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武侠蜃月
8650600000030

第30章 败露

孙无念的死,就像是湖面拂过的那一丝微风,轻微的波澜之后,又了无痕迹。

孙家对于他的丧事只是草草的办了一下,与孙腾升的形成了天壤之别,庶子,终究只是庶子,孙家甚至都没让他入祖坟,随便找了一个山头便埋了。

或许,他也根本不会在乎这些?我坐在草地上,远远地望向天空中那缕被微风卷动的白云,或许,他此刻正在那云层之中自由的穿梭,肆意的翱翔?

忽然,我眼前一黑,就感觉两只温软如玉的小手覆盖在我的眼皮上。

“猜猜我是谁?”装模作样的声音轻轻拂过我的耳边,我嘴角不由得向上一咧,“我猜啊.....你是大魔王!”

“哇”的大叫一声,我反身把她扑倒在地,四目相对,情感随着眼波流动,低下头,深深的一吻。

“唔!”她突然拍打着把我的头推了开来。

“干嘛?”我捉狭的笑道:“都老夫老妻了,难道还害羞啊?‘

她脸羞得通红,却仍是一把把我推了开来,胡乱擦了擦嘴唇,她坐起来,脸上的红晕还未消失,就听到她那恶霸霸的声音,“你说过要去我家见我娘的,到现在了还不去,你说!你是不是在敷衍我?”

我无比郁闷的摸摸头,道:“你家不是在办丧事么?我想着这个时候去好像不太合适。”

她怒声提醒道:“孙家又不是我家!”

“是是是......”我无奈的摊摊手,“不过你总不可能把咱大喜的日子和别人下葬的日子挤在一起吧!”

听到“大喜”两个字,她的脸瞬间就红了,那张强装出来的凶恶的脸一下就娇羞了下去,她低着头,细声细气的说道:“那......那......现在已经过去这么久了,你怎么还不去?”

我很久么?我暗自纳闷,这才过了几天嘛?

看着她那害羞娇柔的模样,我不禁“噗!”的一声笑了出来,我伸出胳膊轻轻的把她搂在了怀里,在她耳边轻声揶揄道:“原来你这么急着嫁给我啊!”

“谁急着要嫁给你了?谁急着要嫁给你了?”她像一只被踩着尾巴的小猫咪,顿时就急了,被我搂在怀里又没办法施展什么,只能是挥着小拳头奋力乱打着,捶了一气,见这我皮糙肉厚的没什么效果,她又嘤的一声把脸埋进了我的怀里,“反正你不能说话不算话,更何况我们都已经这.......这样了......你要是不要我......我......我......”

“好啦、好啦、好啦......”我抚摸着她柔顺乌黑的头发,柔声安慰道:“等下就去如何?”

她小脸瞬间一喜,“这可是你说的!”

我轻轻吻了吻她的脸颊,“当然!”

......

这次逛街倒不像以往,赵敏月这小丫头跟在我后面紧紧的抓着我的衣角,低着头红着脸,我说买什么就买什么,全程安静得就像一个刚入门的小媳妇,这着实让我好好体会了一把大丈夫的硬气!还真是好不扬眉吐气!

不过我也不能像以往那样随便敷衍了事,这可是要送给未来丈母娘的,那可不得表现出咱的真心实意来?我又想起那日送银子被拒之事来,不禁狠狠的抓了抓头皮,有这么个清高眼高的丈母娘,还真是让我等生活在世俗中的女婿好生为难啊!

挑挑选选,在各个老板花言巧语的极力推荐下,手中杂七杂八的礼盒已经有了六七个了,敲头想了想,送太多好像也是不好,和赵敏月打声招呼,便与她一同走进了孙家后门。

七拐八拐,躲过仆人小厮后,再拐过一角,远远地便看到了破园子。

破园子之内依旧冷清,绿色退却之后,破壁残垣便完全裸露了出来,烟火烧灼的痕迹深刻其中,秋风寒气更是给它添了一丝萧瑟,黄叶飘零,枯草萋萋,人置其中,悲凉自涌。

赵敏月刚欲跳上小道,我耳朵一动,连忙把她拉了下来,捂住她的嘴巴,抱着她往旁边的草丛一躲,然后把手指放在唇边做了一个“嘘”的姿势。

不过片刻,就听得路上一阵脚步声渐渐响起,从我们头顶走过,又迅速变小,步伐颇为急促。

我小心翼翼的探出头,待看清那人时,眉头不禁拧成了一个大疙瘩。

“谁啊?”赵敏月在我耳边轻轻问道,气若幽兰。

我转头,看到她那完美无缺的侧脸,忍不住伸出头又是蜻蜓点水般一啄。

“你混蛋啦!”赵敏月羞愤捶打了我一番,脸上却漫上了一层红晕,她撇过头去,又问道:“刚才是谁啊?”

我脸上玩闹之色慢慢收起,沉声道:“是孙无忧。”

“孙无忧?”赵敏月诧异道:“他来这干嘛?”

“谁知道呢?”我轻叹一声,想起那日帘外那个神情激动的胖胖的身影。

过了好一会儿,我才回过神来,忽然道:“要不咱去看看?”

赵敏月歪着小脑袋想了想,“也行!”

我们两人往孙无忧的那个方向摸着,待走到离那日的破亭子不远时,我一把把赵敏月拉住,轻声道:“等一等!”

我向亭子里打了一个眼色,那里竟然有两个身影!

赵敏月望了望,轻声说道:“是孙无忧的父亲,孙喜良。”

我左右扫视一圈,指着路旁的灌木丛作了一个手势,赵敏月点点头,和我一起小心翼翼钻进了灌木丛里。

我们缓慢的靠近那两人,从缝隙里望过去,孙无忧好似在跟孙喜良小声争论着什么,而孙喜良脸色晦暗,搓着手不停的在破亭子里来回踱着步子,似乎在作什么艰难的决定。

待再靠近一些时,我突然一把把赵敏月抓住了,我捂住她的嘴巴示意她安静,低沉着脸细细听着,我的心脏骤然狂跳,没错,到这周围真的还有数道极浅的呼吸声!这里竟然还有别人!

我低下头,贴着她的耳朵用极细的声音说道:“还有人。”

赵敏月大吃一惊,刚欲说什么,就听得亭子里一声大喊,“爹!现在是就是最好的时机了!孙喜尚的两个儿子都已经死了,我们只要杀掉他,这孙家,就是我们的了!”

“你让我好好想想,让我好好想想......”孙喜良来回走动着,眉宇之间的犹豫之色却是越来越凝重。

“这还有什么可想的?”孙无忧大声道:“想那孙喜尚一个老头,又是个孤家寡人的,只要我们计划得当,要杀他还不是易如反掌?”

“你知道什么?”孙喜良瞪着眼睛大声斥驳道:“你以为他孙喜尚是那么好杀的?”

来回走了几步,他脸上居然出现了一丝恫怕,“你可知道他手上以前染过多少鲜血?”

孙无忧呼吸逐步加重,良久,他猛地一挥拳头,咬牙道:“我不知道孙喜尚以前杀过多少人,我只知道有多大的风险,就有多大的收获!”

“而且......”他走到他爹面前,直勾勾的盯着他,一字一顿的说道:“我只知道钱阳国和钱羽死了,把钱家接过手的是钱阳龙和钱季!是原来的钱家二爷!”

他又瞟了他爹一眼,神态瞬间变得冰冷,“除非爹你想一辈子龟缩在孙喜尚影子下当一个一事无成的软蛋!”

或许是被软蛋这个词刺强烈刺激到了,孙喜良捏紧拳头,眼中慢慢充血,思虑片刻,他握着拳头狠狠的往柱子上一砸,“干.....”

这仿佛是个讯号,“干”字刚刚响起,尾音还没消失,就听得周围一阵响动,大批装备精良的侍卫从四面八方冲将了下去,他们手中托着强弓劲弩,将底下两人团团包围!

两人顿时大惊失色,立马就变成了一滩烂泥,瘫软在地上,惊恐的望着周围,全身瑟瑟发抖。

即便是早已经做好心理准备,但是当这些人从暗处涌出来的时候还是让我心跳不止,我没想到会有这么多人,甚至连水池底下都有!这分明是一场早有预谋的局!

随之而来的则是深深的后怕,刚才幸亏我谨慎听出了,不然,下面被围之人,必然还会再加上我和赵敏月!若是我一个人,拼着身份暴露或许还能脱身,但是加上赵敏月......这些可不是以前的那些半成品!

赵敏月紧紧的抓着我的胳膊,她浑身在轻微的颤抖着,看得出她也是惊惧万分。我轻轻的拍了拍她的肩膀,想给她一点安慰。

“啪、啪、啪、啪.....”一阵掌声蓦然的响起,就像地狱刮来的一阵幽风,让人浑身一颤。

“精彩!还真是精彩!二弟和我的好侄儿今天可是给老夫上演了一场精彩绝伦的好戏呢!”孤狼般的身影从阴暗处缓缓走出,孙喜尚似笑非笑的望着地上两人,眸子深处浮沉着的是嗜血的残忍。

待看清来人时,孙喜良惨叫一声,嘴巴和瞳孔急剧张大,看上去就像一个挖去双眼的造型恐怖的巫蛊娃娃!

原来的雄心壮志如潮水般迅速退去,那遥远记忆和内心的恐惧如同一只洪荒猛兽一样,一口一口的吞噬着他的内心。

“啪嗒”一声,他跪在地上,一步一步挪到孙喜尚面前,抱着他的大腿磕头如捣,“大哥!大哥!饶我一命!绕我一命!是我糊涂!是我鬼迷心窍!绕我一命呐!”

“呵呵呵呵......”夜枭般的笑声缓缓响起,孙喜尚蹲下身子,伸出两只鬼爪子般的干枯的手指,钳子一样掐住了孙喜良的脸颊,尖锐的指甲在孙喜良脸上划得白肉外翻,血流如注。

“我的好弟弟怎么会糊涂呢?我看分明精明得狠呐!”他说这话时脸上分明带着笑,可这笑容,却让人遍体生寒。

“大......哥......饶......命.....”孙喜良嘴巴被掐得动不了,只能像只脱水的鲤鱼一样一张一合着,喉咙里发出的声音也是模糊不清。

这时候孙无忧终于是把震出天灵盖的魂魄给收了回来,他浑身战栗,面无血色,却又不敢像他父亲一样上前,只是跪在地上不住的磕头,大叫着“大伯饶命!”

孙喜尚站起身来,望着这求饶的两人,冷笑连连,他突然出脚,一脚把孙喜良踢开,然后转身拔出身边侍卫腰间的长刀,朝着孙喜良猛地一刺。

孙喜良不敢置信的望着穿过自己身体的长刀,他抬起头看着孙喜尚,嘴角流血,断断续续的说道:“大......大哥.....刀......刀......捅破了.......我的肚子......”

“啊......”若不是我及时的捂住,赵敏月差点就叫出声来,她脸色发白,呼吸急促,浑身在急剧的颤抖!我明白下面淋漓的鲜血对于她一个小姑娘来说冲击有多大!

我把她轻轻搂在怀里,用衣服盖住了她的脸,不让她看到下面的惨像。

孙喜尚阴沉的望着孙喜良,一咬牙,一抬腿,又是奋力的一脚。

躯体,从刀口脱开,滚了几个圈,停了下来,伤口涌出的鲜血,在地上撒下了长长的一线。

孙喜良睁圆着眼睛,仰望着苍天,竟是死不瞑目!

孙无忧被孙喜尚这毫无征兆的一连串动作给吓得屎尿全流,他什么也顾不上了,冲上前抱着孙喜尚的大腿哭嚎道:“大伯!大伯!这一切都是我爹的主意,我是被他胁迫的啊!大伯饶命呐!”

我心中突然涌出极度的恶心,这时候,连自己的父亲也可以卖了么?

孙喜尚嘿嘿冷笑,“贤侄当我在上面没听到是么?”

“不.....不......”孙无忧面色惨白,忽然他想起了什么,像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般兴奋的跳起身来,大喊大叫道:“大伯!我可是孙家最后一点血脉了!要是把我杀了孙家就绝后了!大伯!”

他欣喜若狂的喃喃自语道:“对......对......我是孙家子孙辈中最后一人了......你不能杀我......你不能杀我......”

孙喜尚大有深意的看着孙无忧,忽然他大笑两声,拍着孙无忧的肩膀道:“放心吧贤侄,我孙家可不会绝后,孙家子嗣,可还有一人呢!”

孙无忧脸上一僵,皱起眉头,不过旋即脸上就煞白了起来,“难道是......”

他呆呆的跪在地上,就像一具已经僵硬了的行尸走肉!

孙喜尚一步步的远离这个已经失去魂魄的侄子,他回头瞟了他一眼,嘴角一扯,枯瘦衰老的手竿在空中轻轻一挥,“哒、哒、哒.....”密集的机括撞击声响起,孙无忧仍然跪在地上,但身上已经是被万箭扎透!他脸上仍是那般表情,但至死都没发出一声声音!

孙喜尚冷冷的看着地上的两居尸体,竟然没有露出丝毫的悲戚,仿佛那就是两个毫不相干的陌生人!

不一会儿,一个侍卫从远处飞奔而来,在孙喜尚身前跪下,“家主,老的已经控制住了,不过小的却不见了踪影!”

“嘿嘿.....”孙喜尚转过身去,负手而立,“只要抓住了老的,这小的还能跑了不成?”

......

“我要去找我娘!”赵敏月坐在床边,忽然抬起头看着我。

我急道:“你去也没有用,只是让自己自投罗网而已!”

她“噌”的一下站了起来,大吼道:“可那是我娘啊!生我养我的娘!”

我明白她心中的急切,这种事情放到谁身上也不肯能表现得比她好,我只能尽量使自己的语气柔和,“你先和我离开,你娘......我去把她救出来如何?”

她立即反问道:“你知道我娘被关在哪里了么?”

“我......”我不禁有些气短,“一步步查探,总能知道的。”

她一步步的走向我,目光如炬,“你知道整个孙府有多大么?你知道孙家的铺子有多少么?你知道孙家在外的庄子又有多少么?”

“等到你查清楚,我娘或许早就已经......”说着说着,她的眼泪又流了出来。

我的肩膀无力的往下一塌,确实,对于孙府的实力我一无所知,就凭着这么大海捞针般的找,我也.......不过,让她就这么离开那是绝对不行的,不知为何,我心里隐隐有股不好的预感,若是我在这里放开她的手,或许以后就再也见不到她了!

“钱莱!”她突然轻轻抓起我的双手,一双似水的眸子一动不动的望着我,“等到我知道我娘被关在哪里,我就想办法给你传消息,你再想办法救我们出来,如何?我可知道你是打遍天下无敌手的!”

“你......”我有些惊疑的看着她。

她轻轻一笑,忽然贴了过来,轻轻吻了吻我的嘴唇,“我知道,我赵敏月看中的男人,才不是什么酒鬼!他一定是个顶天立地的大英雄!”

她又眨眼笑道:“虽然我不知道那传说中的信物长什么样,但是我想和你经常收到的信上画的应该才不多才是!”

我有些艰难的开口道:“你.....早就知道?”

“嘻嘻,我又不是傻子!”她笑了笑,把脸伏在我的颈窝,有些贪恋的吸了几口,然后狠狠的咬了一下,一把把我推开,迅速跑出屋子。

“钱莱!”她在不远处站定,转过身来,朝着我笑,“你放心吧,刚才孙喜尚也说了,我是孙家年轻一代最后一人,我是不会有什么危险的!”

“还有......”她目不转睛的看着我,似乎是想把我的身影永远的印在她的脑海里。

我看到她的眼睛在哭,我看到她的嘴巴在笑!

“我会一直等你,等着我的男人,来救我!我也相信,我的男人,他一定会来救我!”

说完,她深深的看了我一眼,然后转身,飞速的消失在了我的视线之中。

我蹲下身子,捂紧胸口,那里,一阵绞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