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幻情修道女主爱翻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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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返家

她转念一想,莫非孙泽尔以为她对他动了什么心思,才害怕至此。她这一想浑身忍不住抖索了一下,孙泽尔真不了解她,她若是喜欢只会藏得很深很深,绝不会霸王硬上弓。

翌日,孙泽尔没有再来问她,什么时候离开。她正疑惑,春荷却说孙泽尔已经下山了。

下山了,招呼都不打就走了,许怀青简直要哭笑不得了,从此以后,他是打算避着她吗?

他走了,公子却醒了。

仍旧在那瀑布之下,仍旧在层层的纱幔之中,他照例躺着。

许怀青简直要怀疑,她不是离开而是刚刚来到。

这样日复一日的日子,真的有意思吗?

“公子。”

“要走了?这地方确实不适合你?”他在望着天空。

她也跟着望,天很蓝,很远,又像是伸手即可触及。

“哪儿不适合?”

“你的心跟天一样,这山可装不下。”

有风荡起纱幔,在她跟前起起伏伏,她手一伸就捉住了:“公子的心能定,就逃得过这红尘万丈吗?”

他难得地向她投去一眼:“这话有趣,我倒想看看我在这还能待在几千年!”

“希望公子一切顺意。”她郑重地抱拳,转身离去。

跨出几步,她又顿住望了望瀑布落下时腾起的烟霞,希望这景致不要受尘埃侵扰。

她很快告别了春荷,可惜没等来小连生,大概是气着了。

下山的路上,她见着一片海棠,几天前这里地动山摇,而它风雨不动灿烂依旧,看似有情实则绝情。

或许,她留下的印记很快就会被山风一扫而空。

她有些怅然,转念又想消失不代表不曾存在。人就豁达了,脚步轻快的一路冲到山地。

她祭出自己的佩剑——挽风,打算御剑飞行。

她刚起了势,身后就有人先她一步冲出天外。

定睛一看,正是孙泽尔。

她急忙赶上,嚷道:“孙泽尔。”

前方的人脚下微微不稳,速度也慢了下来。

“孙泽尔,你去哪了?”

“我先下山了。”他没有回头,似乎很专注地在御剑。

其实需要专注的是她,她的气息不稳,御剑也略吃力。

他似乎看出来了,说道:“别说话了,屏气凝神。”

在绣蔻村村外,许怀青跳下挽风,手腕一翻,剑自动收起。

“到了。”她注视着村口那块大石,她曾经缠着娘亲一遍一遍地描述外面的景致,直到自己仿佛真的走过这片土地的每个角落。

“进去吧!”

“等等,”许怀青揪着自己的指尖,幽幽道,“你说,现在我能保护自己了而且不拖累他们了,他们会认我吗?”

孙泽尔的手伸过去,原想她难过的时候能拍拍她的肩,可听这语气跟他想的有些出路。

“你不恨。”

她摇头:“不恨。毕竟他们有他们的苦衷。”

他默然,不知该如何宽慰她。

许怀青深吸一口气,然后扬起笑容:“走吧!我带你去看看我的家乡。”

“我们村里有最好的绣娘,有最厉害织布师,再过一个月就要可以采摘棉花了,那时后,空气里都能看见棉絮,一簇一簇旋转着飞上天,白茫茫的。”怀青仰着头,仿佛头顶就有那一蓬蓬的白棉花。

“你看见哪些矮屋之间的小道了吗?我小时候就猫在窗口,偷偷看见他们在那里追逐,往往一眨眼就不见了,不一会又从另一个小道窜出来,是不是很有趣。”

孙泽尔看着她,她明明说得那样轻快,为何他越听越沉重。

“还有村尾有一只鸡,我虽没见过,但听得见,它每到卯时就会叫上五六声,酉时也会叫,有时候犯浑了丑时也叫,隔壁的大爷就会骂骂咧咧地说要把这鸡宰了,可是说了那么久就是没宰掉。”

她笑了,见孙泽尔盯着她眼中有柔光,顿时满心的话就说不出。

正是午时,村里很静,大概村里人还在山里劳作,倒是有一两人迎面走来,盯着她看,她也认不出是谁?

“这里的门户都随意开着。”孙泽尔状似无意地提及。

“是啊!”怀青随口应着,她也发现了,她还看见有些人家甚至将干活的农具摊在门口。

他们对视了一眼,走入其中一家,桌子上的灰层已有了厚度,屋中的布置很整齐,床角还能看见一箩发灰的豆粒,似乎主人曾经在油灯底下挑选饱满的豆种。

如今主人凭空消失了,屋里的事物就定格到现在了。

怀青愣愣地不知道这家农户发生了什么,还有隔壁家的,也许还有她家的,她顿失了力气,甚至步子都挪不动了。

孙泽尔抓了一个人进来。

那人狐疑地看着他们,问道:“你们哪来的?抓我做什么?”

“你是这的人?”

“这?”一听是打听消息的,他松了口气,“我们过路的,来此地也就随意逛逛,没想到这里真是个荒村。”

孙泽尔下意识地看向怀青,她脸色苍白眼神空洞。

那人继续无知无觉地说着:“听隔壁村的人说这里的人是一夜之间消失的,大家觉得这里不祥都不敢随意来这。我也就好奇,顺路拐来看看,夜里我就没那么大胆量了。”他边说边笑。

怀青还不容易回过神,倏地冲到门口闭上眼睛,手上势结变化不断。

孙泽尔知道她在用灵识探寻这里的亡魂。

“没有。”她回头急切地对他说,“如果一个村的人罔死,不可能这里的怨念这么浅,亡灵这么少。”

在她期待的目光中,他说:“也许他们没有出事,只是离开了,走得急东西都顾不上修整。”

她浅笑,眼中有泪花闪烁:“我想也是,也许是因为我出生不祥把他们吓跑了,也许是他们呆腻了这里就牵走了。”她继续自言自语道:“说不定哪天我还能遇上他们。”

她还是带着他回了家,推开屋子,有一股潮气迎面扑了过来,很熟悉的味道。因为她家里的门窗总是关着的,不见阳光,连地上都能长上青苔,她初时以为是草,就拿着铲子将它们塞出窗外,想着它们有了阳光会长得更好,直到有一天她壮着胆子拉开窗,往下瞥见灰败的一坨,她才明白有些东西和她一样只适合在黑暗里。

“十几年了,我预想过回来的情景,却未曾料过是这种局面。”没有乍然相见时的慌乱,没有被嫌弃时的心伤,也没有被接纳后短暂的尴尬,面对空空的屋宇,杂草丛生的棉花地,她有的是无措和茫然。

他们没有立即离开,而是等到天黑的时候去了乱葬岗。许怀青这几年各种各异的鬼怪都见识得多了,面对那林子中的空地却生出了怯意,那一瞬间她还是她,那个无助的孩子。

孙泽尔叹了气,将她拉至身后,招了亡灵过来询问,那些亡灵对这近处的那村子全无印象,能忆起那村落的也摇头不知那村民怎么离开的。

许怀青越听越心惊,他们不过是普通的村民怎么可能离开得无声无息的。

孙泽尔见她都要把衣服揪破了,赶紧道:“你不是说村里有老人会些道法吗?这些亡灵也许是他瞒过去了。”

她脑中瞬时闪过几百个念头,如今只能点头,只要能让她相信他们可能活在某一处就是最好的理由了。

“等回去了,我们让师叔们帮忙留意,总能找到线索的。”

许怀青再一次点头,孙泽尔见她神情呆滞,全身僵硬,柔声道:“总有一天会有消息的。”

许怀青依旧点头,不知道是不是听进去了。

离开之前,她径直去了屋后,孙泽尔以为她发现了什么,结果看见她蹲了下来,徒手在挖一株花,也许称不上是花,根茎粗短,枝干繁多而细小,指盖大小的叶子翠绿得仿佛是翡翠,每个枝干顶端细叶环绕处都冒出一朵小花,花白中间透粉,不抢眼只是玲珑袖珍。

“你想要!”他俯下身子,想帮她。

她背着他,摇头:“我记忆中最深的是它,长在沙地里,我总想它会什么时候干掉,结果不仅没枯萎,这么多年了,居然长成了一片。”

他凑前去看,发现根已经扎得很深了。

“孙泽尔,你们都知道,我很喜欢花、草,其实因为那是黑暗中我唯一能窥探到的色彩,只一条缝隙便能让我神往。”

她感觉眼中有泪落下,明明回忆不悲伤,明明她这么热爱这个世界,只是活着,活在阳光下,就那么美好。

她抬手想抹掉泪,才发现手上都沾着泥,只能作罢!

身边有人伸出手替她抹掉了泪。

她笑容灿烂地抬头,说:“不要以为我软弱了,悲伤了,我要一蹶不振了,不会的,我会变得强大,我要一直头顶着天,脚踩着地快乐地活着,包括我的家人,终有一天,我也会将他们找到。”

孙泽尔想靠过去,抱住她也好,拍拍头也好,只是他明白她不需要。

她又低下头去,固执地去挖那一棵早已深入红土层的花,即使手破了,血流了,也不愿停下。

回程中,在路过黄阳山时,怀青只是停下沉默了片刻,便继续启程了。她想到忘记告诉玉石公子,他的玉石已经要化形了,不过想来化不化形都是不打紧的,玉石公子那种程度的灵,任何灵都是伤不了他的。

他们走走停停,居然很快就能到达穆宗派了,一路上许怀青内心憋着事,没能缓过来,总是焉焉的。可孙泽尔也比她好不到哪去,一路上也心事重重,平时咋咋呼呼的性子,竟极少开口说话了。

许怀青料想他定是受了她影响,心里不禁有几分愧疚,当夜就买了酒,上他的屋里去,打算一醉方休。

见来的人是她,他有些吃惊,但很快便让她进了屋。

她原本先进的屋里,谁想孙泽尔跟在身后竟忘了把门带上,她好意地返身将门关紧。

坐下后,她发现孙泽尔眼睛盯着门,似乎有些坐立不安。

“晚上有穿堂风,关上稳妥些。”万一喝了酒再受凉就不好了。

他点头,突然发现桌上没有碗,打算去取。

怀青笑着扯住他的袖子:“我们喝酒何须用碗。”说着将一坛酒推至他眼前,自己掀开另一坛灌了一口。

这里的酒真烈,只一口人便有些晕眩,也许是因为她想醉了。

“不要喝得太急了。”他抿了一口,余光仍在她身上。

“不怕,师傅不在。”她嘿嘿地笑了。

他只无奈地叹了口气。

“孙泽尔,回去就不用说我的事,就说找不着了便好。”

他没有说话,又闷了一口酒。

“孙泽尔,对不起,让你跟着心烦了。”

酒瓶重重地落在桌面上,他道:“不必跟我说这三个字。”

怀青先是一惊,然后笑着说:“哪三个字?心烦了,还是你跟着。”

她呵呵地想把他逗乐,谁想话一出口,他脸更黑了:“明知故问。”

看来她的话不好笑,这孙泽尔也不好哄。

“喝够了,就回去吧!别倒在我这边。”沉默之后,他说道。

她看他的神色似乎很郑重,于是说道:“没事,大不了我趴这儿睡,你睡床上。”

“许怀青,你没听懂吗?我没打算让你待这。”

这一晚,他的目光一直在躲着她,明明以前他们都是这样的,他是怎么了?

“我说错了吗?我难得让你,要是以前我一定抢你那张床。”

“我们长大了。”最后他不情愿地说道。

“长大了。”她沉沉的脑袋更加迷糊,长大了就怎样?

“长大了就要避嫌。”他沉着声音说。

她点头,他是要跟她生分了,那便生分吧!她早说过了,谁又能护着谁一辈子。

她站起身,起的急了身子晃了一下,孙泽尔极快地将她捞住,又迅速地收回。

她下意识地看他一眼,他又躲开了,现在孙泽尔真的很奇怪。

她撑着门墙一步一步走回去,孙泽尔在身后亦步亦趋地跟着。

她到自己房间门口时,突然想起晚上喝酒的初衷,于是回头说道:“不要跟着我不开心,事情虽没有过去,但我会先放下,明天我还是没心没肺的许怀青。你也一样,不要闷闷不乐了。”

她说着想要去拍他一下,以示自己的决心。

他立即捉住她摇晃的手,眼睛终于肯直视她的:“你若能放下便好。”

她有一刻地感动,忍不住真心实意地说一声:“谢谢你,师兄。”

他半阖了眼,苦笑:“进去吧!”

醉酒醒来的怀青有些头晕了,她扑到桌上想倒杯水喝,居然是空的。

出了房门发现孙泽尔已经吃上了,直接喝点小粥也是好的,她招呼小二加副碗筷,眼见桌上的酱肉所剩无几,她利索地用筷子,夹了两块放碗里,碗里的粥差点满出来,她满不在乎地看向孙泽尔甚是挑衅,原以为他会气得哇哇大叫或者抢回去,谁知他却将整碗酱肉推了过来。

这样的反应有些不寻常,昨晚她酒是喝了,难道任务还是没完成。

收拾完东西,准备继续上路前,许怀青试探性地将行囊丢给了孙泽尔,他先是有些吃惊,接着默默抓紧行囊继续前行。

她见他一副任劳任怨的样子,想果然任务没完成,索性就冲上去扒下行囊,说道:“孙泽尔,我已经正常了,你就不能放下吗?我不需要你这样的同情。”

“我!”他跟她对视了一眼,又迅速躲开,“我才没有闲情同情你,我自己还不是被抛弃了。”

“那就对了!”许怀青激动地拍了一下他的肩膀,这样的语气才是孙泽尔。

“走走走,待会路程又被你耽误了!”他满是嫌弃地大步走开,根本不理会身后的人是否跟上。

许怀青松了一口气,屁颠屁颠地跟上。

再越过一次山便能回到家了,许怀青真是恨不得立即回去,只是连日御剑,她根基不稳再提内力有些冒险。

孙泽尔也只得一步一步地跟她晃回去,他嘴上骂骂咧咧地很不满,脸上却看不出怒色,虽然走在前头,速度却慢的很。

爬到山腰处,天刚好黑了。晚上得在林中住下,他们寻了个树木稀疏的地方,火很快架了起来,他们默契地分工,采果子,抓兔子。

吃饱了,怀青凑近了跟他说道:“到了我们穆宗派的地盘就是不一样,连山林也比别处的干净些。”

孙泽尔自然知道她口中的干净,他安静地向火堆又靠近了一些。

怀青以为他没听清,毕竟夜里的啾鸣声还不少,于是她也向前凑近了一大步。

她又动了,他没再动只是身体有些僵直。

许怀青没注意他的变化,向火堆又扔了一块木头。她刚想继续对他絮叨,突然歪着身子往他方向靠拢。

孙泽尔没办法再装作无动于衷,伸出手将她肩膀抵住。

许怀青愣了,孙泽尔也愣了。她不知道孙泽尔为什么那么抵触自己靠近?而他发现许怀青靠过去只是想帮他的衣摆从灰碳上挑出。

两人对视了片刻,尴尬之后,孙泽尔率先起身,挑了一截远一点的树干靠着。

许怀青忍不住又起了疑,他是不是排斥她的靠近。

她在火堆前拨拉了许久,将之前的事一件一件倒推回去,他是什么时候开始异常的,等倒退回黄阳山那次日落,她恍然大悟,因为家乡的事竟忘了那次。

孙泽尔对她避讳至此,大概是真误会她对他起了什么心事。

她觉得有意思,孙泽尔以为有人喜欢上他,竟是这样一副怂样,若不乘机逗逗他,真的愧对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