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太师在朝堂上显得义正词严,他一番话说出来,再加上有人附和,倒是让许多臣子都觉得所言非虚,只觉得这一次还真是千载难逢的好机会,应该与魏国联手攻庆,占下庆国大大的土地来。
韩玄道自然看出朝堂上的氛围不对,这个时候,自然是要站出来争辩。
萧太师见到韩玄道出来,不动声色,这显然是他意料之中的事情,反倒是皇帝嘴角划过一丝难以察觉到的笑意,问道:“韩爱卿,联魏攻庆,扩土增疆,又有何不可?”
韩玄道瞥了萧太师一眼,才恭敬道:“回禀圣上,太师所说我大燕要雄霸天下,一统四海,此言臣是深表赞同的。但是……臣以为,即使魏庆开战,依然不是我大燕的最佳良机!”
萧太师淡淡一笑,道:“韩大人,却不知你有何见解?”
韩玄道缓缓道:“刀兵之争,乃是国之大事,不到万不得已,绝不可轻启刀兵之争。而且,若要发兵,必定要钱粮充足,整备齐全……臣管理户部,账目齐全,钱粮装备,并不足以支撑一场大战……而且大战一起,便深陷泥足,战场风云变幻,谁也不知道战事何时能结束,或许一个月两个月,又或许一年两年,我大燕之国库,虽可保百姓安居乐业,却无力保障常年战事!”
萧太师冷笑道:“韩大人,据老夫所知,宜春贺家图谋造反,诛除贺族之后,从八卦困得到的钱粮装备全都纳入了国库,除此之外,贺家在宜春的财产以及在京的财产全都冲没,也纳入了户部之中,贺族的财富,那可不是小数目。”
韩玄道神色不变,立刻道:“太师只怕忘记了,贺族财产纳入户部不假,但是宜春的灾后重建以及抗洪款项,那数目比之贺族的财富更大。十几万百姓要重新安顿,还要耕种,为疏通河道,挖沟修渠,那银子如同水一般从户部拔出去,而且大常江江堤据说还不稳固,工部尚书萧怀金萧尚书更是几番催促我户部拨银子下去修筑加固大常江江堤……太师,此事萧尚书难不成没有向你禀告?”
萧太师淡然笑道:“韩大人,你这话我便听不懂了,难不成我堂堂大燕,就连出兵一场也是做不到吗?想当年燕武皇帝只靠三百盔甲起兵,照样打下了大大的疆域,立国大燕……如今我大燕坐拥六郡,千万子民,却连出兵一场也办不到,这岂不是荒谬无比?韩大人,你以此为借口,究竟是不想战,还是不敢战?”
满朝文武官员都是眼睁睁地看着二人在朝堂上唇枪舌战,这种时候,普通官员自然不敢上前来插言,这已是巨头的对峙,真要有人敢上前插言,除非其他几大世家巨头,否则一句话有失,那可是有性命之忧。
所以宽阔巍峨的太平殿中,萧太师与韩玄道针锋相对,这亦是这么多年来,韩玄道第一次敢于这般和萧太师当朝辩论。
虽然往日里也曾有过异议,但是这般火药味十足的对峙,却是头一次。
一时间群臣心中终于明白,如今的韩家,已经今非昔比,再不是那个蜗居在东海畔,在朝堂上委曲求全的世家大族了。
韩族现在已经上了台面,已经开始寸土不让地为自己的势力争取利益。
萧太师犀利的问题,并没有让韩玄道有丝毫变色,他只是很平静地道:“太师问下官是不敢还是不想,若真要下官回答,那我是既不想也不敢。为我燕国前途,下官不想战,看我户部钱粮装备,下官不敢战。战事一起,生灵涂炭,一旦有失,伤我国本,更会搓我大燕锐气。我大燕立国近百年来,励精图治,能有今日之百姓安定,实属不易,大战一开,举国陷入战事,兵家无必胜之理,战后对我大燕有利有弊,实难预测。魏国人陈兵边关,那是精心准备十多年,一心想战,兵备极是充分,我大燕要一时之间便匆促与魏国联手攻庆,其后果,诸位同僚可曾想过?”
皇帝抚着颚下青须,看着韩玄道问道:“韩爱卿的意思,是不该与魏国人联手,当与庆国人谈判?”
韩玄道上前两步,拱手道:“圣上,古往今来,若战,必定是对己方有利方可战。太师要想扩土增疆,平定天下,此亦是我大燕每一位子民心中都期盼的事情。但是若是在此时发兵,除非内外得益,否则绝不可战。臣自打魏庆陈兵,就曾想过,思虑再三,终是觉得在此时联魏攻庆,无论内外,对我大燕都是绝无益处!”
萧太师神色不变,只是抚须笑道:“老夫倒想听听韩大人有何见解?”
“内不宜,臣刚才说过,兵备不整,钱粮装备不足,更加上大常江水患刚平,尚有各地城守军的饷银……使用银钱的地方甚多,而且各地催银的文书也是一道道涌入户部。一旦户部本就不多的银钱用于军备,不往各地拨银,诸多事儿便停滞下来,免不得引起民怨,到那时候,后方不稳,又怎能发兵攻庆?”韩玄道神色严峻,高声道:“外不宜,则是一旦发兵攻庆,我大燕与庆国势必成为死敌,长远计,对我大燕绝无益处!”
这个时候,兵部尚书范云傲终于出来,“启奏圣上,韩大人所言,言之有理。魏国攻庆,以庆国之国力,虽然未必能抵挡得住,但也绝不至于轻易被西魏灭国。我大燕若真是出兵联魏攻庆,或能打下一郡两郡,但是此后却要面对极为严峻的形势。”顿了顿,缓缓道:“十多年前,与庆国达成互不侵犯协定之后,这十多年来,庆我双方虽然在边界时有小摩擦,但却从无大战事,也正因如此,我燕国才会无边关之险,百姓安居。但是一旦联魏攻庆,与庆国成为死敌,那么只要庆国不灭,我燕国边疆再无宁日……最紧要的是,魏国会趁机壮大,我们非但要抵挡庆国的报复,还要因为与魏国联手而坐视魏国人扩土增疆,成为我大燕最大的威胁。魏国人狼子野心,一旦得势,必定会将矛头对准我大燕,到了那个时候,我燕国要同时面对西魏恶狼和庆国的报复……只为与魏国联手夺下一两郡,日后却要面对两国共同攻伐,诸位同僚自问到时候我大燕能够抵挡得住吗?”
范云傲是兵部尚书,他的分析,自然是从兵家所想出发。
韩玄道和范云傲前后一分析,朝臣们顿时只觉得他们有说得十分有理,如果只是为攻伐下庆国的一两郡,便与魏国联手,而与庆国成死敌,那么燕国将会处于危险的境地,一旦到时候庆国为了报复燕国,反过头去与魏国联手攻燕,燕国到时候失去的可就不是一郡两郡的事情了。
风云变幻,没有永远的朋友,也不会有永远的敌人,什么事情,都可能发生!
燕国能够在中原大地屹立百年,固然是国力深厚,有着不弱的实力,但是从客观因素来说,那也是因为所处的地方未与魏国接壤,从而避免受到好战的魏国人侵扰。而庆国则要时刻面临着魏国人的攻击,大部分的精力都放到了西线用来应对西魏,更加上庆国国民尚文不尚武,不似魏国那般穷兵黩武,无论从战略角度还是民风性情上来说,庆国人是愿意在庆燕的边境线上,尽量保持着和平的态势,这也让燕国很少出现大规模的战事。
不过庆国绝非畏惧燕国,而且庆国人骨子里就是带着优越感,自认是中原文化之源,是真正的礼仪之邦,天下正统之国。
燕国若真是联魏攻庆,一旦未能击垮庆国,以庆国人的高傲尊严,必定会对燕国进行报复。
朝臣们一想到未来有可能魏庆联手攻燕,那心里顿时便突突起来。
皇帝皱起眉头,若有所思。
“圣上!”韩玄道再次拱手道:“此番若是与庆国谈判成功,得到他们大批的财物算不的什么,但是对我燕国争霸天下的战略,却是有着不小的好处!”
“哦?”皇帝抚须道:“韩爱卿,有何好处?”
韩玄道回道:“回禀圣上,庆国国力,不容小觑,魏国穷十多年精力,秣兵厉马,数万铁骑陈兵边关,这两国如今是各出精锐,依臣之见,此番对战,应比十几年前那场大战更为激烈……对于两国的耗损,也势必比当年更胜……这一场大战,恐怕不是十天半月便会结束,甚至要拖上一年两年,对于魏庆两国的国力消耗,那定然是不小的。我大燕趁这两年,坐山观虎斗,广积粮草,加强军备,等到他两国消耗疲软之时,再做决策,这才是上道之策!”
韩玄道说完,顿时便有不少朝臣出列附议。
萧太师苍老的声音哈哈笑起来,那怪异的笑声,竟是让朝堂上的气氛更为紧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