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雪纷飞,易谷思站在门前许久,忽听得踩踏积雪的脚步声响起,只见到不远处正有十几个人往这边过来,其中大部分都是身着兽皮衣裳的鬼方人,但是易谷思却也瞧见,人群之中,夹杂着几名身着锦袍的中原人。
易谷思皱起眉头,在大祁蒙山,很少见到中原人的身影,这大雪之日,突然来了几名中原人,这让易谷思顿时戒备起来,忍不住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腰间的小弯刀。
“洞主,简洞主来见。”在前领路的一名鬼方大汉远远叫道,手中拿着钢叉,背负弓箭,他话声刚落,身后已经出来一人,老远就像易谷思挥手道:“易谷思,我的老朋友,是我!”
易谷思本来神情肃然,听到那人声音,脸上的戒备之色消去,显出欢喜之色,快步迎上去,踩着积雪“嘎吱嘎吱”响,大声道:“简忽,你怎么来了?是否被你那娘们赶出家门,跑到这里来避难了?”
简忽哈哈大笑,上前来,靠近过后,一拳打出来,易谷思也几乎同时出拳,拳头力气都不是很大,打在对方的胸膛,随即抱在一起,易谷思已经笑道:“快进屋子,里面生着火,还有半坛子烈酒,你若是晚来片刻,可就享受不到了。”
简忽故作怒道:“若是到了你的山头喝不上酒,我便将你这木房子一把火给烧了。”说笑间,易谷思已经携着简忽进了屋子,刚进到屋子,简忽这才想起什么,转过身,向身后的几名中原人道:“几位,这位就是易谷思洞主!”
易谷思已经皱眉打量那几人,只见共有三名中原人,当先一人年过四旬,一绺青须,看上去倒也是仪表堂堂,脸上带笑,见到易谷思神色,已经拱手笑道:“易谷思洞主,久仰大名,今日得见,当真是三生有幸!”
易谷思并不喜欢这种文绉绉的交流方式,皱着眉头,向简忽问道:“这是你的朋友?”
简忽笑着点头道:“是我们共同的朋友。”
易谷思不置可否,他对中原人素无好感,但是看在简忽的面子上,自然不好将此人赶走,进了屋内,这中年人跟着入屋,另外两名中原人却是站在门前,并不进去。
进得屋内,在火堆边坐下,易谷思开门见山问道:“简忽,你山里的粮食还有多少?”
简忽叹道:“撑不过冬天,冬天不到一半,我们的粮食就会完全断绝,而且还是在我们极其节省的情况下。如果没有粮食,一定会饿死很多人。”
易谷思叫人拿过酒碗,将那半坛子酒拿过来,斟了三碗酒,这才道:“我前两天已经派人去了太原打听鬼主的消息,人还没有回来,也不知道鬼主如今情况如何。”
简忽的神色立刻严峻下来,他正准备饮酒,此时却缓缓放下碗,问道:“易谷思,你这边还有多少粮食?”
“比你那边更加困难。”易谷思皱眉道:“粮食最多还能维持二十天,二十天之后,就只能动用储存的干肉,干肉最多也就支撑五六天而已,只要干肉用完,我们就只能吃着大雪了。”
“那你准备怎么办?”简忽问道:“等着鬼主回来?”
易谷思皱眉道:“不这样又能如何?难道你老兄还会带人去抢?”
简忽这才端起酒碗,饮了一口,放下酒碗道:“如果不是黄达客过来,我还真准备过来找你一起下山抢粮食。”
“黄达客?”易谷思看向那中原人,达客的意思,就是好朋友,当鬼方人将一个外人称作达客,等若将对方当成自己人,是可以信赖的朋友,简忽称此人为达客,也就等若对这名中原人十分信任,关系不浅,重新打量那中原人几眼,终于问道:“他是谁?”
中原人气定神闲,刚才易谷思和简忽说话,没有理会他,他也不骄不躁,脸上始终保持着笑容,此时听得易谷思动问,瞧了简忽一样,见到简忽正要说话,抬起手,示意简忽由自自己回答,向易谷思含笑道:“在下黄知贵!”
易谷思先是一怔,眼中显出吃惊之色,瞬间站起,已经拔出腰间的小弯刀,刀锋前指,简忽已经厉声道:“易谷思,你要做什么?”
“简忽,我倒想问你,你要做什么?”易谷思怒道:“我们如今的处境,都是由谁造成,难道你不清楚?他欺骗了我们,你为何还要与他在一起,你应该一刀砍下他的脑袋。”对着黄知贵怒目相向,冷笑道:“你知道自己犯了什么罪过,今日死在这里,可不要怨我们!”
简忽沉声道:“易谷思,你先放下刀,黄达客今日前来,就是为了向你解释一切。他如果欺骗我们,又怎会自投罗网,送上门来任你屠杀?他更不会送来我们紧缺的粮食。”
“你说什么?”易谷思眉头紧锁,有些疑惑,但是却并不收刀。
简忽道:“易谷思,你可知道鬼主如今的情况?”
“莫非你清楚?”
“我当然清楚。”简忽沉声道:“鬼主如今在官府的手里,他们已经将鬼主抓进了大狱。”
“什么?”易谷思赫然变色,“鬼主被抓起来了?怎么……怎么会这样?”
黄知贵神情肃然道:“易洞主,简洞主所言句句属实,绝无虚假,赫溪谷鬼主,被官府抓进了刑部大狱,遭受了极大的侮辱。”
易谷思声若猛虎,吼道:“到底是怎么回事?”
简忽已经接过易谷思的刀,肃然道:“鬼主为了粮食,与官府发生了冲突,官府便说鬼主想要谋反,将他抓进了大狱之中。黄达客在官府中还有眼线,得知大狱里的人对鬼主动了刑,逼迫鬼主承认他要谋反,除了鬼主,赫骨和随行的两名兄弟都已经被抓起来,如今他们是生是死,尚未可知。”
易谷思紧握拳头,手背上的青筋暴突,盯着黄知贵,冷笑道:“这都是你得到的消息?”
“并非黄达客一人。”简忽道:“我也派人去了太原城打听,鬼主确实在刑部司衙门与官府发生了冲突,而且后来有人看到,刑部的衙差将鬼主一行人抓走。”
易谷思缓缓坐下,他是鬼方的第二号人物,虽然脾气火爆,但是此时也明白,真要发生这种事情,自己就担负着上万鬼方人的命运,必须保持绝对的冷静。
黄知贵叹道:“易洞主或许知道,如今天下百姓生灵涂炭,暴君为了成仙美梦,不顾百姓死活,苛捐杂税多如牛毛,东南的百姓已经不堪朝廷的压迫,揭竿而起。黄某的叔叔,也就是安国公,为此一再进言,要皇帝减轻赋税,于民休养,可是暴君一意孤行,他的所作所为,就是他的亲生儿子汉王殿下也是心存不满,家叔与汉王殿下为了天下百姓,准备在京中发生政变,将暴君掀翻下来,可惜功亏一篑……!”说到此处,神情凝重,摇了摇头。
“你们中原人之间的争斗,与我们无关。”易谷思冷笑道:“我们只想靠着自己的勤劳生存下去。”
黄知贵点头道:“易洞主说的是,但是覆巢之下,焉有完卵,如果暴君穷奢极欲,天下****,易洞主觉得你们贵方能够平安无事?”
易谷思皱眉道:“你想说什么?”
黄知贵正色道:“京中虽然败了,但是黄家却没败,黄家为了天下黎明的苦心也没有消失,我们黄家如今依仗玉锁湖,与官府相抗,就是为了有朝一日能够将暴君踢下马,让天下黎民过上太平的日子。”
易谷思冷笑道:“什么为了天下黎民,你们心中的诡计,当我们不清楚?中原人的内斗,我们不掺合进去……!”
“那么鬼主怎么办?”黄知贵神情淡定,“易洞主难道以为,官府会将鬼主安全放回来?易洞主莫忘记,你们鬼方生存环境之恶劣,实难想象,黄某只想问一句,当初如果不是黄家与你们鬼方达成交易,以物换物,每年给你们所需的粮食,你们鬼方如今又是如何一番处境?”
易谷思只是冷笑,并不说话。
“官府从来没有顾及你们鬼方人的死活,你们每年都需要缴纳赋税,可是当你们遇到危难之时,官府从来没有管过你们。”黄知贵抬起手,指着门外,“如今大雪封山,鬼方上万人粮食短缺,你们今年送去的货物,如今就囤积在太原城的户部大库里,可是你们应得的粮食,他们却一粒米也没有送上,他们宁可眼睁睁地看着你们饿死,也不愿意将本属于你们的粮食交给你们,易洞主,我想请问,有这样的官府,你们鬼方还能够安居乐业?”
易谷思盯着黄知贵眼睛,问道:“你说这些话的目的,究竟是为了什么?”
“我只想告诉易洞主,命运不要掌握在他人的手中。”黄知贵与易谷思目光对视,毫不闪避,“你们鬼方人的命运,应该掌握在你们自己的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