刑部衙门是设在西道八所,是西道八所最靠西边的一处衙门,漆黑的大门,森严的气氛,从刑部衙门大门前经过,总会让人自骨子里升起一股阴冷感。
此时的刑部,应该是燕京城各大衙门最忙碌的地方,西门一族大小官吏,一拨又一拨地连夜被送到刑部大狱,整个阴暗潮湿的大狱里,已是人满为患,哭喊声一片,大多数的西门一族官员,根本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何样的事情。
这一次西门雷藏计划也算周密,为了防止走漏风声,即使是西门家族的人,也很少得到消息,所以不少官员从床上被拉下来的时候,兀自弄不清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
这一次,刑部,大理寺,甚至燕京府衙以及御林军的兵差吏员们同时出手,在内阁的指令下,几乎是将西门一族大小官吏以及家人统统拿下,倒有两名官员感觉大事不妙,欲要反抗,却被官差们当场击杀。
刑部的官员们更是连夜提审,那是要从西门一族的官员口中审出罪证,虽说西门一族注定要灭亡,但是在举起最后的大刀之前,还是要做一些大的功夫。
毕竟西门一族身为燕国世家之一,在吴郡也是根深蒂固,在整个燕国亦是有影响的家族,如果没有充足的人证物证,说杀就杀,那亦是不合情理的。
所以在内阁的命令下,刑部挖空心思,也是要从西门一族手中拿到必须要有的证据。
……
韩漠此时坐在刑部衙门的一处安静的房间里,这次举朝震惊的刺杀事件,韩漠也是事件中的一个重要分子,刑部是有职责问清其中的缘由,对整个案件有一个彻底的了解。
当然,刑部是不敢将韩漠当成犯人的,只敢说是请韩漠进刑部喝喝茶,聊聊天而已。
韩漠也知道此事非同小可,所以倒也配合,不过刑部上下此时一团忙碌,一时却也无人顾上韩漠,韩漠只能在这间安静的屋子里等候着,一名刑部小吏则在旁边伺候,不停地为韩漠添茶。
韩漠静静坐在椅子上,闭着眼睛,头靠在椅背上,乍一看去,就像睡着了一样,而他的脸上,神情疲倦,冰冷彻骨。
他现在想到的是那个“乾字队黑旗校”,那个挺身而出救下自己性命的“青鹰”。
如同昙花一现,那个人就像天上的流星,耀出一阵光芒,随即便迅速消逝。
在西花厅的这一阵子时间,他已经大致摸清了西花厅的制度以及人员结构,但是在卷宗里面,却从未见过所谓的“银质四鹰”。
他不知道这“银质四鹰”究竟隶属于西花厅的哪一处,而且作为副手的裴英侯,也从未向他提起过“银质四鹰”这一信息。
但是毫无疑问,“银质四鹰”确确实实是西花厅的人,青鹰用他的行动和生命证明了这一点。
这次惊人的刺杀计划,真正的设计师,不是西门雷藏,不是韩漠,而是青鹰。
韩漠一直奇怪,为何黑旗行动之前,还要去刺杀自己,来暴露行踪,现在回过头去想,已经清晰,那是青鹰故意留下了这条线索,为的就是让西花厅洞悉这次阴谋,从而参与进去。
当夜黑旗刺杀韩漠,或许青鹰早就知道那五名黑旗刺客会成为韩漠手中的俘虏,他是主动送出了这五个人,让西花厅得以从这些人的口中知道一些秘密。
青鹰显然对于西花厅的能力是很信任的,他相信西花厅一定能够做出周密的安排,而韩漠显然也没有让他失望,带着西花厅一干人,依照俘虏交代的接头方式,顺利地混进了黑旗队伍之中。
韩漠当时一度觉得,混进黑旗的过程似乎太顺利,顺利的让人难以想象。
他清晰地记得,在那天深夜按照指点的时间潜入侯林戏园子之后,是由青鹰亲自出来接应,尔后进入了侯林戏园子那一间无人关注的屋子,那是守夜人耿老实的住房,那个时候韩漠才清楚,侯林戏园子里面果然是有黑旗内应,这个内应却不是侯清和林源,更不是佘老板,而只是一个没有任何人关注的巡夜人。
当夜集中之时,黑旗众人都是带着面具,互相看不清面孔,而青鹰当夜故意将韩漠五人分在一处,如今想来,那个时候青鹰早就知道韩漠一群人的真实身份,只是担心被其他黑旗成员看出问题,所以才分了开来。
一切都在青鹰的控制之下。
青鹰的目的,就像他临死之前所说,他想给予西花厅建功立业的机会,另一个目的,则是要揭露出西门雷藏勾结魏国的阴谋。
可以说,青鹰即是这次计划的设计师,更是燕国这一次惊人事件的大功臣。
脑海中想着青鹰临死前那悲愤的怒吼,韩漠身体有些发愣,眼眸子显出阴沉,喃喃道:“死吧,西门一族,死个彻底!”
他能感受到青鹰临死前那种悲愤的心理。
身居他乡,更是混入黑旗内部成了一名黑旗校,他肯定要比普通的暗探活的更小心,活得更累。身在魏国最敏感的特务部门,稍有不留神,后果便不堪设想。
青鹰在魏国,始终是在死亡的氛围下存活下来。
挺过重重危机,但是最后却死在自己的国土上,这对于青鹰来说,无疑是最悲愤的事情,他内心深处或许还想着重回西花厅,只可惜……!
韩漠紧闭嘴唇,深深地吸了口气。
忽听那小吏恭敬道:“韩厅长,尚书大人到了!”
韩漠睁开眼睛,就听到脚步声响起,那声音很厚重,立刻明白,这位尚书大人的底盘功夫那是很扎实的,透着那股子力量感。
刑部尚书贺庆之从大门进来,韩漠起身来,对着贺庆之行礼:“见过尚书大人!”
贺庆之已经露出笑容来,快步上前来,笑道:“韩厅长不必客气,来来来,坐下说话。哎,衙门里事情多的很,到现在才抽出时间来,韩厅长久等了。”
韩漠笑道:“不敢不敢,尚书大人连夜审案,辛劳的很,韩漠在此等候反倒是清闲的。”
他向外瞥了瞥,此时天已大亮,光芒已经透着窗户进了屋子里来,倒是很为明亮。
贺庆之坐下后,才道:“都一晚上了,大家都没吃东西,先吃些东西填填肚子。”向小吏吩咐道:“去安排一些饭菜上来。”
那小吏答应着下去。
“韩厅长,让你在刑部等候,你也莫介意,毕竟兹事体大,那是我燕国少有的阴谋,让韩厅长过来,不过是想多了解一些内情……!”贺庆之微微笑道:“毕竟这是我们刑部的职责,懈怠不得。”
韩漠点头道:“尚书大人所言甚是,韩漠来此,也是为了配合刑部办差。不过尚书大人也明白,我西花厅办事,素来有些事情不是摆在台面上说的,所以该说的,韩漠不敢隐瞒,有些涉及到我西花厅秘密的,却是不能说的太多。”
贺庆之微微点头,沉吟一下,才叹道:“其实本官还要谢谢韩厅长,若非你们西花厅洞悉刺客阴谋,只怕本官此刻已经不能在此与你说话了。”
韩漠不动声色道:“不敢。”
贺庆之看着韩漠,道:“太师对我说过,韩厅长这次不但是救了我们这群人,更是救了整个大燕国,若是让西门雷藏的奸计得逞,这后果实在不堪设想。太师对韩厅长,那是很为赞誉的。”
“太师厚爱了。”韩漠道:“这也不过是我西花厅份内的差事。”
贺庆之眼中划过异色,轻声道:“韩厅长这次的功劳,我们都是看在眼里的,至于西门雷藏诬陷韩厅长与黑旗勾结,那纯粹是满嘴胡言,太师以及本官那是断然不信的,太师更说,谁要再无端猜疑,他老人家会亲自为你作证,证明你的清白。”顿了顿,笑道:“太师火眼金睛,更是爱才如命,看来老太师这次对韩厅长也是爱惜有加啊。”
韩漠淡淡笑着,贺庆之这番话,无非是想拉拢自己,从而借自己拉拢韩家,于是含笑道:“太师与尚书大人的厚爱,韩漠铭记于心,不敢忘记。”
韩漠知道,这个贺庆之,那是贺骏逸的父亲,亦是太师一党中的厉害人物,比起萧怀金,那是强出许多的,用许多人的话来说,贺庆之天生就是阴毒之人,脸上带笑手上拿刀的阴狠之辈。
贺庆之嘴角带着笑,低声道:“不过韩厅长可要小心一些,你这次立了功劳,我却是担心有些人不服气,会对韩厅长不满的。”
韩漠皱眉道:“尚书大人的意思是?”
贺庆之嘿嘿一笑,并没有直接回答,而是道:“昨天夜里,发生了太多的事情。韩厅长或许还不知道,东花厅那边,也是大有动作……!”
“哦!”韩漠不动声色。
东花厅有反应,也是正常的很,毕竟对付黑旗的权力,如今还是在东花厅的手里,西花厅从规矩上来说,已经没有擅自对付黑旗的职责。
这一次西花厅大出风头,东花厅自然是很不舒服的。
“我听说,东花厅已经将昨夜行刺的黑旗刺客尸体全都带回了东花厅……!”贺庆之看着韩漠道:“却不知东花厅是要做什么打算了!”
“是谁将尸首带走的?”韩漠眼眸子里闪现冷酷之色,他可记得,青鹰的尸体也还在其中。
贺庆之微笑道:“慕容鹤的御林军,他负责打理西门府善后事务,本来我刑部是要将尸首带回来检查,看看是否还有其他发现,不过……嘿嘿,慕容鹤将尸首交给东花厅,那也是意料中事。”
“意料中事?”韩漠有些不明白,但是他现在最担心的是青鹰的尸体,他是绝对不容许有人在青鹰死后还要伤害青鹰的尸体。
贺庆之捋着胡须,意味深长地道:“慕容鹤与东花厅的关系,那是不浅的……罢了,韩厅长,且不说其他,这样吧,你且将你所知的一些情况,写成卷宗,交给我刑部,你看可好?”
韩漠皱着眉头,那个慕容鹤,他一直没什么好感,但却不明白,一个豹突营护军参领,贺庆之为何要说他与东花厅关系不浅。
中间有和猫腻?
贺庆之的意图很明显,打着机锋,就是四两拔千斤,挑起东西两大花厅的对立,但是依韩漠所知,慕容鹤应该是萧太师的人,换句话说,慕容鹤也和贺庆之是一党,但是此时贺庆之却似乎是要将慕容鹤也卷进纷争之中。
他究竟是何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