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迷人。
晴朗的夜空除却繁星明月,唯有那几朵朦胧的云彩在漂浮着。
冰凉的清辉肆意洒落,染白大地一片,树木的迎光面尽被涂上了能让人心神宁静的清白色彩。
除了那被火光萦绕的橘红之地。
初秋的夜晚还不算冷,透肌但不入骨的寒意跟着飞蛾,一起在这片森林里尽情地飘荡着,肆意地游玩着,也一起被火焰无声地吞噬着。
噼里啪啦……
嗯?说好的无声呢?
别误会,这是木头在火焰舔舐下发出的声音。
面对火焰这般暴戾的行径,木头心不甘情不愿,但心有余而力不足。它只能无奈接受,眼睁睁地看着火焰在自己的帮助下,不停地熊熊燃起。
有些声音,注定显得无力;有些东西,注定是会失去。
而在牺牲了木头换来的暖意帮助之下,房七无知无觉,睡得很是香甜。
口水在嘴角酝酿着。
耐心等待了一个晚上,眼看着就要等到了放行的时机,口水们正打算一涌而出离开这个黑暗的牢笼之地,奔往它们心念已久的宽厚大地,实现那追求毕生的伟大梦想时,房七的意识半醒。
呲溜!
房七下意识地嘬了一口,口水们便失去了最后的希望,再次回到了那暗无天日,囚禁了他们一生的地方。
房七还用手擦了擦自己的嘴角,让那些自以为已经逃出生天,正在幸灾乐祸的口水们,也失去了最后的希望。
提了下薄毯,房七转头准备继续睡。
嗯,好舒服,好暖和,这被子的触感真好,小柔姐的被子就是,不是,不对!
鼻尖陌生的味道让房七一下子就惊醒了过来。
他瞪开了自己的眼睛,先看了看手中抓着的薄毯,再环顾了下四周陌生的景色,心想,这是哪啊?
他后看了看那个坐在火堆旁,低着头带着兜帽,全身被黑衣包裹着的人,心想,这是救我的那个人?
再看了看……然后房七的眼睛就移不开了。
他看见了那在火焰烘烤下激烈冒着油泡,在火光映照下泛着橘金色油光,表面已经因为微微焦化而呈现焦褐色的大块肉串!
鼻子下意识地动了动,房七瞬间就捕抓到了那漂浮在空气中,正四处蠕动爬滚的诱人香气。
牛肉牛肉牛肉!!!
一瞬间,他就做出精确的判断。
虽然不知道这是什么品种的牛,毕竟这世上牛的种类这么多,房七还没有全都闻过一遍。
不过他还是能从那与炭香混合的肉香中,闻到独属于牛的味道。
也因此,原本失去了希望,正闷闷不乐了无生趣的口水们,在一脸懵逼中获得了自由。
人生的……水生的大起大落也不过如此。
咕噜咕噜咕噜。
在视觉味觉的双重刺激下,房七的肚子发出了本能的呼唤。
那源自于人族对肉的原始欲望,也就是人们口中常说的肉欲,让房七突然想起了一件很重要的事。
这都晚上了……那我不就一整天都没吃饭?难怪这么饿!
我是有干粮没错啦,但那肉串闻起来好像很好吃的样子。
不过我和他又不认识啊,直接开口会不会有点……哎,有了!
房七灵机一动,想到了一个自以为很好的办法。
他先看了看黑衣人,看了看肉串,闻了闻味道。
他再看了看黑衣人,看了看肉串,闻了闻味道。
他皱了下眉,再再看了看黑衣人,看了看肉串。这次,他用力吸气,发出了自己能力范围内能制造的最大动静。
一时间,这片地方风卷云涌!
“啧啧,小子,你想干什么你就直说,别在那做些奇奇怪怪的行为。”稚嫩的声音从黑衣人处传来,带着讥讽的意味。
“嘿嘿。”
房七笑了笑。
就算是被看穿了想法,他也不会因此感到尴尬。
带着询问的语气,他犹豫地说道:“呲溜,那个我饿了,可以给我也分一点牛肉吗?这牛肉……”
即使黑衣人依旧低着头,表现得很是冷漠,房七也没有半点的生分,心里想的是什么就说什么。
一来,他觉得这是个好人,没什么好怕的。
二来,他觉得这是个和自己一样,喜欢说话的好人,那就更没有什么好怕的。
不过他的话还没说完,就已经被喊叫声给打断拒绝了。
“不行!!”
仿佛肉串是已经被抢走了一样,稚嫩的声音一下子就激动了起来,“我为什么要分你一点牛肉,这可是我最喜欢的东西!我凭什么要跟你分享!?”
房七感觉有点奇怪。
一开始他还没有反应过来,现在终于是想起了早上那怪异的地方。但由于实在是太饿了,只想着先把肚子给填饱的他也并不去细究这怪异之处。
抿了抿嘴,房七回道:“嗯,这样吧,你这次先把你喜欢的东西分享给我,以后有机会我就把我喜欢的东西分享给你,这样不就行了!”
“对,这样很公平,这样做是对的!”
“……”没想到房七会这样回答,稚嫩的声音没有回应。
人不语虫不鸣,风不吹树不摇,突然失去声音的环境瞬间就安静了许多。
唯有噼里啪啦。
声音的主人没有想到,原本是想为难一下房七的他,竟然反过来被为难了。
这小子喜欢的东西会是什么?会不会很好吃呢?
不过在这时,声音的主人也想到了新的问题。
语气得意,带着刁难的意味,他继续问道:“哼,你说我就信?我为什么要相信你?”
这种程度的问题,显然是难不到房七。
没有一点停顿,他直截了当地回答道:“因为我也是个好人啊,呲溜……好人不做骗人那种不对的事,所以我也不会做!”
“……”
沉默了好一会,声音才带着无奈的语气再次响起:“我真是服了……算了,来吧,吃吧。”
在发现房七不是假傻,而是真傻后,声音的主人不打算和房七继续争论。
和傻子争论问题的结果永远只有一个:那就是自己也变成傻子,然后被老傻子用丰富的经验打败。
在说话的过程中,肉香就一直在房七鼻腔里面环绕,不停撩拨着他的心,也让更多的口水们重获新生。
此时听见对方同意,房七欣喜若狂,毫不犹豫就掀起被子冲了过去,生怕走晚了一步,对方就会反悔。
好人,不代表一定会信守承诺。这是房七在成长过程中领悟到的道理之一。
眼看着伸出的手就要碰到了肉串,突然又想起了什么的房七,硬是生生地止住了自己的冲势。
他站直了身体,对着黑衣人规规矩矩地鞠了一躬,“谢谢你救下了我!”
闻言,稚嫩的声音怪笑了一下,“哈,好像还挺有礼貌。但你只是要感谢这个吗?”
“谢谢你让我吃牛肉!”
“还有呢?”
“谢谢你帮我盖被子?”
“还有呢~”
还有?还有什么?
房七有些疑惑。
此时他已经是站直了身子,低垂着的小脑袋上,眼珠子上上下下左右左右地不停转动着。
这表明他的大脑正在疯狂地运转,但又一无所获。
直到他瞄到了一抹显眼的柔光。
由于房七的肌肤光滑白皙,能在火光下折射出柔和细腻的光,这样一来,就会与沾满血渍的黑红麻布裤子形成强烈的对比。
就像从高空上俯瞰这火堆,橘红在凉白中显得格外显眼一样。
房七一下子就捕抓到自己裤子上的破洞后,那完好无损的肌肤。
“哎哎哎!我的腿怎么好了?!”房七一脸诧异,大叫了起来。
“你说怎么好的~!?”
稚嫩的声音再次响起,带着强烈邀功意味。
瞬间明白过来的房七,用再次的鞠躬满足了对方的虚荣心,并且口中还不停的赞扬道:“啊,谢谢你!谢谢你治好了我!你真是个大好人啊!”
“哎呀,别这样别这样,小事小事!”
稚嫩的声音继续虚伪地演出着,以彰显自己并不是为了感谢而帮助别人的。
“我帮助你是出于真心的,不求回报的,你不用……”
说着说着,声音就没有往下说了。
因为声音的主人听见了一些熟悉的声音。
而当他仔细聆听并且分辨出声音的来源后,他傻眼了。
那是房七吃东西的声音。
感谢完之后,房七没有继续理会他,而是直接就坐下来开始大快朵颐地吃起了牛肉串,并且发出了幸福的咀嚼吞咽声。
“喂喂喂,你吃慢点啊,留点……”
稚嫩声音忍不住开口喊停,但房七打断了他的话。
“嗯嗝~啊,你真是个好人啊。小柔姐跟我说让我一个人要小心,她担心外面的世界很乱,有很多坏人,怕我一个人不能好好的。”
“我一开始是不怎么放在心上的,因为我觉得啊,这个世界还是好人多,哪来那么多坏人啊?”
“不过没想到,我刚出来就碰到了那个坏人。幸好是遇到了你啊,如果不是的话我都不知道该怎么办!”
“你真是个好人!你是不知道啊……”
边吃着肉串,房七边滔滔不绝地诉说着自己的故事。
谁想听你的故事!
眼看着牛肉串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减少,稚嫩声音后悔了。
他想当场打死这个话痨傻小子。
我都还没吃呢,你吃这么快干什么!!
还有,不要再给我发好人卡!!
不过他还没来得及再次制止,房七就突然停下了自说自话,转而是问出了心底的疑惑。
“我说啊,嗯……我应该称呼你什么好呢?就先称呼你为恩人大哥好了……”
似乎是觉得这称呼还不错,房七咧开了嘴继续说道:“恩人大哥,我怎么感觉你的声音不太对劲啊?这感觉不像是你的声音。”
“你的声音,感觉应该要低……低沉,对,要低沉点。而且,那在你肩上的是什么东西啊?那东西……”
这时,黑衣人终于是抬起了一直低着的头。
其冷漠的双眼与房七清澈的双眼对视在一起,打断了房七说话的意图。
这是房七第一次看清黑衣男子的脸。
年龄看上去不大,应该和托尼差不多,大概是二十来岁的样子。
脸上十分的干净,大概是每天都会处理的缘故,只有近乎于无的胡渣。
很普通的长相,一眼望去没有什么记忆点,属于那种丢到人群中就会消失不见的相貌。
很普通的眼睛,不大不小,看上去也没有什么特别。
但只有在与其对视之下,才能发现男子漆黑如墨眼珠里,仿佛藏有能勾魂摄魄的深渊。
同时这深渊里又填满了“请勿接近”,透着拒人于外的冰冷漠然。
吸引与排斥,两种矛盾的元素同时存在于黑衣男子的眼中,却没有给人以突兀,反而让人感觉理应如此。
“小子,你很有趣啊!”
两人仅仅是对视了一瞬,稚嫩的声音便再次响起。
房七回过神来,却发现黑衣男子只是在静静地盯着他,并没有开口说话。
哎,为什么啊?怎么不开口就……
正当房七不解的时候,一只老鼠从男子的兜帽里露出了个头。
“你是什么时候发现我的?”
老鼠用稚嫩的声音问道,小小的眼神里带着大大的莫名意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