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风夹杂着雪水扑打在扎木尔的脸庞上，尽管带着面罩，不过扎木尔还是感觉到了刺骨的寒冷。
现在已经微微天黑了，正是一天里最朦胧的时候。像这样的行军已经持续了一个下午了。父君安排他带着一百人在队伍的最后面，担任后卫任务的同时也是为了防止有人掉队。约莫着再过一个多时辰他们就能抵达科布多草场了，那里物资丰富，有足够的精力和资源去应付那些草原上成群结队的饿狼。
忽然，扎木尔勒住了马匹，抬起了头：“雪好像变小了。”
”这可不是一件什么好事。“蒙剌部的主君那图番带马从他身边走过，看了他一眼，”世子，风雪小了，马匹人群的味道就能传播出去了，狼这种畜生的鼻子是很灵的。“
扎木尔点点头，带马追上了那图番：”主君，我一直有一个问题想要问你。“
那图番略带疑惑地看了扎木尔一眼，点了点头，示意扎木尔可以继续说下去。
”还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吗？那天夜里，你为什么会出现在那里？“扎木尔开门见山，直接问出了自己心中的疑惑，但同时他也在心底打定了主意，不管那图番说的是真话还是假话，他都不会信。他这样做只是为了敲打那图番，让对方明白，自己已经盯上了他。
“我们第一次见面是在匈回部里啊，七年前？”那图番挑了挑眉梢，一脸笑意。
“不，不是。你知道我说的不是那时候......”
那图番笑笑，沉吟了片刻后说道：”今年冬天来得很早，北方九月多就下起了雪，别说旱獭了，就连一只兔子也看不见。不过那时候你们南方还是有野兽的。不管你信不信，那天我只是手痒，带着几个兄弟在周围夜猎而已。“
”好吧，那你对我父君准备南下这件事是怎么看的呢？“扎木尔追问道。
”大君是我们草原上的大君，他的马鞭挥向哪里，我们就要往哪里行军。“那图番低声说着，夜色铺照在他的脸上，让他的脸色看起来有几分阴晴不定。
”那你就是支持大君南下了。“扎木尔又说。
那图番突然很认真的看向扎木尔，摇了摇头：”不，我没说支持也没说反对，我的意思是大君要我做什么事，我就会做，我没有看法。“
扎木尔看着那图番，一时之间不知道再要说些什么，他的回答让扎木尔生出了几分信任。
”那......“扎木尔又想要问些什么，但这时从前面过来了一骑，拦住了二人的去路。
”世子，大君在前面召您过去，有任务要交给您。后卫的任务大君说了，就麻烦那图番主君了。“
来骑说完话后扭头便走了，不给扎木尔一丝询问的机会。扎木尔看看那人的背影，又看了看那图番。
”世子去吧，大君说不定有什么要紧的事情要交代给世子呢。如果世子还有问题，那等我们回了曳落河，到时我请世子来我帐篷，一边喝着酒，一边慢慢说。“那图番笑着说道，眼神真挚。
扎木尔点点头，不再耽误了，抬起马鞭，狠狠落下，春雷载着他从原地猛地向前一窜......
大君的位置离着扎木尔不远，再加上春雷的脚力惊人，没过多久扎木尔就追上了父亲。他的父亲，大君姑衍此时正和他的叔叔莫顿站在一处高地上看着下边的行军，面色忡忡，看见了扎木尔后，大君的脸上才微微有了几分笑容。
”父君叫我来做什么？“扎木尔驱马赶至大君身边，压低了声音问道。
”没什么大事。我们马上就要抵达科布多了，可那边的人应该还不知道，我想让你带上几个人去那边通报一声，让他们准备一下。”
不等大君说完，大君的弟弟莫顿又在一旁补充道：”科布多草场驻守了两千多的草原勇士，就算狼群真的围过去，我们在那里也能守到哈赤炎将军带着大军赶过来。扎木尔，你去那边，让他们派出人手来迎接大君，并且让他们准备火种木柴还有弓箭，为抵御狼群做好准备。“
扎木尔点点头：”好，我明白了，那我现在就赶过去。“
”去吧，带上铁牙骁卫，路上以防不测。“大君大手一挥，在他身后的百人队伍已经整装待发了。
“去探个路还要带上铁牙骁卫？随便带上几个人就好了。”扎木尔不解的回绝了大君的提议。
大君笑了，但并不言语，看上去有些高深莫测。与此同时他让开了南下的道路，一鞭子抽在春雷的马臀上，春雷吃痛，朝着南边奔去，在大君身后的百人骁卫也紧紧地跟了上去。
春雷跑地很快，扎木尔的身影很快就成了一个小点。不过大君依旧杵在高地，看着儿子渐行渐远的背影，姑衍眯起了眼睛，脸上的表情似笑非笑。
......
夜色彻底的暗了下来，但却没有黄昏时分的朦胧，反而显得很清明。不知是什么时候，月亮悄悄地出来了，周围也静悄悄的，好像天地间只剩下了马蹄落在积雪上的声音。
扎木尔抬起头，看向了不远处的一处营寨，那里就是科布多草场了。只是这个时候，却显得有几分诡异。这个时间点的营寨，本该是灯火通明的景象，为什么却是一片死寂，连一丝一毫的人声竟然都没有。扎木尔驱马向前又走了几步，离着营寨近了才发现，在那营寨的正门处立着一个人，他以刀驻地，黑色的大髦将他从头到尾裹得严严实实，他就这样静静地站在雪地里，仿佛与这天地融为了一体。
”对面的是哪家的牧民？你们科布多草场的人呢？让你们管事的出来，我是匈回部卓尔图家的扎木尔。“扎木尔大声喝问。
被大声喝问的黑衣人依然杵在原地，连头也不曾抬起。
”你是谁？匈回部的世子在问你的话！“扎木尔抬高了声音，又一次的问道。
那人动了，却没有理会扎木尔的问话。他晃动身子，压在身上半指厚的积雪纷纷落下。黑衣人将战刀横在身前，而后拔出战刀，看向了扎木尔。
“放肆！敢对世子拔刀，老子今天倒要看看你有几分几两”跟在扎木尔身边一名铁牙看见着那人的举动，勃然大怒，驱动战马直奔着黑衣人去了。扎木尔没有阻拦，他也想看看那个敢对自己拔刀的牧民有什么依仗。
眼看着骑着马的铁牙距离自己越来越近，但以步战骑的黑衣人却是丝毫不慌，甚至还向前迎了几步。等到马蹄就在眼前之时，黑衣人一个漂亮的身法躲过了马蹄，跪倒在地的同时仰面后倾，将战刀双手平举，恰恰挡住了那名铁牙骁卫落下的弯刀，两柄战刀磕在一起，擦出的火花一闪而逝。等到战马过身，黑衣人立马从雪地里弹身而起，扭身直接抓住了战马的马尾，这一切只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等到铁牙骁卫反应过来之时，那人已经坐上了马尾，黑衣人的战刀也摆上了自己的脖子。这个时候他才意识道自己轻敌了。
黑衣人没有过多的举动，他背对着扎木尔割下了那名铁牙的人头，而后将之随随便便的扔下了马。
不远处的扎木尔看在眼里，却是又惊又怒，那可是一名铁牙骁卫，整个匈回部最精锐的部队，就算是轻了敌怎么会被人一回合就拿下了，那黑衣人绝不是个牧民！这般想着，扎木尔开始正眼打量起了对面的黑衣人，从头看到尾，等到看见黑衣人手中的战刀时，扎木尔一身的血液骤然倒流，他一直忽略了那柄战刀，其实黑衣人一开始就摆明了身份，只是自己并没有在意而已。他不是牧民，他不是夷猨人，他是个汉人！他是大周军方的人，那柄战刀也是大周孟北边军使用的制式战刀！
”发讯号。“冰冷的声音从扎木尔喉咙里吐出，拔出弯刀的同时他开始注意起了周围，对方既然来了那就绝对不止这一个人。
扎木尔身后的铁牙听着主子的话，从怀中衣衫的夹层处取出一个竹筒，对准天空拉下了捻绳。
一道烟火带着刺耳的啸声直直升空，而后在姑衍阴翳的双眸中炸开，绚丽无比......
没有出乎扎木尔的预料，就在这道烟火在天际炸开之后，营寨前的雪地周围，无声无息地站起了十几个身穿着黑衣的男人，他们一齐解下了身上的黑色大髦，动作整齐划一，像是从地狱里爬出的魔鬼一般盯着扎木尔和他的带来的铁牙们。
“噌”地数十声，可却又像是一声，十几人的战刀已然出鞘，这十几人对着上百人的铁牙拔刀，扎木尔不知道是应该夸奖他们无所畏惧还是应该嘲讽他们不知死活，他看了眼身后，上百人的铁牙也在这时一齐拔出了弯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