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噢,没什么好谈的。”希拉神色平淡地耸耸肩,“瑞奇·达门雷特有一个哥哥,似乎叫格德尔?据说是西格玛大骑士荣格唯一的学生。”看上去巡游者对这些事儿很熟悉,“并且有传言王室打算为穆德尔王子的孩子选择一位年轻的剑术老师。”
“指向很明确。”沙弥扬人评价道。
“但很有意思的是,格德尔和瑞奇并不是同胞兄弟。”巡游者压低身影,神秘地笑着说。
包括努克都震惊地朝希拉看过来。“父神哪,”瑟吉欧人感叹道,随后兴致勃勃地问:“这可真是大新闻,你打哪儿听来的?”
贝纳德看上去对此已经不感兴趣,但巡游者的下一句话引起了她的注意,“格德尔的母亲是这一代达门雷特家主年轻时无意邂逅的平民少女,但连达门雷特侯爵都不知道的是,这位少女曾经为泰格的神殿服务。”
那必然是信徒。
“据说当时的掌殿牧师非常欣赏那位聪明的平民女孩,本打算举荐她去诺姆得雅的神学院学习。”巡游者的脸上带着显而易见的遗憾,“但正当牧师打算将这个决定告诉女孩时,女孩的父亲来到神殿告诉牧师,达门雷特家的大人带走了他的女儿。”
“没多久就听说支配者诞生了新的继承人,但那位可怜的少女却从此了无音讯。”为故事划上结尾的句号,很难让人想起他牧师身份的巡游者的语气中带着微妙的感慨:“当时达门雷特夫人嫁给侯爵已有十年,但从未听说过关于子嗣的消息,也许当时的侯爵夫人非常需要一个孩子吧。”
“这世上没有什么事能隐藏。”沙弥扬人评论了一句,“而贵族所在的地方果然隐藏着最多的罪恶。”
安娜对此表示了难得的赞同,“只有这一点我很难不认同你。”牧师高傲地说,“‘人间的一切阶级都是苦难的源泉’。”
“人间的一切阶级都是苦难的源泉”——这句话据说是生命女神在神话纪末期最后一次神临时所说,虽然很快便被贵族们用各种手段隐瞒下来,但神殿从来不吝啬于传达神的旨意。
佣兵们聚在一边上窃窃私语的行动并没有影响三年级生和商人的交谈,他们非常满意彼此的,那句话怎么说的?“对盟友的坦诚”。难得看到笑容的瑞奇嘴角维持着一个轻微向上的角度,看上去心情颇佳。
但荷尔人显然与他相反。
两个荷尔人站在离西格玛人最远的地方。既没有参加同伴的闲聊,更不会凑到法师学徒的身边去(“就连魔法师工会也不会欢迎这位的到来。”努克曾经非常小心地说过),而商人正和瑞奇·达门雷特聊得热火朝天,于是他们也只能选择同族的兄弟。
“所以你决定了?”尤里克直视着阿里的眼睛,“是吗?将灵魂,将生命,将一切都献给那个奥玛斯。”
“本来是的。”佣兵首领并无已隐瞒,“但至少现在还不是。”
“他没有收下你的奉献?”这句话从尤里克的后槽牙里挤出来,“这是奥玛斯的自负?”
阿里既没有摇头也没有点头:“不,他接受了。”但只是承诺而已。
但没有再次询问的时间了,西格玛人向佣兵们表示时间已到,他恭敬而不失礼貌地告知两位法师学徒,他们将和他一起接受简单的检查便可离开。
“我会记得你还没有解释。”匆匆说完,这个沉默寡言的荷尔人拉着角马的缰绳跟上了同伴的步伐。他将佣兵首领扔在原地,后者苦笑一声,作为最后一个人孤独地走在整个队伍的末尾。
经过一个不算太长的通道,一行人终于来到宽广的大厅,和西兰德拉给商人和佣兵们呆的地方可不一样,这儿的四壁上挂满了火把,腾腾燃烧的火焰甚至让穿着厚厚冬装的人们感到燥热。而大厅的前方就是两扇熟悉的大门——上面是占据了整个门扇,被鲜血或者其他什么东西染至永不褪色深沉的黧黑门钉。
在数十位士兵通力合作下,巨大的两页门扉在绞盘的力量下被缓缓打开,酷寒的北风带着尖利的呼啸夹杂着雪花打着旋儿冲进来,原本还暖和得稍嫌过分的大厅立刻与荒原上别无二致——除了坚固耐磨的石砖地面。
然后在这一行人的前方,出现了佣兵们熟悉至极的人影。
全黑的装束——包括黑色的头盔,锁甲以及皮靴,腰间挂着刀脊微微弯曲的骑兵刀而不是军队更喜欢的西格玛巨剑。他们安静地站在入口处,身后是狂暴的北风。
佣兵们显然谈不上多么惊讶。两个荷尔人站到所有人的最前方。
“按照我的承诺,奥玛斯及其随行者能够畅通无阻地提前离开西兰德拉。”瑞奇·达门雷特转身面对阿里,“你们只差一步就可以离开。”
“你要说你完成诺言了对吧?”荷尔人冷静地开口,“的确如此。”他轻蔑地看一眼门口仿佛钉子般的裘德尔斯,“我们并未对你指望更多。”
三年级生看上去并不在意荷尔人的发言,“我们并不是什么值得回忆的友好关系”他满不在乎地说,“我曾经砍下荷尔人的头,你们也不差,达门雷特家有三分之一的成员死亡跟荷尔人密切相关。”他平静地说道,“父神早就注定了,支配者和荷尔人之间不死不休。”
气氛如冰冷的空气一般,只差一个合适的借口释放双方的武器。
“在西兰德拉陷落之前,或者你们说得还太早。”在拔剑张弩的尖锐对峙间,法师学徒慢悠悠地开口打破越来越危险的沉默,“不过的确有些遗憾,西兰德拉的教育看来并不像传说中那样严格。”
所有人都拼命扭过脑袋看着两位奥玛斯。
“大约在西兰德拉建校十年之后,各种各样的通缉令越来越多,这不奇怪,原本这里便全是人渣。学员们经常会被逮捕,然后在学院的出面下被保释,在这种情况下,第二任院长联合起支持西兰德拉的一批贵族,终于在上议院艰难地通过了一条法令。”
瑞奇·达门雷特的脸色发生了奇妙的变化。
即使在尖利的风声中,撒马尔徽章的佩戴者声音一如既往的平淡,清晰得就好像在你的耳边低语,“任何人一旦踏入西兰德拉的大门,针对此人的追捕,无论官方的还是私人的,从最小的到罪大恶极的,在此人离开西兰德拉之前都无法生效。西兰德拉负有保护被追捕者的责任。”夏仲意有所指地瞄了一眼大门的最上端,“感谢建造者,这么多年过去铭牌依旧完好无缺。”
裘德尔斯的黑狗们带着无可奈克又恼火又忌惮的复杂表情看着法师学徒。事实上这条法令自颁布之日起便被各种力量以各种手段阻挠实施,以至于那位院长不可不在西兰德拉的大门挂上刻有该条法令内容的铁牌,以示学院的决心。
“噢噢,没记错的话,达门雷特也为那条法令签下了同意发布的命令——在前排。”亚卡拉温和地为夏仲补充,“这真是高尚的行为。”
努克悄声询问希拉:“他是怎么知道的?”
巡游者皱着眉毛不确定地说:“那块铁牌上?”
达门雷特家的次子的脸色终于变得和风雪一样凶恶。“你这是不折不扣的污蔑!”三年级生的声音接近咆哮,“达门雷特家并没有签名!”
但所有人都以不信任的眼神看着他,裘德尔斯尤甚。
瑞奇没法解释,按照法律,所有通过决议的法令上都必须有全体上议院成员的签字,但那天本该签字的达门雷特侯爵因为前天的上议院会议而大动肝火,差点和另外一位侯爵发生决斗,被国王勒令回家反省——那个月发布的法令都不可能有这位侯爵大人的签字。
所以三年级生异常屈辱地瞪着法师学徒之一,然后发现自己对他无能为力。
裘德尔斯们互看一眼,“好罢,”他们藏在头盔和面具后瓮声瓮气地开口,“那按照传统来吧!”
“用鲜血对鲜血,用性命对性命!既然你们选择遵守西格玛的法律,那就得选择遵守西格玛的道德!”一个人高声吼道:“荷尔人,别让怯懦侮辱勇士之名!”
这座空荡荡的大厅迅速分成了稀稀落落的两个圈子。佣兵和法师,以及西格玛人。他们毫不犹豫地选择了半身商人作为见证者。
“只有你与我们关系密切又毫无瓜葛。你既声称是达门雷特的家臣,又是奥玛斯的友人;你为西格玛人服务,又将另一只手伸给了西格玛的敌人。既如此你将无须担忧获胜者,你将不偏不倚地见证这场在西格玛传统之下的决斗。”裘德尔斯中的某个人出列,他的所有表情都隐藏在了冰冷的面具之下,“半身人,你无须担心会失去西格玛的友谊。”
古德姆脸色苍白。“那是我的荣幸,大人。”他深深地鞠了一躬,“在父神和萨苏斯的见证下,以安赫德的名字发誓,我必将公正地见证这场光荣的决斗。”
裘德尔斯微微点头,“很好。”然后他转身朝法师学徒走去。“奥玛斯。”他右手抚上左胸,“您是智者,但我仍旧请求您不要加入这场勇士与勇士的对决。”
夏仲深深地看了他一眼。“如你所愿。”他抬起右手向牧师和沙弥扬人指去,“沙弥扬人和牧师也不用加入。”
顺着奥玛斯的手指看过去,裘德尔斯点头之后摇头:“沙弥扬人可以,牧师不行。”他生硬地说完,不待夏仲反应便离开这边朝同伴走去。
亚卡拉沉默地看着那个裘德尔斯的身影消失黑色的人群中。“看起来很眼熟。”他说。
“当然。不就是那个么?”夏仲露出对于法师学徒来说异常少见的冷峭表情,“那个傲慢的黑狗。”
“你决定了?”
“没有谁能在法师面前挥洒过分的自负。既然当初的教廷做不到,那么现在西格玛人同样做不到。”
裘德尔斯们第一次踏进这个广阔的大厅,随后沉重的大门缓慢地向内移动,最后在“砰”的巨大声响之后重新关上,将狂暴的风雪挡在门外。
“荷尔人,站过来吧!”为首的裘德尔斯说道,“为将要到来的聚会欢呼吧!那是你们最后的欢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