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春的灾民返乡事务,井然有序地进行着,从某种角度来说,司徒静倒也不是一无是处,由他主持这些灾后事务,倒也是处理的井井有条。
许多的事务衙门,因为贺族官员的落马,没有了主脑,只能按照朝廷颁下的旨意,由下级官员暂且顶上。
这种举措,从某种角度来说,是朝廷权力斗争的一种无奈方案,毕竟皇族和世家在宜春势力重新划分的问题上,暗流涌动,没有真正达成互利原则之前,朝廷方面是不可能轻易往这边派遣官员的。
内阁提出名单,皇帝不盖玉玺,自然无法生效,而皇帝提出人选,内阁议定否决,那也是难以就任,所以这一场宜春东部地区势力重新划分的问题,燕京正在进行着一场角逐。
朝廷下旨,令非贺氏家族的低级官员暂时顶替上去,这却让这帮子低级官吏感觉到机会的来临,他们希望这一次在灾后重建工作中,做出成绩来,如果运气好的话,指不定那“暂替”二字便会拿掉,虽然这种可能性不会太高,但是却也不是没有,所以这些暂替职务的地方官员们,顿时都打起精神来,一个个像打了鸡血一样,充满着工作的热情,更有不少地方官员走到灾民区,与灾民们交谈着,安慰着,做出了让人感动的亲民之举。
而这一帮官员,实干能力也绝不会弱。
毕竟当初占据各衙门老大位置的,都是贺族官员,而那帮官员平日里在衙门属于指挥角色,真正办起事来的,正是这群底层官员,所以他们深知事务中的利弊,此刻各衙门事务由他们担当起来拿主意,那自然知道如何做得更好。
于是乎,朝廷的一个无可奈何的手段,却让宜春东部地区的灾后工作异乎寻常的顺利,各项工作井井有条,一批批灾民在司徒静为首的地方官员布置下,逐渐返乡,而前线的抗洪工作,也趋于尾声。
那一次大处决之后,京官倒有一大半回了去,不过却也留下了一部分人,继续追查是否有漏网之鱼。
在这个问题上,司徒静倒是表现的很为积极,毕竟这家伙也害怕贺族留下了祸患,到时候他这位贺族最大的叛徒,定然是成为贺族余党的诛杀对像。
至于韩漠的御林军,已将两处粮仓移交给城守军,仓中的粮食已经是所剩无几,而大部分御林军,则是调往了阴阳谷那边驻扎。
兵部已是发下了命令,除韩漠的御林军外,诸葛民抽调出两千城守军,合兵一处,由韩漠为主将,监察使凌太监为副将,从宜春郡征集车辆雇佣民夫,自阴阳谷中将甲胄兵器等装备拿出来,装车押运回燕京,交纳户部差点,纳入国库。
上万件甲胄,更有数万件各类兵器,要想尽数从八卦困中拿出来,却也是一个极其浩大的工程。
需要征用的车辆,那自不是少数,雇佣的民夫,更不是少数。
好在这道命令是兵部发出,兵部尚书范云傲已是往宜春西部地区发出了命令,自那边征集车辆,那是范云傲的老家,命令一下,范氏家族便行动起来,大肆征调车辆,更是雇佣大批民夫,自西部四县往夕春这边汇集过来。
范家在这一次灾情中,虽然派出了不少人前往前线主动帮助工部的人抗洪,但是功劳总是不明显,最大的功劳,那还是被萧家所占去。
作为一个迫切想提升自家实力的家族,要想在朝堂上争取到利益,自然是需要拿出筹码来,而筹码,自然就是功劳。
这一次事件中,韩家和萧家无疑是得到了筹码,即使是苏家,因为苏克庸的被害,也有了一定的筹码,范家自然是不甘落后,无论如何,也要争取一些筹码在手中。
不可否认,这一次运送武器装备回京,也算是一次很重大的事件,需知这批物资是贺家储存了很多年才积攒起来,耗费巨大的人力物力,它的价值,不言而喻。
这样一批物资充进户部仓库,对于燕国来说,在军事后勤上是极大的补充。
范家积极筹集车辆,更是组建民夫帮助运送,虽然算不得什么天大功劳,但是至少可以成为范家在朝堂上的一个筹码。
为了这次的运送,内阁商议后,立刻从户部调拨出了一批银子,用作运送兵器装备的费用,而每一位参与运送的民夫,都能得到一定的补偿。
因为八卦困中涉及到一些机关,有些地方绝不可轻易触碰,所以工部专门派来了善于机关之术的官员。
燕国的工部,自然也是不缺乏人才的,机关方面的高手,却也少不了,不过八卦困是墨家所建,虽然有八卦困的大致线路图纸在手中,工部官员却也不可能参透整个八卦困的机关设计,这个地下机关实在是太过复杂,也太过玄妙,即使是工部的高手,要想参透整个八卦困的机关布局,那也是难于上青天。
不过终归是机关方面的专家,虽然不能洞悉全貌,但是排查出几条安全的道路,让人安全搬运物资倒是可以的。
这个时候,韩漠倒是忽然想起西花厅二处的主事公输全,公输全是公输族的后人,最擅长的也是机关术,凭心而论,工部几名官员的机关术本事瞧在韩漠的眼力,那是远远不及公输全,却也不知道如果是公输全在此,能不能够完全破解八卦困的所有机关?
韩漠心中知道,如果连公输全都无法破解八卦困,那么这世上只怕很少有人能解开了-----除了鬼谷众!
当然,没有人知道,八卦困中的物资,有一批特殊的东西被韩漠早就取出,用一种隐秘的途径,送到了某个地方去。
那是一批看起来不起眼的竹筒子,但是韩漠清楚那竹筒子的厉害。
一百五十支非比寻常的箭孥,外形与屈狄汗射杀苗武的那种箭孥一模一样,只不过屈狄汗那时手中的箭孥是碧绿色,而这一百五十支弩箭外壳,却是黑色的。
韩漠一时并不清楚那两者有什么区别,但是却非常清楚,那是一种极其恐怖的远程武器,所以这点油水,他还是要占的。
肖木的伤经过这阵子的调养,已是康复如常。
御林军都已经知道苗武已死,不过事实真相,他们自然是不知道的,韩漠只说是贺学之布下陷阱,苗武为了保护自己而力战身亡。
至于苗武的家人,韩漠已是找到,妥善安置,毕竟苗武在最后一刻,确实是为了保护自己而被屈狄汗的风巧弩所杀。
不过屈狄汗死在了八卦困之中,苗武倒也是能够死得瞑目了。
……
找了一个空闲,韩漠不被任何人发觉地来到了荒郊野外的无名寺,又是几日没有过来,等他到达无名寺之后,这才知道,阿迪已经离开。
“他醒过来后,恢复了两日,便独自离开。”萧灵芷轻轻道:“咱们只怕是再也见不到他了!”
韩漠皱起眉头,虽然和阿迪共患难,一起从八卦困中拼杀出来,甚至成为了师兄弟,但是对于阿迪的身份,韩漠还是很为怀疑的。
他甚至动过某些念头,想除掉阿迪,至少那样一来,庄渊的身份会更加的隐秘。
他无法确定阿迪是否会将庄渊的事情说出去,以当时阿迪身受重伤的情况,要除掉阿迪,那是轻而易举的事情。
不过向来处事果断的韩漠,对于这件事情,却是颇为犹豫。
杀阿迪,那自然是容易,但是毕竟是一起同经生死,对他下手,那还真是有些手软,更为重要的是,两人都已经是鬼谷子弟,至少在名义上,两人已经是同门师兄弟,自己若真的对他下手,那岂不是同门相残?身为师傅的鬼谷宗主庄渊会怎么看这件事情?
如今阿迪远去,韩漠只能是心中感慨。
黄昏时分的荷塘,夕阳西下,余光洒射下来,荷塘另有一番别致的景色,配上四周摇晃的蓬蒿芦苇,荒凉中却带着幽静。
萧灵芷看出韩漠眼中的担忧,她何等聪慧,岂能不知韩漠所想,幽幽道:“你是担心阿迪会泄露先生的身份?”
韩漠背负双手,站在荷塘边,沉默了片刻,才道:“他算得上是一个男人……!”
虽然无法确知阿迪究竟是什么身份,虽然阿迪的性情傲慢的很,但是韩漠却觉得,这个人做起事情来,还像个男人,骨头还是硬的。
这样的人,应该是不会将这样的事情泄露出去。
一阵沉寂之后,萧灵芷才轻声问道:“是不是……这几日便要回京了?”
“嗯!”韩漠点点头:“那些武器装备,还有两三日便可装车完毕。宜春这边,暂时已是稳定下来,后面的事儿,也用不上我们御林军。等装车完毕,我们便要返京……这两****便安排你们先回京……!”他转头看了萧灵芷一眼,自打八卦困遇险之后,萧灵芷的冷傲消弭了一些,更增添几分清丽:“小君身体恢复的差不多了吧?”
萧灵芷望着荷塘中的莲叶,几只蜻蜓在荷塘上面漂浮着,“差不多了……!”转头看了韩漠一眼,正与韩漠的目光对上,便转过头去,问道:“你准备如何安排先生?带回京……成为你们韩家的幕僚……又或者,成为你韩漠的幕僚?”
韩漠神情严峻起来,淡淡道:“我是鬼谷大弟子,先生如今行动不便,我自然要照顾他……这有什么问题?”
萧灵芷立刻冷笑道:“用这个名义来利用先生吗?你可知道,一旦成为你的幕僚,非但他很危险,而且你也很危险,一旦暴漏,你可想过后果?”
韩漠叹了口气,知道在许多的问题上,两人的立场依旧是尖锐的对立,柔声道:“军师,这件事情,咱们不谈……!”
“为何不谈?”萧灵芷转过头来,那张清丽的脸上,也是一片肃然之色:“韩漠,你既然是鬼谷弟子,很多事情,就该为先生想想!”
韩漠皱起眉头,淡淡道:“莫非将先生带回京中安顿,便不是为先生着想?先生如今这个样子,你难道有更好的安置办法?”
“总要听先生自己的意思!”萧灵芷那股子倔强的脾性又起来。
韩漠盯着萧灵芷:“那你告诉我,先生是什么意思?”
“先生这阵子日日看佛经,那显然是想宁静下来。跟在你身边,他会宁静吗?”萧灵芷咬着红唇,盯着韩漠的眼睛:“你注定身边是处处杀机……!”
韩漠淡然道:“先生这几年受了无数的折磨,如他所说,他的心力耗尽,如今诵读佛经,只是让耗尽的心力恢复过来,以佛经抚平他心中的伤痕而已……你莫忘记,先生能跟我们从地下出来,只是因为一个人……他是因为孙膑才从地下出来,继续活下去……孙膑是什么样的命运,你我都清楚。他也是被自己的师弟庞涓害的四肢残废,但是孙膑身残志坚,靠着残废之躯,依旧做出一番大事业……先生出来,难道不正是想成为第二个孙膑?先生在鬼谷学艺几十年,一身才华,如果就此销声匿迹,一生所学无处施展,你觉得对他很公平吗?”
萧灵芷咬着嘴唇,一时间竟然不知道如何反驳。
韩漠缓步走到萧灵芷面前,又闻到了萧灵芷身上散发出来的那股子沁人心脾的熟悉幽香,轻叹一声道:“军师,有些人这一生注定不是为了安宁而存在……例如我……例如你……例如先生……!”
萧灵芷脸色有些泛白,看着韩漠,终是撇过头去。
韩漠轻轻抱住她,柔声道:“你放心……我永远是军师的保护神……永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