船行数日,这日正午时分,终于靠近徽江的一处码头,在船上向南远眺,依稀看到远方一座灰蒙蒙的影子,楚欢知道那就是卫陵府城,这座古城他自然是早有耳闻,但是记忆最深的,却是曾经在此城颐养天年的一名致仕官员。
方熙!
楚欢当初从天宫地道脱身,尾随在冯元破和赤练电之后,却从冯元破的口中得知了当年狼兵西进的一些事情。
他记得清楚,当初风寒笑身边又一名谋士,叫做方熙,跟随狼兵西进,后来因功进入户部,甚至坐到了户部侍郎的位置,致仕之后,此人便是在卫陵府颐养天年。
只是他更加记得,数年前,卫陵府发生了一桩血案,而受害者就是那位致仕的户部侍郎方熙。
当年西进的几位重要人物,风寒笑被害,林庆元已死,方熙被杀,显然卫陵府那桩血案并不是偶然发生,必然与风寒笑等人被害有着极大的关联。
船只停迫在码头,楚欢这才发现,这处码头也是设了兵站,驻有金陵兵。
张剑率先下了船,楚欢等人等候了小半日,张剑返回之时,却是向西门毅道:“西门大人,再有小半日路途,就能到得卫陵府城,我们就护送到这里,接下来有其它兄弟护送你们过去。这里倒是准备了马车,不过十分简陋,还要委屈大人一阵。”
张剑并没有说谎,码头兵站确实来了一辆马车,十分简陋,此外专门安排了一队兵士前来护送。
西门毅倒也不以为意,上了马车,楚欢等人自然只能徒步跟随。
好在卫陵府城距离码头的路途确实不算远,不到两个时辰,便已经到了城门之外,斑驳的卫凌府城墙沐浴在阳光之下,显得古老而肃穆。
城外却早已经有人等候,显然是事先有人提前向徐昶禀报。
“鄙人是仁王麾下的礼官。”来人笑容和蔼,但是任谁都能看出那只是礼节性的笑容:“仁王知道贵使前来,本要立刻召见,可是事有不巧,仁王有急事要办,所以现在还不能接见,令下官先带诸位前去驿馆,只待事情办完,立刻与贵使相见。”
这人话也不多,说完之后,便即领路进城。
楚欢早听说卫陵府城素来繁荣热闹,可是进城之后,却发现整座城显得十分的冷寂,所过之处,虽然商铺也都开着,但是街上来往的行人却并不多,偶尔有人走过,也都是行色匆匆,宛若背后有人追赶一般,连续拐过几条街,都是如此,而且商铺里面的伙计也都是一副无精打采的模样,即使门前有人走过,却是连眼皮子也不抬。
马正等人却也是心下疑惑。
他们其实也能看出来,且不论通州,便是连西北朔泉城,显然也没有卫陵府城这般磅礴宏大,卫陵府城城高墙厚,岁月古老,一看就知道是历史悠久的古城。
随行护卫之中,亦有人知道,卫陵府城被称作是天下四大名城之一,而且是帝国中部最繁华的一座城市,照例说该是车水马龙往来不息,但是眼前所见之景,却远处众人意料之外,其热闹程度,甚至还比不上西北的一座县城,更不必说与西北朔泉的繁华相比。
虽说金陵此前发生动乱,但是朔泉曾经还遭受过西梁人的占领,如今的朔泉,虽然还没能恢复到当初最为鼎盛时期,但是却也是繁华热闹,浑不似卫陵府城这般死气沉沉,毫无朝气。
按理来说,城中的商铺摊头都该是叫卖声不断,但是所过之处,竟然没有一家商铺有人叫卖,而且经过的许多宅邸,都是大门禁闭,一片死寂。
楚欢甚至觉得,自己倒似乎进入了一座空城,在街道之上,见到的兵丁甚至比行人还多,每走一段路,便见到一队持枪跨刀的巡街兵士冷冰冰走过。
礼官将一行人带到了卫陵府的驿馆,如同许多城市一样,卫陵府也设有专供官员来往住宿的驿馆,不过进到馆内,便知道这座驿馆已经许久没有住人,庭院之内的石道上布满了灰尘,许多墙壁上甚至爬上了青苔,礼官笑道:“诸位,这里有阵子不曾住人,事先也不知道诸位前来,所以未能彻底打扫,让诸位委屈了。不过诸位放心,我们已经派人打扫出了一间院子,里面十分干净,所需物品也一应俱全,诸位住在里面,应该不会为难。”
西门毅只是微微颔首,道:“有劳了。住宿好坏,并不要紧,只是希望仁王能够早日接见,大事要紧!”
“放心放心。”礼官笑道:“仁王手头一空,必然会立刻召见。是了,我们已经安排了仆从,诸位如果有什么需要,尽管吩咐他们,这驿馆之中的每一个人,诸位都可以随意差遣,需要什么尽管开口,不必客气。”
西门毅拱拱手,礼官却也并不多言,告辞离开。
一行人进了收拾好的庭院,正如礼官所言,确实已经打扫干净,院外还有两名仆人随时候命。
院子里倒是有几间房舍,足够六人住下。
西门毅自然是住在主屋,楚欢等人也在主屋边上的房舍住下,收拾妥当之后,马正立刻带人将庭院前前后后里里外外检查了一遍,确定无事,这才放心。
“从现在开始,无论吃喝,都要小心。”将众人聚集到一起,楚欢才轻声道:“特别是他们送来的食物,必须先行检查,确定安全,才能入口。此外晚上轮流值守,就是睡觉,也要提防,不可疏忽。”
马正轻声问道:“老大是担心会有人害我们?”
“这是徐昶的地盘,我们对此人知之甚少,不得不防。”楚欢轻声道:“人心难测,总要提防才是。”
西门毅点头道:“所言极是。”顿了顿,才轻声道:“徐昶没有见我们,自然不是有什么大事,不过是找寻借口,想要晾我们一晾。”
“这个我也想到了。”楚欢冷笑道:“他自然已经知道我们的来意,想来是想故意晾着我们,消磨的我们的气势。”
西门毅抚须微笑,楚欢示意众人退下之后,西门毅才轻声道:“大王进城之后,有何感想?”
“先生是指街道上冷冷清清,一派死气?”
西门毅微微颔首,楚欢轻笑道:“徐昶虽然钱粮众多,不过现在看来,他得了钱粮,却是失了人心。”
“哦?”
“我在船上就听那张剑说起,徐昶为了敛财,在金陵横征暴敛,特别是对金陵的士绅富商,盘剥凶狠。”楚欢轻声道:“徐昶占据了卫陵府,看来也是担心人心不服,所以城中遍布敬哨,而且先生也瞧见了,巡城的兵士多如牛毛,城中人迹冷清,自然是与此有关。”
西门毅点头笑道:“不错,虽说徐昶占了金陵仓,又盘剥敲诈了无数钱粮,后勤充足,但是他的所作所为,与那些抢掠的乱匪并无区别,是不得人心。如今卫陵府城还能太平,不过是他以武力震慑,百姓士绅们迫于徐昶的残暴,不敢吭声,但这已经说明徐昶的根基并不稳。”顿了顿,嘿嘿一笑,道:“如果徐昶以后连战连捷,兵凶将猛,那倒也罢了,可是只要他在战事上稍有挫折,不出意料的话,必然会后院起火,他靠金陵起家,但是弄个不好,却要被金陵的一把火吞噬。”
“他要晾着我们,我们也不必着急,看看他到底要耍什么花样。”楚欢笑道:“先生,连日赶路,你也疲惫了,吃些东西,然后早些歇息。”
“大王也早些歇息。”
金陵方面,对楚欢等人的招待却也不敢怠慢,晚餐倒是送来整整一桌子的酒菜,都是好酒好菜,等到仆人们将酒菜摆满桌子,退下之后,楚欢才小心翼翼检查了每一道菜,酒水自然也不放过,确定一切安全,众人这才毫不客气开吃。
酒足饭饱,自有人过来收拾,当夜无话,马正等人分成两班,轮流值守。
次日一天,也并无人来打扰,不过每顿饭都是及时供应,到了黄昏时分,楚欢正与西门毅在听内说话,却听到外面传来脚步声,人未至,却已经听到一个洪亮的声音笑道:“楚王使者何在?徐煜特来拜会!”
楚欢和西门毅对视一眼,却都没有听过“徐煜”之名,却都已经起身,到得门前,只见到院内站这几个人,礼官在前,边上是一名锦衣玉带的中年人,三十六七岁年纪,国字脸,浓眉大眼,倒也是气宇轩昂,他手指上戴着几枚戒指,金光闪闪,珠光宝翠,异常的奢贵。
礼官见到西门毅出来,已经拱手笑道:“西门大人,这位是梁国公,特来看望大人。”转向那中年人,“国公,这一位便是西北楚王派来的使者,西门毅西门大人!”
西门毅打量徐煜两眼,楚欢站在西门毅身后,面不改色,心下却是好笑,这徐昶自己称王倒也罢了,可是却急不可待地封公拜爵,忽然间就跳出这么一个梁国公来,秦国南征百战平定天下,立国二十载,也只封了两位国公,这徐昶倒好,只占得金陵半壁,自己称王不说,麾下就已经出现了国公。
不过此人既然被封为梁国公,仅在王爵之下,亦可见此人徐昶麾下的地位不凡,与徐昶的关系必然是十分的亲密。
西门毅此时已经拱了拱手,徐煜已经往前走过来,笑道:“这位便是西门大人吗?王兄有事在外,不能接见,却也不能怠慢了贵使,特来看望。”
楚欢听他称呼徐昶为“王兄”,又想他名字叫做徐煜,与徐昶同姓,立时便想到,难道眼前这位梁国公,乃是徐昶的兄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