户部对于西北军的封赏,倒也是颇见效率,如之前所料,三日之内,三军封赏到位,韩漠辞别家人,不再耽搁,统帅西北骑兵,便要启程返回西北。
韩漠深知此行的重要,回到西北,自己必将竭尽一切所能,牢牢控制西北兵权,但是他却也深切明白,若想完全控制住西北军,实在是一件极其困难之事,中间势必会有许多的荆棘需要自己去斩断。
当骑兵拔营,整队即将辞别之际,韩漠预料中的麻烦便迎头而至。
一队五十人的精甲武士,护着一辆马车缓缓来到骑兵阵前,在韩漠的注视下,自马车中走下一名一身官服的中年官员。
那身官服,韩漠却是认得,正是御史台御史大夫的官袍。
一直以来,御史台都是朝堂上极其活跃的一个衙门,御史台官员最擅长的工作,便是在朝堂上你争我吵,拿到鸡毛便会当令箭,看到一个拇指大小的空隙,便会凭借三寸不烂之舌将这空隙折腾成滔天窟窿。
御史台之中,皆是能言善道之辈,世家当道之时,除了皇族,各大世家在御史台都有人,每一次朝议,往往便是通过御史台这帮御史们的弹劾拉开序幕。
说起来,燕国御史们的权势实在是太过渺小,不值一提,但是各势力往往又少不了这些伶牙俐齿的善辩之众。
御史大夫乃是御史台最高长官,铁杆保皇派,自然是一个能言善辩的高手。
此人年过五旬,身材细长,但是站在那里,却自有一股气势。
“姜大人!”韩漠翻身下马,上前拱手道:“不知姜大人来此有何贵干?”
大军行将出发,这一个御史大夫跑到这里来搞什么鬼。
御史大夫姜思源往右侧一拱拳,淡淡道:“本官奉圣上旨意,随同韩将军前往西北,作为钦差大臣,巡视边关。如今边关情势复杂,本官是要前往帮衬韩将军,另外则是要替代皇上探视太子殿下的病情!”
韩漠面不改色,淡然一笑,道:“原来如此,此去山高路远,千里迢迢,姜大人一路上还要保重才是。”
姜思源平静笑道:“韩将军放心,圣上考虑本官安全,调了五十名金殿武士保护,另有韩将军大军在旁,本官应该能活着到达边关。”
韩漠微微一笑,也不再言。
毫无疑问,皇帝是不可能让自己顺利接掌西北兵权,所以派了这样一个钦差大臣跟在自己身侧,目的就是时刻监视自己而已。
韩漠翻身上马,手一挥,西北骑兵立时启程,经过这一阵子休养,酒肉不缺,西北骑兵一个个精神抖擞,马如龙,人如虎,金鸣马嘶,离京往西北而去。
韩漠身畔,却是有两名西花厅吏员跟随,一身黑色的衣裳,披着黑色大肠,头戴斗笠,黑纱遮面,紧随韩漠身侧。
只不过王思远火眼金睛,却是发现一些端倪,心中却也纳闷:“西花厅的女吏员很多吗?怎地跟在大人身边的,却是两名女吏员。”
……
西北军离京五日后,户部尚书府韩玄道父子却是带着极重的聘礼来到了太师府,而太师则是亲自领着萧怀金萧同光出门迎接,亲切无比。
双方客客气气,一番客套话,萧太师便领着韩玄道父子进了正厅之内,分宾主坐下。
下人上茶来,韩玄道已是拱手笑道:“太师,蒙圣上恩眷,接下这门亲事,你我两家日后便是一家人。”看了旁边韩沧一眼,沉声道:“还不见过太师和你未来岳父!”
韩沧虽然性情冷傲,但是能将京中无数贵族子弟垂涎的萧灵芷娶回家门,心中却也是颇有些兴奋,当即便迅速上前,恭恭敬敬向太师行了一礼,“韩沧参见太师!”又走到萧怀金面前,微一皱眉,但还是恭敬行礼:“韩沧见过岳父大人!”
萧怀金神色有些古怪,“嗯”了一声,又看向萧太师,父子二人对视一眼,萧太师淡定自若,萧怀金却显得很是不自在。
等韩沧坐下,萧太师才抬手含笑道:“饮茶,饮茶!”
双方端起茶杯,都是品了一品,随即都是放下茶杯,稍一沉寂,萧太师便笑道:“玄道啊,令郎一表人才,能成为我萧门之婿,实为我萧家之福啊!”
“犬子年轻不通世故,若是能得太师指点,才是三生有幸!”韩玄道微笑道。
萧太师摆手笑道:“玄道客气了。所谓长江后浪推前浪,青出于蓝胜于蓝,这些年轻人将是我大燕的栋梁,我们这些老头子,总是要走下台面的。”
韩玄道笑道:“太师老当益壮,怎能说老?”
“老了便是老了。人说老来思乡,老夫从前不相信,但是如今却不得不相信了。”萧太师感叹道:“如今老夫思乡情切,只恨不得插上一对翅膀飞回去。”
萧家居城虽然也在会稽郡,但是离京城也是有几百里地,并不算近。
韩玄道轻叹道:“老太师所言甚是。玄道也是偶思东海,夜不能寐,感慨良多啊!”
“这可不成。”萧太师抚须笑道:“老夫如今已从朝上退下,无官一身轻,可思乡回乡,但是玄道正当壮年,年富力强,正是报效国家之时,朝廷栋梁,缺之不可啊!”
韩玄道叹了口气,摇了摇头。
萧怀金神色古怪,而萧同光则是端着茶杯,煞有其事地喝着茶,尔后又放下茶杯,一副恹恹欲睡的模样。
昨夜又与一个与自己相好很久的丰满美妇折腾一晚上,精力自是很差。
对于萧同光来说,只要有银子花,有美妇玩,其他的事情他是并不关心的。
韩沧正襟而坐,眼角余光瞥向萧同光,眼眸子划过冷笑之色,萧家如今一副江河日落的情景,若不是因为萧灵芷的原因,他才不愿意与萧家的人坐在一起。
韩玄道起身来,从袖中摸出一张红贴,走到萧太师面前,恭敬道:“太师,这是犬子的生辰八字!”
定亲之前换帖,这也是正常的程序。
萧太师接过红贴,打开看了一看,抚须笑道:“好八字,倒真与我家灵芷是天作之合!”随即叹了口气,将红帖轻轻放在身边的茶案上。
韩玄道何等人物,瞬间就感觉事情不对,顿时眯起眼睛来。
“玄道,老夫有一副好字画,可愿一观?”
韩玄道知其意思,是要借步说话,拱手道:“玄道敢不从命!”
萧太师拿过旁边丫鬟手中的拐杖,起身来,道:“怀金,二弟,你们陪韩沧稍作,老夫带玄道去赏看字画!”
也不多说,领着韩玄道拐到侧门。
“太师,可是玄道有疏忽之处?”韩玄道跟在萧太师身边:“玄道若有疏忽之处,太师尽管说来。”
萧太师平静笑道:“玄道,进屋再说!”领着韩玄道进了一间屋子,回手将门关上,神色这才变得肃然起来,凝视韩玄道,问道:“玄道,老夫问你一句话,你可不要瞒老夫!”
韩玄道微皱眉头,立刻道:“太师有话,但讲无妨。玄道若是知晓,绝不想瞒!”
萧太师走到一张椅子边上,盯着韩玄道面孔,正色道:“玄道,老夫且问你,韩漠与我家灵芷,是否有什么瓜葛?”
“小五?”韩玄道皱起眉头,他精明无比,萧太师此言一出,他就知道定有隐事,摇头道:“太师,此话从何说起?小五与萧姑娘……能有何事?”
萧太师叹了一口气,道:“玄道,老夫真心实意将灵芷许配令郎,说句实在话,一来确实是令郎才貌出众,二来却也是想与贵族化干戈为玉帛,日后能够和睦相处。你该明白,你我两族若是争执下去,最终只会是两败俱伤,而渔翁得利的,只能是皇宫的那一位!”
韩玄道肃然道:“太师以诚心待我,玄道怎敢不以真心相待。太师大量,欲修两家之好,玄道心中感激不尽。”
“但是你那侄子韩漠,似乎是并无与我萧家修好之心啊!”萧太师神情肃然。
韩玄道此时倒是有些糊涂了,皱眉道:“太师何出此言?小五如今远赴边关,莫非他有生出什么事端?”
萧太师一双眼眸子极其犀利看着韩玄道:“玄道,韩漠与灵芷私定终生,你当真不知?”
“私定终生?”韩玄道膛目结舌,张了张嘴,一时间竟是说不出话来,半晌才严峻道:“太师,玄道不敬,这种玩笑可开不得。”
萧太师从袖中取出一封信,气呼呼地扔在身边的桌子上,“玄道自己看!”
韩玄道缓步上前,取出书信,只见上面字迹娟秀,一眼便能看出是出自女儿家之手。
“不孝灵芷敬上:七年恩情,终生难忘,此生难以为报,若有来生,愿成为爷爷膝下子女,两世恩德,一世尽报。灵芷自宜春一行,与韩家五爷情意已生,韩郎亦誓言决不负灵芷,灵芷亦不敢相负。今追随韩郎而去,但求爷爷怜我两情相悦,成全此事。不孝灵芷拜!”
韩玄道脸色愈加阴沉,猛地厉声喝道:“孽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