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文】
景公信用谗佞②，赏无功，罚不辜。晏子谏曰：“臣闻明君望圣人而信其教③，不闻听谗佞以诛赏。今与左右相说颂也④，曰：‘比死者勉为乐乎⑤！吾安能为仁而愈黥民耳矣⑥！’故内宠之妾⑦，迫夺于国，外宠之臣，矫夺于鄙，执法之吏，并荷百姓⑧。民愁苦约病⑨，而奸驱尤佚⑩，隐情奄恶，蔽谄其上，故虽有至圣大贤，岂能胜若谗哉！是以忠臣之常有灾伤也。臣闻古者之士，可与得之，不可与失之；可与进之，不可与退之。臣请逃之矣。”遂鞭马而出。公使韩子休追之，曰：“孤不仁，不能顺教，以至此极，夫子休国焉而往，寡人将从而后。”晏子遂鞭马而返。其仆曰：“向之去何速？今之返又何速？”晏子曰：“非子之所知也，公之言至矣。
”
【参注】
①则虞案：绵眇阁本此章误连上章。
②刘师培校补云：“册府元龟二百五十三‘信’作‘任’。”
③刘师培校补云：“元龟‘望’作‘望见’。”◎则虞案“望”当读如诗都人士“万民所望”之“望”谓仰望，非望见也，元龟误。
④孙星衍云：“‘说’，今本作‘悦’，非。本书多作‘说’，据以订正。”◎则虞案：“今与左右”，杨本‘今’作‘令’。
⑤孙星衍云：“比死，言将及死也。”◎苏舆云“即唐风‘且以喜乐，宛其死矣’意。”◎则虞案：苏说不尽合，见下释。
⑥孙星衍云：“说文：‘黥，墨在面也。’言不为乐，仅愈罪人，犹二世云‘监门之养’。墨者守门，盖古有是语，一本作‘黔’。”◎苏舆云：“愈，犹安养，意为仁乃安民之事。‘黥’当为‘黔’，黔民即黎民，言吾但勉为乐耳，不欲为仁以为安民之事也。下文云云，正申明此意。孙说疑非。”◎则虞案：苏说恐非。此句当合上句观之，此之“黥民”，即上句之“比死者”也；此谗佞之人极言之辞，比死者且勉为喜乐，我何能依为仁义之行，仅胜于刑人也哉。黄本“黥”作“黯”，误。
⑦苏舆云：“左传作‘内宠之妾，肆夺于市，外宠之臣，僭令于鄙’。”◎则虞案：见左昭三十年传，亦晏子对齐侯之言。绵眇阁本重“之”字。
⑧孙星衍云：“‘荷’读如‘苛’，经典多以‘荷’为‘苛’。”◎洪颐烜云：“‘荷’即‘苛’字，礼记檀弓‘下无苛政’，释文：‘本亦作“荷”。’左氏昭十三年传‘苛慝不作’，释文‘“苛”本或作“荷”。’隶释衡方碑‘纠剔荷忒’，街弹碑‘吏无荷扰之烦’，‘苛’皆作‘荷’。”
⑨则虞案：约者，犹言贫困也。论语“不可以久处约”，皇疏：“贫困也，”是其证。
⑩于省吾云：“王念孙谓‘尤佚’即‘溢尤’，是也。按‘奸驱’不词，‘奸驱’本应作‘奸匿’，‘匿’古‘慝’字。盖‘匿’字讹作‘区’，后人不解而改为‘驱’耳。”◎则虞案：“奸驱”之“驱”，疑为“区”之假字。荀子大略注“区，藏也，”奸人之所藏，故曰“奸驱”。左传“道殣相望，而女富溢尤”，句法正同。“富”与“藏”义亦近，“尤佚”即“溢尤”，谓益甚也。
卢文弨云：“‘奄’‘掩’同。”◎则虞案：苏时学说合。
王念孙云“按‘蔽’者，拥蔽；‘谄’者，谄谀；二字义不相近，不当以‘蔽谄’连文。‘谄’当为‘谗’，字之误也，‘谗’读若‘滔’，滔者，惑也，谓隐其情，掩其恶，以蔽惑其君也。尔雅‘蛊，滔疑也’，疑即惑也。管子五辅篇曰：‘上滔君上，而下惑百姓。’”
则虞案：若，犹彼也。
王念孙云：“‘之’字衍。”◎则虞案：有“之”字义亦通，不为衍。
则虞案：元刻本、活字本、嘉靖本作“而马”，绵眇阁本、吴勉学本、吴刻乙。
王念孙云：“姓韩名子休。”◎孙诒让云：“韩非子外储说左上云：‘齐景公游少海，传骑从中来谒曰：“婴疾甚，且死，恐公后之。”景公曰：“趋驾烦且之乘，”使驺子韩枢御之。’此韩子休疑即彼驺子韩枢也。”
王念孙云：“案‘顺教’即‘训教’。”◎苏舆云：“王说非。言不能顺承其教以至此极。‘顺’固有‘训’义，而非此之所谓‘顺’也。”◎则虞案：此句与上文“望圣人而信其教”而来，“不能顺教”，即不能信其教。“以至此极”，加深言之耳。
孙星衍云：“言弃国而去。”◎苏时学云：“当作‘而焉往’。”
苏舆云：“而，犹汝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