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古言主影秘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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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0章 劫数

七月初九日,天色含混,郁乎苍苍,天涯边上的缝隙被狂卷的风沙填满,遥遥坠满了眉眼。

无名剑客可以无声的来,亦可以无声的走,他留给流笙的除了回忆与笃定之外,全无其他。

流笙迟了很久,方才知晓他的离开。她慌乱的整个屈家穿梭,找寻,直到最后确认,他的确已不在,方才在大门前猎猎的凉风中静止沉默下来,耳侧只余了起伏的呼吸声。

茫茫黑云交织连片,巨大的天幕扣压下来,乌云愈沉,无数骏马归家,在荒原下奔腾,马蹄下溅起的尘埃几乎与天平齐。流笙呆望着马群,目光中有一切,又无一切。

风沙吹得眼睛泛出猩红,衣袖淬了风的凉,在肌肤上摩擦生痕,在旁人眼中微不足道的一个瞬间,却足以掀起少女心底的决绝。

她冲进院子里,随手牵起一匹马来,在奔淌的洪流里矢志逆行。马上的少女散落在风中的乌黑发丝如同一面昭昭的旗帜,在黄沙中猎猎作响。

心底的野兽突然间被放出了笼子,促使她做出了一些全然不顾后果的事情。

屈流笙消失了整整三天,风沙整整刮了三天,吹来的风沙堆成荒丘,他们还是找到了她。

在数不尽的荒丘中的一间小小茅屋里,她衣衫尽碎的躺在地上,死在那个麻衣剑客最终望她被人凌辱时的那个于己无关的眼神里。

她死在那里,江湖为她上了惨烈的第一课。

鲜花回不到枝头上,流言加了速度般随着黄沙到处相传,屈家家主大怒,流笙被独自丢弃在一个小小院落里。没有人肯见她,也没有人敢见她。

她如一只受了重伤的小兽般舔舐自己的伤口,妄图随着时间的流逝能一点点逝去伤痛。

做不到的,由开始的一月到三月,再到往后的更多时日。极度的安静和孤单带给她的,唯有深刻到刻入骨头里的自我怀疑。

她只觉得自己像一只被毁掉了大半的花瓶,在桌上摇摇摆摆,随时都有可能掉在地上,变成一地拾也拾不起来的残渣,就这样埋入灰尘。

在那些安静到停滞的时间里,唯一肯来和她说话的人是个黑不溜秋,以日日为屈家后院送柴火来谋生的乡下少年。

他的声音很好听,隔着院落的围墙,插了翅膀般飞进屈流笙的耳朵里,总可以为她带来一些值得活下去的支撑。

如,初雪才降,南原空旷的雪景她还没来及见。

如,冬逝春往,今年的新草绿的早,她去岁接生的小马驹已经开始在马场的飞奔。

是那个少年从地上捡起了她,再度拼接为一个表面光洁的花瓶。那个少年遇见她后的名字唤作合樱,多年后,他死在了长风的冷剑下。

不知这样的日子往复几个春秋,自屈流笙踏出院落的第一步起,她就已继任了屈家家主的位置。也就是那时她方知道,老家主治下的最后几年,南原荒土遍地鲜血,她的过去被鲜血封印,再也不会有人知道,再也有人提起。

老家主以这样的方式,给她一个长长的洁净无瑕的未来,而他从未预料到的只有,别人都可以当作没有那段故事,唯有流笙不能,只因她已被改变,彻彻底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