他伸出一只手掌,捂在韩天赐的鼻子和嘴巴上,很快,韩天赐的身体痉挛起来,两手两脚剧烈地颤抖着,在这临死之时,求生的潜能爆发出来,双目睁开,想要挣扎,却是浑身无力,根本无法动弹,但是他那一双眼睛却清晰地看到了韩漠无情的脸庞。
韩天赐的眼中从震惊变成惊恐,又从惊恐变成乞求,但是韩漠却冷漠无比,微微凑过去,声音极轻,却又极是淡然:“叛族者,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