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经承只觉得五雷轰顶,张了张嘴,一时间却是发不出声音来。
他当然没有见过楚欢,但是他当然也听说过这个名字,虽然只是一介小吏,但是北原县的消息一直都很灵通,他未必接到楚欢已经被皇帝钦命为西关道总督,但是出使西梁的使团,副使楚欢在西梁大振国威,他却不可能不知道。
而且就在最近,从关内传来的消息,安邑道黄家作乱,勾结天门道伺机起事,却被钦差楚欢弹指间便即瓦解,赵经承只是小吏,具体情况弄不清楚,但是多少也知道了一些风声。
赵经承已经从头寒到脚。
他不说话,楚欢却已经说话了,问道:“你刚才所说的重建税,到底是什么赋税?”
赵经承额头冒汗,颤声道:“回……回大人话,那是……那是衙门要收取的重建西北的赋税,是用来……用来修建工程所用……!”
“北原县现在归谁治理?”
“是曹大人……!”赵经承道:“甲州甲府城已经修缮的差不多,越州的朔泉城也经过了一番修缮,官员们最近都已经陆续返回,如今北原县的治理,都是由北原县令曹大人管理……!”
楚欢“哦”了一声,他本以为西关道的官员还在北原县,听这意思,衙门都已经返回各自府城,这倒不是坏事,见到四周百姓窃窃私语,当下走了过去,在赵经承先前坐的那张椅子上坐了下去,向祁宏道:“祁云尉,这位赵经承既然是曹大人的部下,我倒想看看曹大人如何解释此事,你派人去将曹大人叫过来,我有话想要问他。”
曹大人是北原县的县令,官位不大,年纪却不小,五十出头年纪,从县衙门跑过来的时候,已经是气喘吁吁。
此时楚欢就坐在椅子上,气定神闲,似乎在闭目养神,百姓们都没有散开,大伙儿并不知道楚欢到底是什么身份,都在低声私语,但是心里却都明白,这个年轻人既然是这群甲胄兵士的头头,那么来头必定不小,都知道接下来会有好戏看。
“楚大人,楚大人!”曹县令气喘吁吁跑过来,人群急忙散开,他跑到楚欢面前,已经是大汗淋漓,脸色有些苍白,大口喘着气,却还是“噗通”跪倒下去,“下官……下官北原县令曹傅拜见总督大人……下官有失远迎,还请总督大人恕罪!”
此言一出,四下里又是一阵喧哗,谁也想不到这年纪轻轻的男子竟然是一道总督。
“你就是曹县令?”楚欢坐正身体,看着曹县令,“曹县令,本督问你,这个人,你可认识?”说话间,已经抬手指着赵经承。
曹县令忙点头道:“回禀大人,这是鄙县户房经承。”
先前被按在地上的年秀才早已经爬起来,在旁道:“它不但是户房经承,还是你曹县令的小舅子……!”
曹县令也不敢回头,楚欢似笑非笑问道:“果真如此?”
“这……不敢欺瞒大人,他……他确实是下官的内弟,不过做事勤勉,为人诚恳,所以……所以下官用人不避亲……!”曹大人额头汗水如雨下。
“用人不避亲,看来曹大人当真有先贤的气魄。”楚欢含笑道:“曹大人,这位赵经承既然是衙门的官吏,对朝廷的法度,自然也是清楚的。”
“是是是……!”
楚欢斜眼看了赵经承一眼,慢条斯理道:“本督不知道这位赵经承是不是有意而为,刚才对本督大加呵斥,而且还派手下的衙差要将本督拿下,曹大人,你说,这是不是有点不对劲,本督记着,朝廷可是有以下犯上这条大罪……曹大人,不知道本督有没有记错?”
那边赵经承已经面如死灰,“噗通”跪倒,魂飞魄散道:“总督大人,小人有眼不识泰山,瞎了一双狗眼,被猪油蒙了心,求你老开恩,小人……小人下次再也不敢了……!”
曹县令也急忙道:“大人,赵经承不识大人,才会如此,还请大人宽恕……!”
“本督问你,按照我大秦的律法,以下犯上,该判处何刑?”楚欢面无表情问道。
曹县令低着头,惶恐道:“这个……总督大人……!”
“大人,按照大秦的律法,赵经承只是小吏,大人如果是总督,他以下犯上,应该杖责五十。”年秀才看出楚欢是有意要教训赵经承,当下在旁立刻道。
楚欢含笑向年秀才点了点头,道:“秀才说的有理,以下犯上,杖责五十……!”盯着跪在自己脚下的曹县令,问道:“曹县令,你听到了?”
“下官……下官听到了。”
“既然听到了,为何不执行?”楚欢皱起眉头,“曹县令莫非还要让我亲自动手?”
曹县令听出楚欢语气中的不悦,哪敢违抗,叫道:“来人啊,还不行刑。”他心里清楚得很,眼前这个年轻人不是泛泛之辈,自己必须小心应对,稍有不慎,自己也要被牵连进去。
差役们脖子上的刀已经收起,几名差役面面相觑,曹县令回过头,使了个眼色,几名差役再不犹豫,上前去将赵经承按倒,一名差役拿起木杖,抡起来便要打,楚欢却已经淡淡道:“杖人的把戏,本督很清楚,有时候看起来鲜血淋漓,其实休养几日就可康复……!”寒目盯着那行刑的差役,淡淡道:“他爬的起来,你们就爬不起来了。”
此言一出,衙役们再不犹豫,行刑的差役卯足了气力,噼里啪啦打下去,总督大人都发话了,他们哪敢弄虚作假,每一下都是实打实的,赵经承鬼哭狼嚎,声震四方,四下里围观的百姓们顿时都是觉得胸口舒畅,大大地出了口恶气。
曹县令此时已经向楚欢道:“总督大人到来,下官未能远迎,还请大人移步,下官这就去准备酒宴,为总督大人接风。”
楚欢摆手笑道:“曹大人客气了,酒宴不急,等事情完全解决完了,一切还来得及。”
曹县令赔笑道:“不知大人还有何吩咐?”
楚欢笑道:“不急,等刑罚完了,咱们再慢慢说……!”再不说话,只是看着行刑的差役们,赵经承虽然只是小吏,但明显是娇生惯养,过惯了舒服的日子,十几棍子抡下去,那惨叫声就越来越小,等到二十多杖打下去,就已经没了声息,就像死了一样,躺在地上不动弹。
行刑的差役不敢再打下去,停了手,蹲下去探了探鼻息,这才起身道:“大人,赵……赵经承昏死过去了……!”
曹县令忙看着楚欢,楚欢摇头道:“本督说话从来不打折的。”
祁宏已经道:“找桶水来,泼醒了,接着打!”
曹县令和衙差们心里都是毛骨悚然,只觉得这位年轻的总督果然是狠辣,却又不敢违抗,找了一桶水泼醒,将剩下的数目打完,赵经承此时已经是奄奄一息,连半条命也不曾剩下,气息微弱,楚欢这才起身来,走到赵经承面前,蹲下去,伸手抓住赵经承的发髻,将他的脑袋拽起来,盯着他那黯淡无光的眼睛问道:“以下犯上的罪责,你已经担过了,接下来咱们说一说强征赋税的事情。本督从京中而来,而且不久前才将户部的差事交待过去,从不曾听说西北增加了重建税,你所说的重建税,却不知从何而来?”楚欢说话很慢,但是中气十足,四下里十分寂静,众人都听得清楚,人群中立时有人低声道:“原来这赋税不是朝廷要收的……!”
赵经承面如死灰,张了张嘴,却说不出啊,楚欢向祁宏使了个眼色,祁宏舀了一瓢水,泼在赵经承的脸上,赵经承打了个激灵,甚至恢复几分,有气无力道:“这……这都是衙门的意思……小人……小人只是奉命行事……!”
楚欢淡淡道:“可是本督在户部知晓,西北已经减免了许多的税收,特别是商税,更是减免了一大半……你所说的衙门,又是指哪里?”
赵经承眼睛看向楚欢身后不远的曹县令,曹县令脸色巨变,连连使眼色,赵经承闭上眼睛,楚欢回过头,看了曹县令一眼,曹县令急忙躬身垂首,楚欢拎着赵经承的脑袋,声音淡漠:“强收赋税,那是违背了朝廷的法令,赵经承,本督很佩服你的勇气,你敢当着本督的面,违背朝廷法令,本督敬你是条汉子,给你个痛快的……!”放开赵经承发髻,淡淡道:“来人,此人胆大包天,违抗法令,罪不可恕,当街杖死……!”
赵经承魂飞魄散,拼足了力气叫道:“大人,小人……小人是奉命行事,都是……都是曹县令让我们做的,是他……是他下了告示,增收北原县境内的商税,以前的商税不但……不但分毫不减,而且……而且新增重建税……这……这都是曹县令的意思……!”
“你……你胡说八道,你血口喷人。”曹县令气急败坏,冲上前来,一脚踢在赵经承的身上,“姓赵的,总督大人在这里,你敢污蔑本县,这都是你们户房擅作主张,与本县……与本县何干?来人,将这以下犯上的畜生打杀了……!”
“曹县令,你这么着急干什么?”楚欢皱起眉头,淡淡道:“总要让人说话吧,你要杖杀他?莫非忘记他是你的小舅子?”
“下官……下官眼中容不得沙子,最……最厌恶这种贪官污吏,下官尽忠朝廷,可以……可以大义灭亲!”曹县令面红耳赤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