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不屈本就是带病前来西北,西北的气候环境比不得关内,十分的恶劣,时有风沙,再加上余不屈总揽西北事务,身体透支严重,经过今日窦波之事,再也难以支撑,当堂吐血。
众人都是大惊失色,纷纷上前,楚欢小心翼翼扶着余不屈坐下,许邵则是已经让人赶快去叫大夫,余不屈却勉强抬起手臂,道:“不……不要叫大夫!”
薛怀安急道:“老将军,你身体如此,怎能不叫大夫?”挥手道:“快去请大夫过来!”
余不屈摇头道:“不要去。城中未必没有西梁人的奸细,你们要记着,绝不能让西梁人知道此事,本将……本将并无大碍!”扶住椅把,勉强站了起来,“公务要紧,你们都先退下去。许邵,立刻安排人往各州,传本将之令,将窦波盗用将军令一事晓知各处,立刻废除入关函。另派人前往西谷关,吩咐达奚彰严锁西谷关!”
许邵拱手道:“末将领命!”知道不能耽搁,急忙下去安排。
余不屈又挥手吩咐众人退下,去办理公务,众人虽是不放心,但也不敢抗命,俱都退了下去,片刻之后,大堂之上,便知剩下余不屈和两名使者。
薛怀安叹道:“老将军,今日所见,让本官惭愧,老将军你要多多保证身体,西北不能没有你,大秦更不能没有你!”
余不屈道:“国强,没有余不屈也可太平安宁,国弱,便是有十个百个余不屈,那也是不成的。”摆手叹了口气:“窦波是为本将而死,他是条好汉子。”
楚欢问道:“大将军,窦将军说过,士绅豪族囤积粮草,为何不向他们强征?”
“地方豪族,不是说动就能动的。”余不屈道:“本将说过,西北一切安定为主,后方不稳,前方必定有变。本将又何尝不知道那些士绅豪族囤积了粮食,但是如果对他们强行动手,后果更是不堪设想。当年天下大乱,圣上平定西北之时,最是困难,不但是因为西北人勇猛,更是因为西北豪族众多,十分齐心,想要收服,十分困难。陛下当年为了征服西北,煞费苦心,甚至对西北豪族也是有所忍让……他们田产无数,家仆云集,西北的经济,素来都是控制在他们的手中,如今西北正值非常时期,想要抗拒西梁,还必须要他们多家加助,不可对他们用强。”
这位果敢骁勇的沙场老将,在提及西北豪族之时,多少还是有些无奈。
皇帝平定天下,每攻占一地,首先要安抚当地的士绅豪族,这些士绅豪族在地方上都是根深蒂固,人脉广阔,若是得罪,他们联手起来,必定能让一地天翻地覆。
地方官员到任,第一件事情便是要笼络当地豪族士绅,否则就算是朝廷命官,办起事来,那也是寸步难行,而且这些豪族士绅的弟子,为官为吏者也不在少数,实际上士绅豪族素来就是官员和百姓之间的一座纽带,官员无论在地方上办什么事儿,必定要经由地方豪绅协助方可能顺利进行。
地方豪绅田产众多,家仆云集,乃是帝国一股强大的势力组成,他们既是政治的组成部分,却又是商业不可或缺的力量,在外地为官者,往往叙到乡谊,便能凝结成团,在本地的豪族士绅,互相结交、联姻,组成了一个庞大且恐怖的关系网。
西北豪族相比起关中豪族,更是势力庞大,西北环境恶劣,地广人稀,地方豪族所占的土地面积更是庞大,积攒的财富自然是更多,人脉关系更紧,莫看西北一些不起眼的官员,一些斯文无比的文士,又或者贪婪图利的豪商,他们在表面看起来没有什么太深的交情,甚至互相之间有时候出现矛盾,但是这些人都有可能是地方豪族的成员,一旦遇到外来势力的打压,便会抱成一团,齐心合力对付外来势力。
余不屈是跟随皇帝打天下的老将,他当然知道地方豪族势力的强大,更知道一旦真的对地方豪族用强,将会是怎样一个后果。
如今西北正值战乱,要安军心,要安民心,也一定要安豪族之心。
楚欢从余不屈的脸上,感觉到了西北豪族却是不可轻易动弹,却听到薛怀安已经叹道:“老将军,为何要坚持处斩窦波?用人之时,窦波实乃良才……!”对窦波很是同情。
余不屈道:“薛大人,窦波跟随本将三十年,也正因如此,本将不得不忍痛斩之。”终于靠在椅子上,道:“窦波乃是本将麾下的嫡系将领,但是西北十六万大军,大部分将领,却都是风寒笑留下来的旧部,要想安定军心,必定要做到赏罚分明,若是不杀窦波,且不说无法向百姓交代,更是无法让三军军律严明。”
薛怀安明白过来,微微点头。
西北将士本事风寒笑统帅,余不屈属于后来者,想要将这班残军败部约束住,收住他们的心,自然是要奖罚分明,军法森严。
窦波是余不屈身边的心腹将领,他盗用将军令,那是犯了死罪,若是余不屈宽恕,风寒笑麾下的旧部口中不说,心里自然不服,若是这样,军纪森严号令严明也就无从谈起。
“大将军,你身体不适,多多歇息。”薛怀安拱手道:“明日一早,我等便要启程前往西梁,大将军还请多多保重啊!”
余不屈道:“薛大人,楚大人,西梁一行,路途遥远,凶险未知,你们也要一路保重。”顿了顿,忽然想到什么,道:“金古兰大沙漠浩瀚无边,若没有向导,实难穿越。据本将所知,雁门关外与金古兰大沙漠之间,有一片湖泊,唤作落雁湖,落雁湖畔据说住了许多人,都是一些骆驼客,他们对大沙漠颇为熟悉,只要出重金,便可担任向导,你们出关之后,可寻找落雁湖,若是所言不虚,可以雇佣向导,这样穿越大沙漠会更方便一些……!”
薛怀安拱手道:“多谢老将军提醒。”
楚欢想到一事,轻声问道:“老将军,下官想向你打听一个人,不知老将军是否见过?”
“何人?”
“此人叫做裴绩!”楚欢道。
“裴绩?”余不屈微一思索,才摇头道:“并无见过此人,楚大人找他?”
楚欢道:“他是下官的一位朋友,此前要往西北来,想要为国尽一份力,只是……看来他并没有见到大将军!”
“哦?”余不屈叹道:“看来也是一位心挂社稷安危之人,如今西北许多人只知往关内跑,往关外来的却是没有几人。”低语道:“裴绩……本将会下令找找此人!”
“唔,这位朋友腿脚有些不便。”楚欢道:“但是下官觉得此人很有才干,如果真能为大将军所用,或许也能有些帮助。”
余不屈颔首道:“国家有难,匹夫有责,裴绩能够出关报效国家,不论出身,只要有能耐,本将会给他机会!”
……
……
次日一早,使团便即早早起程。
余不屈并没有亲自相送,只是派了人带领使团前往宁山,宁山距离北原县城并不遥远,清晨出发,不不到正午,便已经感到了宁山,宁山已经是最前线,越过宁山,便将进入西梁人控制的区域。
宁山并不高,也不险峻,山上的树木已经不少都被砍伐,用作在山下修筑防御工事,薛怀安等一干使团成员登上宁山之时,阳光正悬挂在当空,虽然宁山不高不险,但是从山上俯瞰下去,却也能够瞭望甚远,除了瞧见宁山脚下修筑的漫长防御工事,更是远远瞧见了远方的西梁人营帐。
依稀可以看到西梁人的营帐连绵起伏,黑压压的一大片,在阳光之下,更是给人一种极强的压迫感,楚欢甚至能够看到营帐那边有骑兵来回飞驰,卷起尘沙,尘灰滚滚。
楚欢知道,出甲州进入金州,即使快速赶路,也要七八日的时间方能抵达雁门关,这一路所行,都将是西梁人的占领区。
下了宁山,车队穿过了防御工事,回头看时,只见西北军将士远远望着,谁也不知道他们心里现在在想着什么。
其实双方营地之间最多二十里地,中间是一片空旷的无人区,三百多人的使团队伍,在苍穹之下缓缓地向西梁人的营地移动过去。
车队连上那辆颇为神秘的马车,本来有六辆车子,但是出发之前,在平原城进行了补充,有增加了四辆马车,都是满载路上所需的物资,最重要的自然是食物和水,而且使团上下每一个人都是配发了一只水袋子挂在马鞍上,虽然并不清楚沙漠到底是个什么情况,但是大家也都知道,水在沙漠里那将是极其重要的资源,每个人配备一直水袋子,可以在进入沙漠之前,再进行补充。
这些水袋子都是一场的坚固,而且十分大,可以充装极多的水,如果能够省用一些,支撑个七八日那是绝对不在话下。
除此之外,马车上还备了帐篷,进入沙漠之后,晚上自然不能露天歇息,所以帐篷也是必带之物,另外还有不少药品以及打火石。
每个人的马背上,还多了一只包袱,里面装有厚厚的棉衣。
关内此时正值五月,气候温暖,但是出关之后,温度就低了不少,据说越往西梁去,温度就会越低,而且大沙漠日夜的温度相差极大,白天温度极高,晚上温度则是极低,事先如果没有好好准备,进入沙漠都可能会被冻死。
这些物品,使团当然不可能指望着西梁人为自己准备,出京之时也没有过多准备,直到在北原城内,才有人及时提醒,使团这才迅速准备妥当。
虽然在宁山之时便可遥望到西梁人的军营,但是真要往那边过去,却也不是那么迅速,中间甚至还隔了一条河流,好在并不深,使团淌河而过,渐近西梁军营之时,远远就瞧见一队西梁骑兵正飞驰而来,人数有百众,风掣雷电般,很有气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