瀛仁心中难受,可又无可奈何,他想上去,但是瀛平手中拿着刀,方才若不是楚欢,瀛平那一刀就算杀不死他,也能让他受重伤,他此时也不敢靠近,神情凝重,终是转身离开马厩,孙德胜急忙跟上,楚欢看了瀛平一眼,终是也跟了上去。
瀛平心情很是不好,走了一小段路,感觉浑身颇为无力,瞧见路边有一块石墩,当下走过去,也顾不得一身锦衣,一屁股坐了上去。
孙德胜见得瀛仁神情难看,心中担忧,小心翼翼问道:“殿下,你……!”
瀛仁摇摇头,道:“我没事。”瞧见楚欢走近过来,苦笑道:“先前都说三哥疯了,我还将信将疑,今次看到这种情况,看来并无虚言。”
楚欢此时倒也有八分相信瀛平是真的疯了,楚欢自问观察力极好,瀛平无论行为举止,甚至是神情,明显都已经是神智不清,除非瀛平是生来就带有旷世的演技,否则绝难逃过楚欢的眼睛,他只能安慰道:“事已至此,殿下也不要太难过。”
瀛仁苦笑道:“楚欢,你说本王日后会是怎样一个结果?”
楚欢一怔,见得瀛仁神情颇有感慨之色,想不到这家伙如今却是多愁善感起来,道:“殿下不必多想,殿下贵为帝胄,日后自然是一帆风顺。”
“大皇兄在我还没有出生的时候,就已经战死沙场。”瀛仁抬头望着黑洞洞的天幕,“太子哥哥双腿残疾,宛若废人,三哥如今又成了这个样子……大姐嫁给黄矩的孙子,先是黄庭郎被刺客所杀,成了寡妇,如今黄家谋反事败,父皇已经让人将大姐接回宫,她抑郁寡欢,终日不言不语,心中必定是十分的难过,皇妹……!”顿了顿,摇头叹道:“你有所不知,皇妹她……她失踪了……!”
楚欢早知此事,却还是问道:“如今可有公主的消息?”
瀛仁摇摇头,道:“听说父皇已经派出了神衣卫朱雀千户专门负责此事,四处找寻皇妹,只是直到今日,依旧没有皇妹一丝儿消息……!”他显然不愿意多提着沉重的话题,苦笑道:“我的兄弟姐妹,如今都成了这般模样……!”
楚欢心中却也颇有些黯然。
他此前还没有怎么意识这个问题,但是此时瀛仁一说,楚欢却陡然意识到,皇帝的子女,似乎命运都不是很好。
“汉王当初何其精明,想不到竟然会有这样的一天。”孙德胜在旁也是忍不住叹道,“这事儿就算说出去,只怕也没有人相信。”
瀛仁这一次没有怪孙德胜多嘴,只是皱眉道:“本王也是奇怪,多少人谋反事败,也并没有听说他们疯了,怎么……怎么偏偏三哥却突然疯了?”
楚欢微一沉吟,终是轻声道:“殿下觉得汉王不会疯?”
“到了这个份上,还有什么怀疑的。”齐王摇头道:“回宫之后,我要求见父皇,恳请父皇找寻良医,为三哥诊治。三哥就算有罪,也不能是这般样子。”
楚欢微微颔首,齐王见到楚欢若有所思的模样,忍不住问道:“你怀疑三哥是装疯卖傻?”
“殿下误会了。”楚欢摇头道。
齐王叹道:“你也不必瞒我,其实私下里已经有人怀疑三哥是在装疯。三哥与安国公一起谋反,父皇盛怒之下,就算是父子,也未必不会惩罚三哥。但是三哥这样一疯,父皇便不忍为难他,所以有人怀疑三哥为了避祸,这才故意装疯。”随即摇头道:“他们是没有看到三哥如今的模样,楚欢,你也看见了,你觉着三哥是真是假?”
“臣不敢擅言。”
“在我面前,有什么擅不擅言的。”齐王皱眉道:“有什么话你尽管说就是。”
楚欢沉吟一下,终于道:“瞧情状,汉王似乎是真的疯了。不过……!”
“不过什么?”
“正如殿下所言,汉王突然疯癫,确实有些不同寻常。”楚欢轻声道:“据说就在谋反当夜,汉王便在通天殿疯了……!”
“不错。”齐王点头道:“据说轩辕绍领兵在通天殿北门堵住了安国公他们,安国公他们本来是想从北门逃走,轩辕绍却早已经带人在北门外埋伏。拿下他们之后,轩辕绍去向父皇复命,将安国公等人交给了马仲衡看押……后来马仲衡急匆匆到了礼台,向薛怀安所禀的,就是三哥疯癫一事……!”
楚欢并没有立刻说话,沉默片刻,终于再次问道:“殿下,听说当天晚上,有两名武京卫欲图刺杀殿下?”
齐王一怔,随即脸上出现恼色,道:“不错,那两个狗杂碎,盯着本王,满场追杀,如果不是师傅和郎毋虚突然出现,本王已经死在他们手中。”
楚欢皱眉道:“殿下所言不错,如果不是郎毋虚他们,殿下恐怕已经遇害……!”又问道:“殿下事后可查究此事?”
“当然有。”齐王握拳道,“但是并无结果。本来我是要让人查出这两人的底细,我倒要查查,这两个家伙为什么放着文武百官不动,却偏偏想要杀了本王……可是本王当夜离开通天殿之前,让郎毋虚将那两具尸首拖回京,那两具尸首却突然消失……!”
“消失?”楚欢眉头更是紧皱。
齐王点头道:“通天殿到处都是尸首,近卫军的人要善后战场,郎毋虚后来去找,却怎么也找不到那两具尸首,也不知道是否被近卫军处理掉。”摇头道:“如今就算那两具尸首放在我面前,我只怕也不认识了,那两人的线索,也就那么断了……!”握拳道:“不过那两人都是武京卫,是黄天都的部下,再过几日,黄天都他们都要被押赴刑场,砍了他脑袋,也算是给本王出了口气。”
楚欢摇头道:“殿下,黄天都莫非与你有深仇大恨?”
齐王一怔,摇头道:“那倒没有,不过他既然造反,自然视本王为眼中钉……!”感觉楚欢问得有些古怪,问道:“楚欢,你是不是发现什么了?”
楚欢想了一想,终于道:“有些话本来不该说,不过殿下对臣有知遇之恩,有些话,臣还是有必要提醒殿下。”
“你说!”瀛仁急忙道。
楚欢轻声道:“殿下,或许是臣多想了,只是臣以为,那夜两名武京卫趁乱追杀殿下,绝非偶然,臣甚至觉得,那两名武京卫虽然是黄天都的部下,却未必是受黄天都指使。”
孙德胜在旁奇道:“楚大人,武京卫都是黄天都的人,那天晚上跟随黄天都造反的,应该都是黄天都在武京卫的亲信部下,他们不听黄天都的,那又会听谁的?”
齐王也点头道:“楚欢,孙德胜这话未必没有道理,两名小兵,如果不是受了黄天都的指使,难道还有胆子自作主张追杀本王?”
“殿下,你觉着黄家在通天殿谋反,事先是否经过周密部署?”楚欢问道。
齐王点头道:“那是自然。”
“那么我再斗胆问一句,黄家谋反,在他们看来,可是胜券在握?”
齐王想了想,终于点头道:“如果没有必胜的把握,他们也不会轻举妄动,明知事败,抄家灭族,拿谁也不敢谋反的。”
楚欢正色道:“这就是了。黄家父子谋的是全局,当夜他们的主要目标,主要是冲着圣上而去,我想他们一定会觉得只要控制住圣上,一切都在掌握之中,如果以常理推测,他们绝不可能在部署大局的时候,会专门安排两个人来追杀殿下。那两人是趁乱突然对殿下动手,黄家难道知道会出现变故?黄天都难道知道事情有变,通天殿会混乱,所以事先安排两人趁乱对殿下不利?”
齐王和孙德胜对视一眼,经楚欢这样一说,两人都是觉得这事情还当真是蹊跷,亦是觉得那两名武京卫还真有可能不是黄天都所安排。
齐王想了想,才轻声问道:“如果不是黄天都,那又会是谁?”他锁紧眉头,若有所思道:“那两名武京卫,一定是等着乱局出现,才会对本王动手,否则他们绝不会有机会……可是那两人又怎会知道通天殿会有变故?难道他们有未卜先知的能力?”
楚欢心中倒是暗暗称赞,齐王虽然年轻,但是脑子却不笨,稍加点拨,就明白了其中的一些关窍,颔首道:“殿下说的是,至少那两名武京卫只怕一直等着时机的出现。”
孙德胜也是奇道:“楚大人,照你这样说,指使那两名武京卫的幕后真凶,一定是未卜先知,知道黄家谋反必败!”
楚欢道:“应该是这样。”
“那就奇了。”齐王摇头道:“当天我们甚至都不知道黄家会谋反,更不知道父皇早已经有安排……这幕后之人,又怎可能对通天殿发生的事情了如指掌?”他眉宇间眼中显出疑惑之色,“难道他比父皇还要清楚当夜的局势?”
楚欢心中其实也是充满了疑惑。
通天殿所发生的一切,除了皇帝和极少数人,包括楚欢在内的大多数人都是毫不知情,直到最后尘埃落定,楚欢才明白通天殿事变完全是皇帝一手安排的陷阱。
可是齐王被刺之事,抽丝剥茧之间,却似乎隐藏着更深的阴谋,在皇帝之外,竟似乎还有一道阴影站在幕后,静观那一夜发生的事情。
“殿下被刺,汉王却又是在当夜疯癫……!”楚欢压低声音:“殿下,这是否太过巧合?如果不是巧合,我只担心其后另有玄机,似乎有人早已经准备在当夜对殿下和汉王同时下手。”
齐王身体一震,失声道:“难道……难道三哥疯癫,也是……也是被人所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