卢母走在山道之上,步履蹒跚,卢存孝已经抢上前去,众匪吃了一惊,瞧见那边官兵毫无动静,这才放心。
卢存孝扶住老母亲,七尺高的汉子,已经是眼圈泛红,激动道:“娘,孩儿以为再也见不到你……!”
卢母只是用一种极为冷漠的眼神看着卢存孝,卢存孝自然也感觉出来,摸了摸自己的脸,见自己脸上竟还沾着血块,只以为母亲认不出自己,急忙搓了搓脸,咧嘴笑道:“娘,是我,我是存孝。”
“你是存孝?”卢母不但表情冷漠,就连声音也是异常冷漠:“你就是那个对我承诺,会帮着老百姓讨回公道的存孝儿?”
卢存孝忙点头道:“是,娘,孩儿脸上脏,你认不出孩儿……!”
“啪!”
卢存孝话没说完,一声清脆声响起,卢母竟然是鼓足了全身的气力,一巴掌扇在了那张凑近自己的脸庞,卢存孝身后不远的众匪看的一清二楚,都是吃了一惊,一时间不知卢母到底为何会掌掴卢存孝,有人甚至以为老人家是被官兵惊吓过度。
卢存孝捂着脸,即使母亲使了全力,但毕竟是年过六旬的老人,卢存孝铁骨汉子,这一掌在肉体上几乎没有什么疼痛,但是他的心却是一沉,惊讶道:“娘,你……你这是做什么?”
“可还记得你的父亲?”卢母冷笑道:“他一生刚正,从没有做过对不起人的事情,他是堂堂男子汉,从不走卑鄙龌蹉之事。”
卢存孝点头道:“孩儿知道,孩儿也一直一父亲为榜样。”
卢母冷笑道:“都说虎父无犬子,可是我和你的父亲,却生出你这样一个逆子,你助纣为虐,败坏了家风,还有什么好说的?我的存孝儿早已经死了,从上山的那一天,他就已经死去,你不是我的儿子……!”
卢存孝实在不知道老母亲为何突然发了这么大的火,“噗通”一声,当着所有人的面跪在母亲面前,颤声道:“娘,孩儿……孩儿并没有为非作歹,你说的助纣为虐,孩儿……!”
“虬将军的所作所为,我老眼昏花,不能辨清是非,可是你父亲幼时教了你许多的仁义道德,难道你就不能分清是非?”卢母气得浑身颤抖。
卢存孝跪在地上,抬头看着母亲,道:“娘,孩儿有什么过错,你尽管训斥,可是……孩儿实在不明白你说的是什么。你说的助纣为虐,是指虬将军?虬将军为民请命,当初咱们几个村子,数度遭受劫匪,如果不是虬将军相助,都已经饿死……!”
卢母长叹道:“画虎画皮难画骨,知人知面不知心……你口中的虬将军,只不过是一个道貌岸然的伪君子,他坏事做尽,丧尽天良,却做出一副假仁假义的姿态……!”
“娘……!”卢存孝万想不到卢母会这样说虬将军,忽然间想到什么,目光向对面望过去,只见山道对面的屏障后面,一群官兵严阵以待,并无动作,立时问道:“娘,是不是官兵说了什么?他们是否在你面前诋毁虬将军?娘啊,葫芦寨与他们势不两立,他们对虬将军恨之入骨,这才在你面前诽谤虬将军,你怎能相信他们的话?”
卢母冷笑道:“你以为只是三两句话,就能蒙骗老身?”
卢存孝张了张嘴,却没有说出话来。
见卢存孝不说话,卢母厉声问道:“你可去过飘香峰?”
卢存孝摇头道:“娘,你该知道,上山之后,孩儿被虬将军分到了祥云峰,此后更是承蒙虬将军器重,将祥云峰托付给孩儿,孩儿日夜镇守祥云峰,偶尔会到旭日峰参加会议,莫说飘香峰,其他各峰孩儿也几乎没有踏足……!”
“你虽然没有去过飘香峰,那你对飘香峰的事情难道是一无所知?”卢母神情依旧冷漠。
卢存孝倒是担心官兵随时会冲过来,恭敬道:“娘,咱们有事,先过去说,这里不安全。”
卢母向众匪这边看了一眼,摇头道:“到了那边,老身反倒觉得不安全。一直以来,老身觉得自己是生活在一群有志之士的豪杰身边,可是直到今日才知道,这是一群披着人皮的畜生而已……!”
卢存孝苦笑道:“母亲,他们都是铁血男人,绝不是什么披着人皮的畜生。”
“卢存孝,飘香峰那些姑娘是怎么回事?”卢母厉声问道:“她们中间,可有你祥云峰抢夺回来的人?”
卢存孝一怔,摇头道:“娘,你也知道,孩儿此前只是帮着虬将军收复其他各路起事的人马,偶尔会去抢夺官府的粮草财物,从不去打劫百姓,更不会抢夺姑娘回来……!”
“那你知道这事儿?”
卢存孝犹豫了一下,终于道:“此事孩儿以前有过耳闻,后来孩儿为此事询问过虬将军,虬将军解释过,飘香峰的姑娘,有些是无家可归的女子,暂时栖身在那边,有些……有些本就是从外面请回来的……娼妓……她们分开居住,虬将军也知道山里的弟兄大都没有女人,所以……所以……!”却不好继续说下去。
“娼妓?”卢母浑身颤抖,“都是好人家的姑娘,被一群畜生糟蹋,反说她们是娼妓……!”她抬起手,又要去扇卢存孝的耳光,只是瞬间剧烈咳嗽起来,身体摇摇欲倒,卢存孝急忙要去扶,却被卢母一把推开,卢存孝焦急不已,却又不知如何是好。
便在此时,却听到身后有人惊呼道:“将军,小心,官兵来人了。”
卢存孝立时握紧战斧,转头看去,却是瞧见从对面缓缓走过来一人,那人一身官袍,貌不惊人,但是全身上下却散发着一股肃穆的威势。
卢存孝霍然起身来,提着战斧,眼看着那人缓缓走近过来,那人年纪很轻,步伐沉稳,背负双手,孤身前来,却是气定神闲。
眼睁睁看着对方靠近过来,距离六七步远,卢存孝忽然抬手,战俘提起,厉声道:“站住!”
那官员果然站住,上下打量卢存孝几眼,露出淡淡微笑,道:“果然是一条好汉子,卢存孝,你应该知道本官是谁吧?”
卢存孝亦是打量楚欢几眼,身体忽然一震,失声道:“你……你是楚欢?”他并无见过楚欢,但是却听过关于楚欢的传闻,知道西关道总督是个年纪轻轻的官员,亦是大秦帝国立国以来,最年轻的一位总督,眼前这名官员不怒自威,而且年纪轻轻,但是官袍却很讲究,卢存孝只是微一思索,立刻就想到了是谁。
只是他没有想到,如今两军对阵,正是你死我活之时,所谓君子不立于危墙之下,楚欢堂堂西关道总督,却孤身犯险靠近过来,这让卢存孝有些吃惊,心里却还是有些佩服楚欢的胆气,嘴中却已是冷笑道:“楚欢,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你自闯,你觉得孤身过来,十分威风,你可知道,我现在就可以将你拿下,你那些虾兵蟹将,也来不及救你。”
楚欢哈哈笑道:“如果有这个担心,本督也就不会过来了。卢存孝,本督听令堂说了一些你的事情,知道你不是一个为非作歹的恶徒,虽然你投奔虬将军,在虬将军麾下做事,但是并没有做什么丧尽天良的事情,而且令堂也说过,你上山的时候,带来了几个村子几百号人,他们上山之后,也都分在你的部下,你对他们多有约束,他们并无残害百姓,并非葫芦寨其他各寨穷凶极恶的匪徒可比。”顿了顿,看了卢母一眼,微微一笑,这才道:“本督与令堂说话之时,说过一句话,浪子回头金不换,一个人做错事不可怕,就怕做坏事,做错事,可以改,做坏事,就回不了头。”
卢存孝陡然大笑道:“看来你是过来要劝降老子?”
“不错。”楚欢凝视着卢存孝,“因为你还有救,而且本督从令堂身上看到了嫉恶如仇的性情,有这样一个母亲,本督很难想象她的儿子会是一个穷凶极恶的人。”
卢母终于道:“孝儿,你可知道,飘香峰有上百名被抢夺回来的好姑娘,她们被关在石窟里,被那些畜生糟蹋,许多人不堪耻辱,有的自尽而死,有的则是被活活折磨而死。那是为娘亲眼所在,不会有假,你一直视为英雄的虬将军,其实是一个狠毒残酷的卑鄙小人。”
卢存孝有些惊讶。
“卢存孝,飘香峰那么大的一场人间惨剧,你竟然不知缘由,真是让本督吃惊。”楚欢叹道:“你当真对此一无所知?”
卢存孝眼角抽搐,牟然回过身,厉声道:“张牛,你给老子过来。”
群匪之中,一人忐忑不安从人群中上前来,小心翼翼道:“卢老大……!”
“你去过飘香峰。”卢存孝盯着张牛的眼睛,“当初你们随我立了功牢,虬将军给大家赏赐,可以让你们去飘香峰,你领着十几号人都去过。”
张牛尴尬道:“是……!”
“你告诉过我,飘香峰的姑娘,本来都是娼妓。”卢存孝冷冷道:“你还说过,那些无家可归的姑娘虽然在飘香峰栖身,却与那些娼妓分开居住?”
张牛见得卢存孝目光如冰,忽地跪倒在地,颤声道:“卢老大,那些……那些都是飘香峰……飘香峰的人让我们这样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