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渐渐地降临，在金帐前燃起的篝火却好似太阳，染红了一整片天际。
扎木尔坐在父亲身旁，饶有兴趣地看着下面的人群。
在金帐前空旷的草地上，燃着篝火。坐在下面来自各个部落的主君分成了两拨，来自准布尔不勒草原的厥真部主君阿史那坐在右边，在他身边的是来自卓格儿草原的清颜部主君步逅果，他们身边围坐着十数人，是这两个大部落的附庸。比起右边，左边就显得空旷多了，只有寥寥数人围坐在来自北方铜雷原蒙剌部主君那图番的身边。这是按照地域划分安排的座位，南方的部落自发地坐去了右边，而北方的部落坐在左边。
篝火旁的铁叉上架着浓郁肉香的全羊，在铁架旁两个裸着身子的奴隶，一边擦着汗一边在火焰上翻动铁叉。烤好的肉食被银刀切成碎片，呈在各个主君面前，一同呈上的还有匈回部的美酒和各种解荤腥的水果。穿着薄纱的少女们围着篝火翩翩起舞，脚下精致的小靴子踏着华丽的舞步，一个一个的好似天上飞下来的仙女一样，从她们舞动的姿势可以清楚看见薄纱里边的风景，就着火光，身上的薄纱如若无物。
大君喝得很尽兴，鹰一般阴翳的双眼不断在下面的人群中来回扫视。他突然起身，高举着盛满美酒的银杯，喊道：“这一杯，让我们敬伟大的长生天！”
他一口饮尽杯中的烈酒，下面的贵族们也学着他的样子，一口喝干了杯子里的美酒。
”这一杯，让我们敬伟大的翰赤斤·卜尔汗。“大君再度举起酒杯，又是一口喝干。
下面的贵客也是一口喝干，没有丝毫的拖泥带水。翰赤斤·卜尔汗是草原上的战神，也是草原上的第一个英雄。他最早统一了草原，并且按照地域划分出五个草原，分别由五个大部落掌管。他阻止了夷猨人的自相残杀，是秩序的缔造者，直到千百年后的今天，夷猨人依然在他创造的规矩下繁衍生息，这个人值得整个草原敬拜。
”那这一杯，敬我们伟大的姑衍·卓尔图。“左边传来一道淡淡的声音，人们顺着声音发出的地方看过去，年轻的蒙剌部主君那图番正举着酒杯，微笑着向姑衍致敬。
”他的奶奶，是大周武皇帝的女儿，临清公主。“莫顿在扎木尔的耳边低声说道，似乎早就知道扎木尔不解那图番长得像汉人的原因。
下面的众人一齐举杯，向姑衍致敬。但出人意料的是，大君却没有动，他眯着眼睛，脸上挂着淡淡的笑容：“我有什么值得你们举杯的吗？”
”匈回部在大君的带领下驻扎在曳落河这么多年，为草原挡下大周的攻势，难道不该值得我们举杯吗？“那图番高举着举杯，声音洪亮。
”我真的不值得你们举杯，如果真要举杯，那就敬伟大的扎木布尔·翰尔金吧，是他还了我们草原一片宁静的。”
大君摇着头，拔出了身边的宝刀，把刚刚送到他面前的一块巨大的羊腿切成了两半。他手中的刀是用纯金打造而成的，刀柄上镶满了五颜六色的宝石。这把刀不止那图番认识，整个草原上的人都认识，它的第一任主人是那图番的爷爷。七十多年前，大周的武皇帝携军七十余万亲征草原，而那图番的爷爷扎木布尔·翰尔金是当时草原上的大君，他在败势下和武皇帝签订了和约，把现在北孟的七百多里土地割让给了大周。为了昭示两族的和平，武皇帝特意宫里的工匠为他打造了这把宝刀，并把自己的女儿下嫁给了他。然而没过多久，翰尔金便被羌贤部的主君沁阳汗·金果所杀，这把刀连同草原大君的位置就落到了金果手里。十七年前，姑衍又杀了金果，从他手里夺得大君的位置，连带着还有这把刀。
那图番笑了笑，并未对大君口中的嘲讽上心。他放下酒杯，看向姑衍：“大君，我们好像少了一个人。”
”酋图没空来，过两天就是他父亲的忌日了，他忙着呢。“大君闭上眼睛幽幽地说着。
”那酋图不来，大君是不是就不能告诉我们为什么要把我们聚集在一起了？“
在场的众人听见那图番的话，一齐放下了酒杯，场面顿时安静了下来，他们和那图番一样，都想知道大君为什么要把他们从各自的属地召集到喀尔沁草原上来。
大君睁开眼睛看向那图番，阴翳的眼睛流动着淡淡的光芒：”你们......不觉得天气冷了很多吗？“
喝得醉醺醺的清颜部主君步逅果不解地看着大君，脸上露出一丝疑惑：”大君，天气冷难道不是因为冬天要到了吗？“
”把他的酒撤走。“大君挥了挥手，淡淡地吩咐道。”最近有个消息，你们北边的部落应该都知道，狼群袭击了净荷部的驻地，除了一个小男孩逃出来以外，净荷部的人都死光了。这样的事情虽然草原上不是没有，但是很少。再加上最近天气的一些原因，我觉得.....怕是寒潮要来了。“
大君幽幽的说完，主君们都面面相觑，然而片刻后就争相讨论了起来，场面顿时就乱了。
”哎！“大君厉声高喝，“别吵了！”
等到人群渐渐安静下来后，厥真部主君阿史那才开口问道：“大君是依靠这两点判断的吗？如果只是这样，恐怕不够啊。”
”是，只靠这两点是不够的。不过召集你们来还有另外一层意思。”
”什么？“那图番盯着大君的眼睛。
”最近南边大周的动势有些反常，我们匈回部扎布尔图家的一支军队被汉人深入草原围剿了，损失了上万人。“大君从座位上起身，青灰色的眼睛扫过全场，”这次召集你们过来，第一是因为寒潮，第二是我想要对大周用兵。如果寒潮真的来了，那我们就夺回北孟原本属于我们的七百多里土地，用来躲避寒潮。如果寒潮没有来，那我们下去南边掠夺一番，然后等到开春各自返回各自的属地，怎么样？”
”大君，用兵这种事就这样决定了，恐怕不好吧？”步逅果低下了头，不敢去看大君的眼睛。
大君点了点头：“可以，今天让你们来也只是想和你们说说，并不是要你们现在拿决定。你们先回去好好的考虑清楚。半个月后就是匈回部的秋猎，等到秋猎那天，四部再表态决定。“
秋猎，是草原上很重要的节日。在快要到冬天的时候，草原上的动物都会向南迁徙，寻找温暖的地方过冬，在动物们路过部落的时候，就是部落里年轻的男子汉期待了一整年的秋猎。而因为迁徙的动物们路过各个部落的时间不同，所以每个部落秋猎的时间也是不同的。按照往年，若是气候恶劣的话，秋猎也可能会被取消，只是今年的秋猎，看样子是无法取消的了......
大君的话说完，宴席上再无人说话，冷清的有些可怕，贵族们都噤着声，在心里盘算着事情。大君也是一样，他闭着眼睛坐在主座，看似是在养神，却又不像。夜晚本就不明亮，此刻的他更显得高深莫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