晦暗的光线灼烧着贺垍的眼睛,本想用手挡上一挡,可是他没有半点力气,肋骨不知道断裂了多少根,腿上的伤可见白骨,身上尽是伤痕。
他发现他被包裹成一个大粽子,半天之后才见一个人骂骂咧咧的走进。
“该死的老头子,脏活累活儿全都安排给我,一丁点儿时间都不给我休息,自己就知道说些上山下山的故事,累了就朝着摇椅上一摊,啥事儿都要我伺候,现在又找回来一个累赘,还是通缉犯,真他娘的倒霉催,我是上辈子踩到了谁家的粪坑边儿上。”洪亮的声音传来。
见来人,贺垍频繁的眨着眼睛示意。
“眨什么眨,我知道你醒了!眼里有眼屎吗?”不合时宜的声音响起。
贺垍不清楚这是第几次躺在床上不能动弹了,不过论起照顾人,男人和女人还是有很大差别的,起码眼前姓满的伙计,和赵英慕就是不能比。不过贺垍显然没有资格挑剔,能保住小命儿就不错了。
贺垍蠕动着干瘪的嘴唇,显然是要说些什么。
“你小子命真大,那霍府的供奉可是个硬茬儿,居然不明不白的就被你搞死了,虽然你看起来是不太好,修行也出了问题,不过还活着不是,活着就还有盼头。”
也不知贺垍想要表达什么,满姓的伙计继续说道:“你不用着急感谢我,虽然救命之恩大于天,但也要等你伤好之后慢慢报答,何况你现在自身难保了,江州城到处都贴着你的头像呢!刺杀县正大人可不是小罪名,虽然霍县正没什么事儿,但是决不允许你在他眼皮子底下蹦跶了!”
他好像有点口干了,端起茶杯呡了一口继续说道:“是我救得你,我还不是看你可怜,都快要死了,可只要还有一口气,这不就是活人不是,当初我也是这样被别人捡回来的,你看我现在还不是给别人当牛做马,任劳任怨。我也不用你给我当牛,也不想使唤你,只要你顶替我的位置,给某人当使唤的下人就行了,”再次喝了一口水,姓满的伙计嘴角有些奸笑。
居然不知从何处拿出一张写满小字的纸,沾了沾嘴里的口水,颠了颠,将纸张扯的响亮‘噌’的一下。
窗外投射着光,贺垍明显的看到那写‘卖身契!’三个工工整整的大字。
姓满的伙计脸上洋溢着蜜糖一样的微笑,拿着贺垍的手指在他的伤口上狠狠的一戳,等鲜血抹匀,又往那卖身契上一盖,他才满意的点点头。
贺垍欲哭无泪,可是又能如何,既然不能动,小命儿也是别人救回来的,他只能默默的看着罢了。
可贺垍还是尽力的蠕动着嘴唇,颤颤巍巍道:“水~水~”
“什么!要水,”一听如此满姓的伙计有些恼怒了,“你大爷的,再伺候你两天,两天之后,我要你给我烧水搓脚。”
“吵什么吵,吵什么吵!”一个耄耋老头走了进来,当即给那满姓的伙计一个爆枣儿,“我在院儿里小憩,你没看见吗?你是眼瞎了还是耳聋了,我给你说过的话都当耳旁风了?”
满姓伙计如同霜打的茄子,唯唯诺诺直往后退。
“这个人是你捡回来的就是你的人了,就要给你当牛做马了,要不是我让你盯着他,你能捡到这个大便宜?”说着居然从袖中拿出一个精致的算盘,巴掌大小,“这个月的基本工钱三两,加上平时客人微薄的打赏七钱,总共三两七钱,扣除吃喝一两还剩下二两一钱,打翻客人的茶碗儿,再扣除二两,最后你这个的余钱就只有...”说着一个黑不溜秋的小钱,打出响亮的弧线,飞奔至姓满的伙计手中。
姓满的伙计显然是个笨家伙,顾老头算账,只会赚不会亏。
贺垍总算知晓为何这里的伙计如此泼辣刁钻了。
“你是我的人,你捡回来的人自然签的也是我的卖身契,你以为你偷了我房里的卖身契随随便便签了就了事儿了,”顾老毫不掩饰的一顿大骂。
又转过头对着贺垍说道:“可醒来了?醒了就好,咱们好好算这一笔账。”
顾老头仿佛化生成京城某个大户人家的账房先生,“你觉得你这条小命儿值多少钱?”
这样的问题贺垍自然无法回答。
顾老头笑了笑,“生命是无价的!怎么能够用金钱这种肮脏的东西来衡量,”又摇摇手中的算盘,‘哐当!’恢复如初,重新计算,“那我们就来算算你的药钱吧!咱们邻居那个姓肖的郎中是个黑心的主,卖给我的药材比金子还要贵,我可都给你用上了,就怕保不住你的小命,以后你可得好好谢谢我,”嘴里虽然念叨着,手上也不停的拨动,“这么长的纱布,少说也得二两银子,满意一天一夜照顾你,就算五两银子好了,止血的药膏,姓肖的卖的很贵,十两!清热安神的药也不贵,三两银子......”
贺垍听着顾老头念叨,“虽然比市面上的价格涨出一点,到也还算公道,毕竟别人救了自己的命,多一点也无可厚非,”贺垍向来不太在乎这些身外之物。
顾老头侃侃而谈,“住在这里的房钱二十两银子”,听见住一晚二十两,贺垍也觉得有些离谱,便哼哼...两声。
贺垍表示不满,顾老头也是仔细的解释道:“你现在可是全城通缉犯,哪里还敢收留你?住在这里二十两算是低的,”又接着说道,“搬运费二两,”最后说道,“喝水...三千两~”
正在喝水的贺垍一听,“水!三千两?”当即将口中的水喷出,溅了那个叫满意的伙计一脸。
饶是满意也是吃惊,不知是因为这个数字,还是被贺垍给喷的。
“容我缓缓道来,你看水!看起来是最不值钱的,可也得分是哪里的水,什么时候的水,荒漠里的水是最值钱的,对于你这样的将死之人来说,水可是你的命,三千两黄金可是一点儿也没冤枉你。”
听见黄金二字,贺垍差点当场晕倒。
“睡吧!睡吧!那么重的伤势,睡一会儿有助于恢复,好的快一些也好赶快还债,你想还清这债呀!没个好几十年可是难咯!”
满意也无奈,又有些窃喜,终于有人比他还惨咯!
顾老头拉着满意哼着曲儿出去了。
江州城发生了一件大事儿,大街小巷几乎都是贺垍的画像,上面的悬赏郝然是一百两。
“听说了吗?江州城有名的秀才,那个叫贺垍的被通缉了!”
“怎么不是,那榜上,聚贤酒庄门口的柱子上不是贴着‘通缉’二字吗?还要你说”
“好好的一个秀才,就是不知犯了什么事儿?”
“你们不知,我可知晓,据说那天有人还在院儿里睡觉,被长岭街的打斗声,惊醒了,王大牛是个不怕死的,什么热闹都要凑上去瞧一瞧,这一瞧呀!看见那叫贺垍的秀才,跟一个莽头大汉打的火热,别说这贺垍平时看起来瘦瘦高高的,打起人来可像个练家子了,县正大人好像差点被那贺垍杀了...”
“啪”手拍桌子的声音响起,“打胡乱说,这秀才和县正大人无冤无仇,为何要杀县正,定是那蛮狠的县正欺负了这个可怜的秀才,现在贺垍跑了,又栽赃嫁祸与他,你想一个秀才怎能斗得过堂堂的县正大人?”
“对!”有人附和,“听说县正大人是个贪酒好色的,这几天一直都盯着戏园子叫阮黁香的女子。定是贺垍家中有什么女眷被县正大人看中,贺垍不肯,这不就是为了逼贺垍就范嘛!”
“世态炎凉,人心不古呀!”有人感叹道。
江州城不大,横着几条街,纵着几条巷子,老刘头的担子摇摇晃晃,又是得意洋洋的一天,“大户人家的下人就是不一样,没说几句好话就把我的货给扫光了,看来这长胜街以后得常来,说不定可以提早十年取到媳妇儿,说不定还可以节约两个小钱儿去戏园子看看那新来的天仙!”
老刘头对着自己的未来坐着规划,不知不觉间就来到了熟悉的李家面馆,还是原来的味道,大老远老刘头就闻到了那股肉糜的香味,轻车熟路放下担子,正要吆喝店家拿着一张白花花的纸张走来。
“老李,给我看啥儿,我可不认字儿?这,这人长的和贺家兄弟真像,对了!今天看见贺垍没,看见了说我老刘头今天大方一点请他吃碗儿面,”说着还是丢四个铜板在桌子上,显然少了一个,“我都请客了,老李你就贴一个铜板!”说的颇为大方。
店家没好气道:“还想着请客呢!你的贺家兄弟都被通缉了!”
“店家开什么玩笑,他一个打更的书生,还会有啥货事儿不成?”看店家脸色不对劲,“难不成是真的,”老刘头脸上充满了惊愕。
“唉!谁知道怎么回事儿,你我都了解贺公子的秉性,怎么会去刺杀那县正大人呢!”店家说道。
“刺杀县正!”刘老头拍桌子站起,“绝对是诬陷,这种事情贺兄弟怎么能干得出来!”
“我也知晓!可是现在贺垍已经不知所踪,官府都说是他畏罪潜逃了,”店家无奈。
“店家你帮我看着担子,我有急事儿先去忙着...”老刘头匆匆忙忙跑了。
店家:“哎~面呢,面不要啦?”
远处传来声音,“回来再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