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中国人有一句古话叫做“掮石头上山”,在英语里也同样有所谓“Bring Coal to New Castle”之类的话。大家知道这些都是不智之举。所以今天居校长请我来到这里,要对英语专科学校的学生讲英语教学问题,实在是班门弄斧,危险万分。
我今天所要讲的只是就我个人过去对英语“教”与“学”的经验提供出来给诸位参考。因为我在十七八岁时就任教英文,现在想起来真是胆大妄为。此后许多年,我也从没有离开英语的“教”与“学”的问题。今天我要特别提出的是在二次大战期中,美国对各种外国语言的训练。因为那时同盟国军队,要在太平洋,整个亚洲、欧洲登陆,所以设立外国语言训练机构,研究怎样才能在最短期间训练出能听能讲的学生。这种语言训练的范围极广,无论是中文、日文、朝鲜文、印度文、德文、法文、意大利文、荷兰文、挪威文、瑞典文均在训练范围之内。训练中心遍布在美国各大学内,当时许多东方语言学家均被邀请担任教授。我们中国的语言学家赵元任先生就在哈佛大学主持中文的训练。各种语言的训练完全采用一种方法,一个期限。就是说要在六个月之内能听能讲,并且要听得清楚讲得流利。
九个月内要能读能写。起初我还不大相信,那时我和赵元任先生住得很近,我常到他那里去参观。奇怪的是那些将毕业的学生居然能听中国话,能讲中国话,而且能写很长的中国信,他们还能演中国话剧、唱中国歌。这种训练的成果简直是一种奇迹。那么究竟是一种什么方法使这种语言训练如此成功?归根结底还是由于“专修”。在六个月中学中文的就专学中文,学法文的就专学法文。这种训练分为三个步骤:一、采用直接教授法;二、利用国际音标校正发音;三、然后再利用教本。以赵元任所主持的训练班为例,一个教授有十几个助教。这些助教中有漂亮的女孩子,也有年长的老太太,他们一天八小时完全和学生生活在一起,尽量培养一种讲外国语的气氛,养成对外国语说与听的习惯。把怕说外国话的心理削除,使学生大胆的听,大胆的讲,这样按部就班的专修六个月,自然而然的会听得清楚讲得流利。
此外学习英语若利用唱片录音机等工具来协助,再加上良师指导,更可以事半功倍。因为录音机可以帮助我们对某一个发不准的音加以注意改正。这一点与学习英语的成功与失败有莫大的关联。我们应该记住学习外国语成绩的优劣必定与每一个民族、每一个国家、每一个人所具有方音(Sound value)的多寡成正比例。像我们中国人大多数对th这个音发不出来,而安徽、湖北人对N与L也是分不清楚的。我在国外遇见很多不同国籍的人,他们都能说一口英语,但若仔细听来,他们有些音因为自己的言语里没有,所以也就发不出来。像印度人说英语对于B和V就是根本不分的。这种情形完全是由于本国的方音缺少而造成的。再以日本人来说,他们的方音远比我国少,所以说英语非常困难,也就是因为这种缘故。日本人就会把“It is a dog”念成“一朵、一枝、阿、道姑”了。
这种方音的缺陷若能发现得早,及时下苦功是可以改正的。当我在念书时,许多老师称赞我的英语很好,但有一位王培元老师忽然发现我对Night和Light的发音完全一样。于是教我捏着鼻子发这两个音,能清楚说出来的一定是Light,而不能清楚说出的一定是Night,这样反复练习,我才发现这两个音的不同。这位纠正我的老师实在使我毕生难忘。又如我对国语里的“老子”和“脑子”也念成一样。那时我留学归国被称为大教授,一个朋友对我说,“适之呀,一个大教授连‘老子’、‘脑子’都分不清那怎么行!”自此以后我就下苦功把它改正过来。所以说学习一种语言一定先要研究自己方言的缺陷,及时加以改正,这样才能学得好。
我所说的这些只是许多年来对英语的“教”与“学”和接触各国各地方的人所得到的一些经验。最后我要说,对于学习英语,我们要有一种野心,用最有效的方法得到最好的成果。并且要特别注意各人方言的缺陷,及时加以训练,加以改正,使我们能确实会说一种外国语,这才合乎我们学习外国语的理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