宛蕙在一边笑道:“娘娘你看,这小皇子长得可像皇上了,搁哪里哪里都像。难怪皇上喜欢。”她说完将小皇子抱了起来,为了不让欧阳箬产后累着,宛蕙都只是让她抱一小会,便自己接过去。
欧阳箬有些恋恋不舍地盯着宛蕙怀中的小皇子,笑道:“人都道生男孩都像母亲,怎么他倒像皇上多点。”
宛蕙打趣道:“该不是皇上经常过来看娘娘,娘娘见得皇上的面多了,自然小皇子就像皇上了。”
她话刚说完,屋外响起爽朗的笑声,只见帘子一撩,楚霍天身着明黄色的龙袍大步进来。欧阳箬要起身,楚霍天忙将她按住,又叫跪地请安的宫人起身,才坐在欧阳箬身边笑道:“今日可觉得身子好些?”他话刚问完,又转头对宛蕙急不可耐道:“快快,让朕看看儿子。”
宛蕙忙将小皇子放到他怀中,楚霍天越看越是喜欢,摸摸他的小手,忍不住亲了一口。
欧阳箬见他如此,笑道:“皇上原来是来看小皇子的而不是来看臣妾的呢。”楚霍天哈哈一笑:“箬儿吃什么醋,当然是来看你的。顺便也是看看小皇子的。”
他看了一会,对宛蕙笑道:“真如姑姑所说,像极了朕又有三分像箬儿,以后一定是个美男子!”
欧阳箬抿嘴一笑,不接口。宛蕙见楚霍天日日来,心中早就高兴得比什么都好了,自是十分应承。旁边的宫女,乳母也说不不少吉利话,让楚霍天越发高兴。
欧阳箬看着他展了笑颜,心中只觉得宁静祥和,满满的几乎要溢了出来。
楚霍天看了一会小皇子,便将他交于宛蕙,又命宫人都退下了才转身对欧阳箬道:“如今要好好给他取个名字,你且看看。”
他说完从怀中掏出一张纸,待要拿给欧阳箬,这才惊觉是一封密信。他面色微沉,将信又放到怀中,这才从袖中抽出一张写满姓名的纸来。
欧阳箬见他面色不佳,也不说什么,只将那写满姓名的纸拿来细细看了。
看了半天,才失笑道:“皇上饶了臣妾吧,臣妾可拿不定主意。”
楚霍天哈哈一笑,指了两个名字,对她道:“朕想来想去,还是这两个名字好,一个做为大名,一个做为小名。”
欧阳箬看去,一个是“涵麟”一个是“赢州”,头一个她到能理解,第二个她便不懂:“皇上,这赢州当真要作小皇子的小名?”
楚霍天点头,负手而立:“楚赢州…朕叫楚霍天,他叫楚赢州,哈哈,朕与儿子是一个天,一个州,合起来就是天下!”
他说这话之时,俊颜上豪情满满,仿佛天下家国皆在他的手中,从窗棂中漏下的天光打在他身上,泛起一片耀眼的光,明黄色的龙袍上五爪的金龙赫赫生威,衬得他若天神一般。
欧阳箬心中一动,被他这句“天下”惊得久久不能回神。
欧阳箬赶紧下床,伏跪下去:“臣妾谢皇上隆恩!”
楚霍天连忙将她扶起,微恼道:“你尚在月中,不用行礼了。”欧阳箬微微一笑:“皇上亲口给小皇子取了这么个好名字,臣妾实在是惶恐。”
楚霍天抚了她的面,平日冷清的眼眸中含了一丝的爱怜:“你应得的。朕还觉得给你少了。如今朝堂后宫纷乱一片,朕日日只有见到你与小皇子才觉得心中宁静…”
他似想起什么,轻叹了一口气。
欧阳箬靠在他怀里,轻声问道:“臣妾无用,不能替皇上分忧,柳国夫人她…”
楚霍天闻言微怒:“别提她了,她干的好事!打着朕的名义,裁减宫中用度,结果都给了她娘家放高利于民间!三分利啊,利滚利,利生利…还不知道有多少京城穷苦百姓被她柳家逼得卖儿卖女!她死十次都不够解朕的心头之恨!”
他越说越气,起身在屋内来回走动:“还有她的父亲,柳正生,打着朕国丈的名义到处收买官员,私相贿受!朕岂能容他在这个世上!”
欧阳箬一惊:“皇上如何处置他的?”
楚霍天冷冷一笑:“还能怎么处置!一个字,斩!”
斩?!
延禧宫里坐立不安的柳国夫人听得下人来报,惊得立起身来,“哐”一声,桌上的茶盏也被她长袖扫落,碎了一地的瓷片。她颓然坐下,只觉得眼前一片片发黑,好不容易镇定下来,一个箭步上前,将地上跪着的小内侍揪了起来,那根根手指捏得骨节发白。往日温婉的面庞狰狞地扭曲着,恶狠狠地问:“你再说一遍!皇上是如何定本宫父亲的罪的??若有一句隐瞒,本宫就将你杖毙!”
那小内侍有苦难言,只得战战兢兢地重复刚才的话:“启禀娘娘,皇上下了旨,说柳国丈囤积奇货,以牟取暴利…贿赂朝廷命官,私自贩卖朝廷禁用物品…其心可诛,其罪可诛…”他抖抖索索,时不时看着柳国夫人那死灰一样的面色。
“定于秋后问斩!”小内侍终于将话讲完,额头上早已经是冷汗遍布,终于将最后一句重点讲完。
柳国夫人晃了几晃,几乎要软倒在地。
小内侍趁她分神,赶紧一溜烟跑了,柳国夫人倒了,柳家也倒了,以后他还是不要为她效力,省得被牵连就大大的不妙了。
柳国夫人只觉得心中冷到了极致,往日宫女内侍一大片的宫殿如今空落落只剩下她一个人,连刚才那重金收买探听消息的内侍也跑了。
跑了,都跑了!她想笑,泪却簌簌而下。
斩!!他居然狠心如此,居然不顾夫妻情义!
柳国夫人似笑似哭,忽然她想起什么,往门外冲去。
一打开宫门,殿外的带刀侍卫就拦住她:“娘娘,未有皇上的旨意之前,您不得出宫。”
柳国夫人心头火起,“啪啪”扇了他两个巴掌,怒道:“本宫就是要出去!皇上在哪里!本宫要见皇上!皇上在哪里!!!”
她发疯似地喊着,向前冲了出去。
带刀侍卫不敢硬拦,只得赶紧叫宫女上前拉她。柳国夫人见众人将她团团围住,猛地拔下头上的金钗死死抵住细嫩的脖子,许是用力过大,竟划出一道血痕来。
“带本宫去见皇上,本宫要见皇上!再过来,本宫就死在你们面前!”柳国夫人鬓发散乱,状似疯魔一般,冲他们喊到。
侍卫统领接到禀报早就赶了过来,见状亦是傻了眼。果然女人发起疯来是谁也拦不住的。
柳国夫人趁他们一分神,分开众人向前跑去。
她要找到皇上,她要求他放过自己的父亲…他不能如此绝情。
她想着,脚步却带着她向云香宫奔去…
楚霍天正与欧阳箬说话,猛地听见外边吵嚷一片,还间夹杂着宫人的惊叫。欧阳箬疑惑地看了外边一眼,楚霍天亦是皱了眉头正要喊人进来问话。
忽然香灵跑了进来,跪下道:“皇上,娘娘,不好了,柳国夫人发了疯,真要闯进来,谁也拦不住呢。”
她正说着,柳国夫人闯了进来,欧阳箬见她那副样子,吓得浑身一哆嗦。楚霍天亦是惊呆了,柳国夫人从来最重仪态,如今这样子跟街上的疯妇一般无二。
“哈哈,果然在这里!果然在你这贱人这里!皇上,你被她迷惑了!”柳国夫人哈哈大笑,一步一步的走进来。
楚霍天见那金钗已经插进去她脖子半分,面色一沉,上前将她的手一扭,柳国夫人吃痛,手中的金钗落到了地上。
“你发什么疯!来人!将她拖下去!”楚霍天喊人。
柳国夫人大哭起来:“皇上,你不能杀我的父亲,你让臣妾死吧。臣妾宁可死了,这一切都是这个华地的贱女人搞的鬼,你不能相信她,是她栽脏陷害臣妾…是她!”
楚霍天见她越说越不成体统,怒道:“你父亲都招了,还有谁去陷害他?难不成是朕愿意他死!”
柳国夫人只是大哭,楚霍天见她如此,又唤人前来将她拖下:“回去好好看着,不许她寻短见!”
几个宫女嬷嬷赶紧上前将她拖住,柳国夫人见大势已去,皇上再也不能更改心意,大喊道:“欧阳箬!你不得好死!本宫到了黄泉地狱都要拖着你去死!…”她还未喊完,楚霍天大步上前,“啪”地狠狠将她剩下恶毒的话打了回去。
这一巴掌让欧阳箬又是吓得一哆嗦,满殿的人顿时都静了下来,柳国夫人捂着脸,满脸不能置信地望着楚霍天。
楚霍天冷冷地看着她:“原来你如此恶毒,箬儿好好地在宫里,如何能陷害你的父亲!你父亲贪赃妄法,草菅人命,他不死不足以谢天下!朕不将你牵连了,就已经算是给你天大的恩惠了。你还在这里胡闹!来人,传旨,柳国夫人失德无行,从即日起降为正四品容华,拖入宫中,无圣旨再不召见,大皇子从即日起,不准再由其教养。”
柳国夫人听了只觉得再也无一丝希望,眼一黑昏了过去。
楚霍天看了她一眼,命人将她抬回去。
一切又归回寂静。欧阳箬愣愣地看着闹剧收场,心中滋味百千。楚霍天以为她是被吓着了,只叹息地搂了她不说话。
“皇上,这会不会对柳国夫人太残忍了,她失去父亲…还要失去孩子…”欧阳箬犹豫地道。
楚霍天见她面色煞白,产后的虚弱更显得她楚楚可怜:“她的父亲罪大恶极,若不死,朕以后如何治国?而她,朕看在夫妻十几年,已经对她仁至义尽了,以她的罪名,不死也要赶到冷宫去。”
他说完,微微一叹:“箬儿心就是太善良了…”
善良?!
欧阳箬恍惚一笑,看了看自己的没在他手掌中的纤纤玉手,这双手已经沾上了血腥,已经好久都不知善良为何物了…
柳国夫人被关到延禧宫中,沉寂了几日后,便上了一道请罪表,其中说到自己德行有亏,忝为帝王身侧之人,请皇上将其没入冷宫之中,悔过赎罪。还请皇上念其往日生育养育皇子有功,将大皇子归到皇后膝下教养,以期日后成为文武全才的皇子,为国效力…
此消息一出,整个后宫皆惊。就像一次最震撼的地震,让整个后宫都闹翻了天。
宛妃林氏不顾欧阳箬尚在月中,飞一般到了她宫中,急急问道:“欧阳妹妹,你说说看,这柳氏到底是要做什么?难道她真的要将自己的孩子给皇后教养?!”
欧阳箬皱了两道悠远的秀眉,细思半晌才冷然笑道:“柳氏这个老奸巨滑的人,临了还拼着最后一招呢。看来我们都小看了她。”
林氏叹了一口气愁眉不展。欧阳箬正待说什么。忽然香叶进来禀报道:“启禀娘娘,徐娘娘也过来了。”欧阳箬点点头,命宫人将她引了进来。
徐氏一身淡烟霞色长裙,气极败坏地进来:“这个妖妇!竟然这般动作!气死了!”
欧阳箬笑道:“徐姐姐说话小声点,可别让宫人听去了。”
徐氏看了一眼林氏,哼了一声:“还怕宫人多嘴么?整个后宫都传开了,也骂开了,都说那柳氏是百足之虫死而不僵呢。对了,林妹妹也来了啊。我们三人之中,你最急了。你赶紧找你那礼部尚书的爹爹商量下,看如何阻止皇上允了她的请求,不然,以皇后那脾性得了皇子,保证头一个对付你的儿子。”
林氏吓得一哆嗦,几乎要哭了。只拉着欧阳箬的手哀哀地哭:“欧阳妹妹,苍天可鉴啊,我可没想让二皇子争什么呢。万一皇后…”
欧阳箬看了徐氏一眼,示意她不要再说,这才好声劝慰她道:“林姐姐自然是没那心思的,皇上这还不是没允呢。”
徐氏忍不住,冷笑道:“欧阳妹妹,你就别自欺欺人了,皇后在宫中有多少眼线啊,我约莫着过了一天,她该得到信了。她如今是彻彻底底不能生育了,平白得了个孩子,你们说说,她能不要么?”
林氏听了只是抽泣,徐氏面上冷然,欧阳箬亦是沉默。
柳氏这一招太厉害了,壮士断腕,竟然舍得自己的孩子,先将自己投入冷宫,取得皇上的同情与原谅,然后再为自己的大皇子谋了个出路。其心计,隐忍功夫,真不是一般女子可以比拟的。
三人面面相对,真是一句也说不出来。
楚霍天犹豫了一天,终于是答应了柳氏的请求,但是却不将她没入冷宫之中,只命他迁出延禧宫搬到宫中偏僻的院子住,只是不能随意出入。
欧阳箬得了这个消息,淡淡一笑,饮下口中浓浓的红枣枸杞汤。
好,很好!果然是柳氏得逞了,她顺顺当当地将自己的儿子送到皇后名下,只等着将来有一日,皇后将她的儿子立为储君…
宛蕙见欧阳箬不惊不躁叹了口气:“柳国夫人实在是太厉害了。这等也想得出来。皇上看着挺冷心冷情的,其实心肠也软。不然也不会应了她的请求。”
欧阳箬含笑道:“她与皇上十几年夫妻,就算是块铁也给捂软了,更何况是个人。只是还好,皇上对大皇子并无什么大的好感,顶多以后封他做个王爷,不怕柳氏来个咸鱼翻身。”
宛蕙听了却道:“娘娘也别小看了柳氏与皇后,两人若是联手也不怕将来将后宫翻了天去。姑息养奸从来得到的结果都是不好的,娘娘要小心才是。”
欧阳箬一愣,深深地看了宛蕙一眼,这才肃然道:“姑姑的教诲,本宫听明白了。”
宛蕙一叹,略略行了个礼便退了下去。
楚霍天的旨意一下,远在避暑山庄的皇后立刻有了回应,差人回京道,说皇后身体日好,打算过一个月启程回宫。
皇后要回宫了。一直在避暑山庄修养的皇后终于要回来了。
欧阳箬看着怀中的小赢州,心中掀起滔天巨浪。屋外已是浓浓的秋色,那屋外的高大的梧桐树的叶子一片片黄了,落了一地,远看去,满地的金黄,带着最后秋的娴静与美丽。
小赢州似也感到母亲的悲意,哇哇地哭了起来。欧阳箬边笑边哄:“哭什么,总归母妃不能让你饿着,冻着,咱娘俩还要一步一步走到最后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