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历714年6月30日,大雨。咸阳城西南郊二十里铺近卫军第三卫临时驻地。
孙铿有时候感觉自己前二十七年的生涯似乎是上辈子的事情。上辈子时他没有接触过任何一种所谓的成瘾物品。所以,对于成瘾这种事情,他起初是嗤之以鼻的。然而,这时候他发现自己实在错的离谱。
婉晨医师足足迟到了十五分钟。而这十五分钟里,孙铿经历了一段从天堂到人间再直接坠落到地狱的快速历程。当鼻涕,口水从口里喷出来的时候,他无比痛恨自己的躯体会做出这种让人恼怒的反应。躯体动弹不得,不断的抽搐。把紫苏吓得小脸煞白,而孙铿知道自己扭曲的面孔此时应是狰狞的可怕。直到婉晨医师赶到,将一剂药剂打入他的身体。几乎是立竿见影的,孙铿迅速恢复了平静。
看着眼前的年轻人沉沉睡去。婉晨收起医药箱,走到紫苏面前:“有一个坏消息。他……上瘾了。”女医师平淡无奇的脸孔上波澜不惊。似乎是在说着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但在紫苏听来,实在是不啻于晴天霹雳一般。
“明天是最后一天。”婉晨看了紫苏一眼,继续用平淡的令人咬牙切齿的口气说道:“我会尽量按时来。并且会给他抽血,检查是否已经完全清除了毒素。但是之后,我想告诉你,一个成瘾的人会非常危险。你得做好心理准备。”
“会有什么危险?”紫苏扬起满是泪滴的小脸,紧张的问道。
婉晨医师出乎意料的笑笑,这是紫苏第一次在她的脸上看到笑容。但是她的话语却让紫苏产生一种想要杀死她的恨意:“短暂的失去神智,攻击身边的人。而且,这样的状态会持续很多天。你很危险,甚至可能被他侵犯……甚至他杀死你都不自觉。但是……还是有办法的。”
被他侵犯……吗?紫苏心中浮起一种可悲的情绪。自己投怀送抱都不被接受的温润男子,竟然会变成这种只靠本能行事的野兽。听到婉晨最后的结论,她的心中又升起一丝希望:“这个人,对我们很重要。希望您能救救他。”
婉晨脸上再次浮现出玩味的笑意。紫苏发现这位貌不出奇的女医师实际上是有很多表情的:“是对你很重要吧。我会尽量想办法,但是你得知道,这种事情,最终还是要看他自己。”看着紫苏不解的样子,婉晨医师心中叹了一口气,耐心的解释道:“这样的情况,病人的意志力是否强大,是这种治疗能够成功的关键。很遗憾,我们都不知道他的内心究竟是怎样的。所以,你能做的,就只有祈祷了。”
次日,婉晨医师按时来到孙铿的面前。“抽血!”婉晨医师的面孔罩在巨大的口罩下面看不清表情。
孙铿乖乖的伸出手臂。看着对方的眼睛,萎靡的说道:“你看上去很是幸灾乐祸的样子。”
“有吗?”婉晨熟练的在他的手臂上扎上牛筋,然后用一根尖锐的中空针头刺入孙铿的静脉中。
“为什么不消毒?”孙铿突然说道。
“消毒?”婉晨医师眼睛里露出一丝慌乱的神色:“你懂得倒是不少。放心,死不了你的。”
暗红的血液流到精巧的玻璃管中,孙铿目不转睛的注视着它,道:“看来你的培训还不过关。要不要我教教你怎么打针?”
“用你教?”婉晨医师嗤之以鼻。孙铿似乎有些头晕的样子,往前一靠,头顶在婉晨医师的胸前。
婉晨身体突然僵住。因为孙铿不知何时已经轻轻环抱住了她的纤腰。“你……你放开!”她的声音突然变冷。
“血液恐怖症。”孙铿似乎铁心要赖在她的身上,口里却是平淡的惊人。
这令人羞恼的情况持续了几十秒中。脸色苍白的孙铿直起身来,带着一丝玩味的说道:“看不出来,你还挺有料的。”
婉晨医师的眼睛满含着怒火:“你想死的话,就吱一声。”
“我可不能死。”孙铿无视对方的怒火。只是一个小小的皇家医生,只不过吃吃豆腐而已:“我还有很重要的事情要做。现在,是该打针了吧?”
“哼……”婉晨医师发出一声冷笑:“大概还得等半个小时,不,也许得一个小时。我得先要看到你的血液检验报告。”再决定今天是不是停止治疗。
孙铿笑笑:“那麻烦你找一根绳子来。最好结实一点的。”
看着他熟练的把自己捆得结结实实。婉晨医师赞许的道:“没想到,居然有这种手段。”
孙铿狠狠的抽了一下鼻子,把鼻涕吸回鼻孔里。狼狈的笑着说道:“你不知道的还很多。最后一步,麻烦你一下……”他费力的扭着头,眼神落在床头小桌上一个早已经卷好的毛巾团。
“怎么用?”婉晨医师拿着毛巾团狐疑问道。
“塞进我的口里。”孙铿张了张嘴示意道。婉晨医师俯身将毛巾团送进孙铿的口中。他却突然双眼一翻,紧紧的咬紧了牙关。
是提前发作了吗?婉晨医师心中一紧,试图用手掰开他的口。然而极短的一刹那时间,孙铿脸上浮现出一抹促狭的笑意。舌头突然伸出,在婉晨医师的玉指上轻触一下,又倏地缩了回去。
“你……”婉晨感到异样,顿时羞怒不可抑。
“这是对你不给我打针的小小惩罚。”他笑着说道。心中却是涌起一种别样的情绪。
“找死!”婉晨医师终于暴走。手掌斜劈在他的脖颈,孙铿白眼一翻,真的晕了过去。
几个小时后,孙铿悠悠醒来,身上的紧缚已然松解。想想之前对那位女医师的轻薄。不由得哑然失笑。看来这种解药还有着降低自制力的效果存在。如果用在军事领域,无视它那恐怖的成瘾性的话,还是很好的吐实剂的。
一阵脚步轻响。紫苏端着一盆清水走进来。看到孙铿,展颜笑道:“你醒了?”
“嗯……”孙铿直直的望着天花板,道:“医师……什么时候走的?”
“你不知道吗?”紫苏惊奇的说道:“你体内的毒素已经清理干净了。下一步将是戒断治疗。大约需要四周时间。她说都已经告诉你了。”
看来婉晨医师没好意思把这事情告诉她。孙铿心中浮起强烈的罪恶感。最后自己做的的确太过分了。那个对自己凶巴巴的女人,虽然貌不出奇,可是对于自己有一种神秘的吸引力。尤其是她身上那种出奇紧致的弹性。以及一双令人着迷的幽深眼眸。平淡无华的面孔也因为那双眼睛而生色不少。
“看来下次要对那女人说声抱歉了。”孙铿嘴里小声的咕哝道。
每天三次定时发作的药瘾几乎榨干了孙铿身上所有的精力。连续三天来,婉晨医师只是站在他的面前,看着他挣扎,嘲弄的眼神不时挑逗着他的神经。是的,没看错!那就是挑逗。
“只要你点一下头,我就可以解除你的痛苦喔。”女人挥舞着手里的针筒,魅惑的说。
孙铿愤怒的摇头。向后缩去。这……这是在红果果的报复!孙铿恼怒的想着。一边奋力的把自己绑得更紧一些。
第四天。孙铿已经早早的把自己固定在床上。婉晨医师很快就走到他的面前,出乎意料的是,今日的她并没有戴上大大的口罩。嘴角挂着一丝嘲弄的笑意:“看来你今天准备的很充分。”
孙铿乜了他一眼,鼻孔里发出一声闷哼。闭上了眼睛。他要保持体力。婉晨医师看了身边的紫苏一眼,笑说道:“看来他的症状正在减轻。现在,你得出去了。”
紫苏无言的点点头,稍稍弯下腰鞠躬致意道:“请您尽心,医师。”
“我会的。”婉晨医师柔声道。
孙铿奋力挣扎着,鼻涕,口水从鼻孔里一股脑的喷出来。一刹间,他的脸憋得通红。床板都似乎摇塌了的惊天动地。脑子里只有一个声音在怒吼:要憋死了,真他妈的憋屈啊——
婉晨医师看到他的危急。急忙抢上一步,伸出素手拔出了塞在孙铿口中的毛巾团。
大大的喘了几口粗气。氧气又重新回到他的肺叶里。孙铿奋起心中最后一丝清明,对着眼前女人点头道:“多……多谢。”
“不客气。”婉晨医师优雅的回答:“今天你的情况有些反常。也许我可以减量一半对你注射以缓解你的症状……”
“闭嘴!蠢货!”孙铿突然爆发道:“我不想变成瘾君子。所以,那种话请别再说。”
婉晨闭上了嘴,脸上依然古井无波,但是眸子里却喷出滔天的怒火。她后退一步,冷冷的看着孙铿痛苦的挣扎。
十分钟过去,二十分钟过去……
挣扎越来越激烈。终于,紧缚在背后的双手终于解脱。一声闷响,孙铿猛地从床上跳了起来,口里发出“荷荷”怪叫,直扑过来。把猝不及防的婉晨医师扑倒在地。
温香软玉抱个满怀。场面香艳却又诡异。婉晨一瞬间芳心大乱,手心倏地弹出一柄尖锐的匕首。但看到孙铿时而清明时而迷乱的双眸,心中却是一阵动摇,喟叹一声,匕首又缩回去不知隐藏在什么地方。
纤纤玉指挡在孙铿的唇边。婉晨轻声道:“嘘……”
似乎遭遇雷噬一般,孙铿的身体突然僵住。保持着拥抱的姿势缓缓的翻转过来,一枝饱含着镇定药剂的针筒,刺在他的腰间。婉晨松了一口气。狼狈的爬起身来,看着孙铿,眼中尽是羞恼之色。
当孙铿再次醒来的时候,满眼都是素白的颜色。浑身上下,无一处不是酸痛异常。这是哪里?他张开嘴想问,却是嗓子干涩怎么也发不出声音来。
“这里是医疗站。”婉晨医师走了过来,居高临下的俯视着他,淡淡地说道:“昨晚我看到你的情况不是很好。叫人把你送到这里的。现在感觉怎么样?”
孙铿清了清嗓子,沙哑着声音说道:“还好。对了,我想既然我醒了,是不是可以回去。”
“回去?”婉晨医师有点惊奇的看着他,皱眉道:“你还需要观察。没想到,这种解药居然还有狂暴的效果。”
孙铿皱眉思索一会,道:“好吧,既然我没法回去。可否派一个人去到我的房间里,把书架第四排第三份文件拿来。”
婉晨医师看着孙铿的眼神。无奈说道:“既然你坚持。好吧。但是,我得提醒你,你现在更重要的是休息。”
“对不起,我没有休息的时间。”孙铿露出一丝说不清意味的微笑。
婉晨医师耸耸肩,转身走了出去。
病房里的灯光亮了一夜。早晨的时候,孙铿揉着惺忪的睡眼走了出来。把手里的文件交到身边的传令兵手里,道:“这阶段的队列训练可以告一段落了。接下来,按照文件上的开展下一阶段的训练。”
传令兵点头。拿着文件转身离去。孙铿看着他的背影。打了一个哈欠,摇摇晃晃的走回病房。婉晨医师站在他的背后,眼神复杂的看着他。
“喂!我可以回去了吧?”孙铿突然大声问道。
婉晨点点头,突然想起那人背对着自己实际上是看不见的。于是朗声说道:“可以。但是今天的治疗,我还会跟着。”
孙铿忽然回转身,展颜笑道:“婉晨医师,我发现你的声音很好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