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旨到--！”
“朕在位三十有二载，遭灾难祸患，幸赖祖宗之灵，危而复存。然仰瞻天文，俯察民心，炎精之数既终。是以前王既树神武之绩，今王又光曜明德以应其期，是历数昭明，信可知矣。夫大道之行，天下为公，选贤与能，今其追踵先典，禅位于端王。钦此！”
姜许由念完，扶着姜许乾起来：“皇兄，墨桓大人和父皇在延福殿，你...要过去吗？”
姜许乾对他行礼，道：“禀陛下，微臣受尊主和少主所托，押解太上皇见沈家家主。臣先告退。”
姜许由垂下眸子：“皇兄...”
“陛下，君臣有别。”
姜许由扣紧手中的圣旨，轻声道：“好，皇兄先去延福殿吧。”
延福殿内。
姜许乾对着墨桓行了一礼，道：“多谢宫主相助。”
墨桓微微错开：“受尊主令。”
姜许乾掀起眼皮看向坐在地上的姜楚仁和王公公，道：“事已至此，父皇可知其中原因？”
姜楚仁停下笑，眼神飘离：“其中原因？朕落得如此下场，该有什么原因？皇儿要告诉朕是什么原因？是几个官员被朕罢黜，几个愚民流离失所，还是几家普通百姓经受水灾，更或者，是几个士兵死于前线？乾儿战场浸淫多年，竟还如此天真？是朕错了！朕错在不该交出兵权，否则今日你何来一兵一卒威胁于朕？朕错在没有威慑朝堂，竟让尔等竖子敢于背叛朕！”
姜许乾不再与他做无谓的辩论，只是道：“江南县丞世代忠良、赵澈虽白衣出身但直言进谏，皆受冤于你，故也须得你写诏书，赦他们无罪。你手中冤案良多，所幸今夜无事，便要你在这延福殿，写一宿的诏书了。也算是，给无辜冤死的忠臣一个交代。”
姜楚仁闻言嗤笑出声，也不知在笑他的“天真”还是在笑自己如今的命运：“忠臣？朕竟不知罔顾圣命、私开粮仓也算得忠臣，直言进谏、全然不顾朕的考量也算得忠臣！君要臣死，臣便不得不死！朕是君，他们是臣！何谓忠臣？不过是忠于朕罢了！朕冤枉他们又如何？只要他们是臣，朕便可以寻个由头诛他九族！连朕都杀不得，算什么忠臣！”
姜许乾抽出腰间的剑，指向姜楚仁，道：“他们，是用生命在忠于大楚。如你这般的昏君，也值得他们用命维护吗？你只看到了朝堂的平衡，看到了权势，可是你有看到为了楚国甘愿赴死的将士吗？你有看到真正忠于大楚的臣民吗？你有看到受楚国庇佑的百姓吗？身为一国之君，却连自己的土地、自己的子民都庇佑不了，只是每天一遍又一遍的声明着‘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的权力，又算什么君王？”
他眉宇深沉，移动手中的剑，指向了在姜楚仁身侧的王公公：“总管太监有代笔之责，既然你不愿，便由他来写。亦文，将太上皇拖下去，让他交代出当年陈渊一案的个中原委，只要保证人活着，不论什么手段，尽可以施展在太上皇身上。亦彦，盯着王总管，太上皇在位年间所有冤案，今晚，都由王总管写下诏书！”
他把剑尖落在地上，行动间剑尖便与地面擦出火花来，冒着火的声响重重落在姜楚仁和王公公的心头，他们相互搀扶着不断后退，多年来的主仆情谊倒是在这一刻显现的淋漓尽致。
他说：“是你们欠下的人命，便该是你们来还的。天理昭昭，便是一国之君，也是要还的。”
王公公被他阴沉的脸色吓到，胯间瞬间涌出一滩水来，姜许乾全然不顾，依旧看着他们被手下拖走。
姜许乾转身，才要将手中的剑收回去，就有一妇人冲进来，她扑到姜楚仁身上，哀哀戚戚的唤着：“陛下！”
姜许乾身上泛出冷气，“唰”一声收了剑，抬脚就要绕开她走出去，却被女人拉住了右腿。
姜许乾低头看向她，眸光发冷。
那人道：“乾儿，你怎可如此对你父皇，此为大不敬！”
姜许乾看亦文一眼，亦文掰开萧贵妃，兀自托着姜楚仁走了。
萧贵妃却看都不看一眼，只是盯着姜许乾。
姜许乾手中凝出玄力，落在指尖，眼看着就要划向萧贵妃抱着他的手，萧贵妃见此，立马收了手。
姜许乾目不斜视：“太上皇已写了禅位诏书。”
萧贵妃闻言站起来，眼中闪出亮光：“乾...”
她还没有说出声，就被姜许乾打断：“是给原端王的，已昭告天下，不日便有登基大典。”
萧贵妃脸上的欣喜转换成怒意，她伸手指着姜许乾厉声质问他：“你明知母妃想让你登基，却眼睁睁将到手的江山转交到他人手中！不孝子！”
“是想让我登基，还是想要做幕后操纵江山的皇太后，母妃自己清楚。”
“是！我想要做皇太后。母妃在宫中做了这么多年他的妃子，看着他每日宠幸不同的女子，我不想再将一生押到他身上，母妃想要自己掌握权力，想要掌握自己的命运，这也有错吗！你是母妃十月怀胎生下的皇儿，也是母妃一手拉扯大的，母妃想要通过你，得到一个皇太后的位置，便也不行吗？”
姜许乾转身看向她。
纵使是得知逼宫匆匆赶来，眼前的人依旧明艳端庄，头发一丝不乱，一身宫装穿戴的整整齐齐，只是脸上的妆容因为方才情绪激动稍有改变，却也无伤大雅。
是了，眼前的人面对外人时总是端庄而又优雅，让人挑不出一丝错处。只是私下里，谁又会去管她是怎样的癫狂之态呢？
“母妃想要获得权力，也该自己去争取。若说本王真的是母妃尽心尽力培养长大，本王便是帮母妃一把，权当孝顺母妃也无不可。只是母妃，扪心自问，母妃有真心对待本王过吗？幼时我是您争宠的工具，是您维持贤淑大方的面具下泄愤的人偶。今天，我又成了您争夺权力的工具。您用针扎我、用鞭子抽我，又用药不让我伤口愈合时，我便不会在今天选择帮您一把了。”
萧贵妃仰头看他：“皇儿，原是母妃错了，母妃不该将你父皇的错归结在你身上，可是也是母妃生下你，乾儿原谅母妃这一次好不好？”
“我知孝道要求儿臣原谅你，但今天，我不想再顾着孝道了。母妃，我不会原谅你过去加诸在我身上的痛苦。生育之恩，过去我所带给你的贵妃称号、成为你的泄愤工具，便算是我已经报了。如今，我想做一个独立的、不再受制于你的姜许乾。”
萧贵妃眼尾发红：“逆子！生育之恩大于天，这岂是你可以报答完的吗？”
姜许乾压着手心的剑，反问道：“您一直认为我要用一切、用生命去感念你的生育之恩，可是你生我，不就是为了争宠吗？带着目的的付出，如今我不愿再回报，又如何？更何况，母妃以为，我便愿意被您生下来吗？如果可以选择，我宁愿生在一个布衣荆钗的普通人家，他们简单的怀着喜悦去迎接自己的孩子。又或者，如果是被你生下，成为你的工具，我宁愿没有出生。你带着赐予我一切的神的光环看待我，又怎知自己是怎样的恶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