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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章 世间哪安清平乐

一个人撑着伞过马路。是一个典型不会抓时机的人,总是要很久,路面上几乎没有车的时候才敢走过去。路过三个小药店,两个卖丝绸制品的小门店,两个小超市,还有几个人丁冷落的小饭店,就到了一个小区的后门。

家离单位只有一个路口,平时她走路上下班,也不过15分钟左右。从她的单位出门,过马路,穿过这个小区,再过马路往东走一段,就到了她居住的小区门口。她家所在的那栋楼在小区最里面。半老的小区,非常安静。小区的人员构成比较简单,曾经城中村的平房改造工程。不少居户都是原来一个村子的人,或者是后代,三代,都是相熟的。

沿着楼梯走上二楼,记得要做个心理准备。对门的黄狗这个点钟总是站在它家的门口,眼神仓皇的思索着要进家还是要下楼去。她几乎每天都跟它照面打个招呼。黄狗非常温顺,从不喧闹,而且眼神温柔又害羞,经常会不好意思的转头把脸对着自家门。刚开始她试图温柔的召唤他,引着他走下楼去。可是黄狗胆子实在是太小,怎么也不肯挪动半步。后来她便只打个招呼就开门进去。从猫眼看过两次,黄狗只有确认她已经进门了,才敢贴着墙壁,曲着腿,沿着楼梯几乎是贴着楼梯地面悄悄的匍匐下楼,瑟缩的样子跟他并不娇小的体型非常不相配。

曾有一次不知是哪家的外客来访,第一次来的小姑娘上楼梯转过头,猛然看到站在门口的黄狗,吓得大声尖叫。北方冬天的时候,没有照明的楼道黑乎乎的,这只狗应景的出现,制造出类似恐怖片的气氛。同行的父母担心之余对着黄狗呼喝连连,可怜这狗子哆嗦着身子进退维谷,门内的我对这笨狗又心疼又好气。锋芒毕露都赖这庞大的身躯,灵魂托生错了躯体,来世间净受委屈呢!

偶尔听对门的大姐叫它happy。happy从不很表现出happy,其实我觉得它应该叫kind。一双眼睛写满了,别看我生的大,其实我胆子小,我本善良。

打开门走进屋子,中厅,略有些暗。拖鞋凌乱的甩在门口,黄色的皮沙发上零落着孩子和孩子他爸早晨换下来的家居服。每个战斗的早晨,一番喧闹嘈杂之后随着大门合拢的那一声,惊堂木拍案一般,声音都消失了,留下一片狼籍的战场。

她已经习惯了他们的这种生活方式,虽然有时不免厌烦,像个黄脸婆一样唠叨抱怨。手里也总是东一件西一件帮他们归置整理。她暗暗告诫自己,不要寄希望于别人的改变,自己能多做就多做一些,不然就选择忍耐。

一个人原生家庭带来的生活习惯和自己的惰性加合在一起,是足以让任何人产生离婚动机的。其实都是互相的,也许对方比他隐忍的更多,只是可能在不同的方面罢了。

走得很热,在没有空调冷气的办公室坚守一天心很累。她甩下包包,打开淋浴器去冲凉。最讨厌身上粘着汗黏 腻乎乎的感觉。冲完凉,疲倦一扫而空。除了早晨,这个时间是她的最爱。一个人回到家,洗完澡打开电视,听着电视里娱乐节目的欢笑声,做做卫生,洗洗衣服,有时候她还会把早起来不及叠的被子,未收拾平整的床整理一下。整理让她心情好。拿着抹布把这里那里擦一遍,没有积尘的空间,是她心灵的乐土。尽管坚持不了多久,老公孩子一回家就会把这里那里弄得一团糟。但是这短暂的一刻,也能让她治愈自己。快乐大本营请来了小骨和白子画上仙,她这段时间的钟爱。

他在她公司对面吸烟。小城市的国企,她毕业后就悄悄回来了。时间像是退回到了她刚上大一的时候,他假装并不故意的出现在她的宿舍附近。那时候她是不知他心意的单纯少女。现如今,认真算算,过去了16年。

其实他曾经告诫自己一辈子在不要出现在她面前。但她从没离开他左右,但凡他有睡眠,一定能在梦里见到她。

她回家的路线他已经一个人踯躅了多次。也经常像今天这样,当自己是个隐形人一样跟着她一路走回家。算算时间,离机场见面又过去了一年。这一年他最见不得光,却不再是只知道工作的机器,柯岩和申大龙,他国外留学的两个死党,也是合伙人,一面怨声载道的累死累活,一面好奇到底是什么激发他活得有点儿像个人了。

晚上跟老三吃饭。如今老三在政府机关,已经是个处级干部,小师妹的上级局属正是他的职权范围。然而这些年,老三却是从章衡那个突然而然的电话,才慢慢捋清,原来小师妹就近在身边。这些年她悄无声息,虽同在一个小城市,同一体制下,却从未有任何耳闻。可即使知道了又如何?老三一个人喝着酒。放下酒杯,边聊天边扒开一只皮皮虾,。

“嘶~~”

“怎么?”

“你看?”

老三的食指上被虾尾的尖刺扎出了血珠子。

“所以,剥虾肉这个活儿,还是……”

回忆这东西,越是美好,越是剐人心肺。

“你真的想参与这次竞标?”

“我不会出面的。”

“其实你出面也可能无所谓。”

章衡看了老三一眼,继续看着窗外的街道。

“她之前好像被裹挟进两个中层领导的角力,而她又不是那种为人所用的性格。最后连跟她关系不错的那个,也把她做了弃子。人在职场,都很现实。她又硬的像竹子,不会低眉顺眼,可想而知。即使你想暗中帮她,可怎么知道她不是安于现状?打破平衡有时会适得其反。”

“让你为难么?”

章衡不动声色的冒出一句。

“你这什么话?”

老三不由得气恼。

“那便试试。不为帮她走上。只想让她平心中的怨气。还有,她根本不知道自己有多优秀。”

“你要挨个调校?”

“有兴趣见识。”

“让小师妹受伤的人,只会是亲近的人,旁的人她并不假以辞色。你知道的。”

他当然知道。

伤她最重的人,如今反噬的更重。

章衡拉着小师妹在楼下转了大半天,才打电话给老三,叫他们下来去市区吃饭。四个人在公交站碰头,一起去了一家叫绿野仙踪的西餐店。那时候牛排还显得满新奇,赶上好太阳,四个人坐在靠窗的位置。等餐的时候轮流去洗手,章衡回来,就见小师妹闭着眼睛翘着下磕,仰着脸晒太阳。他走过去,故意张开五指罩在她脸上,小师妹马上睁开眼睛,继续仰着脸俏皮的跟他扮鬼脸。

“在干嘛?”

“晒太阳啊。”

“不刺眼么?”

我最喜欢天凉的时候晒太阳了。闭着眼睛,世界都是金色的。

“闭着眼睛还有颜色?”

“不信你试试?”

虽然笑她孩子气,他也依言坐在她身旁,学她的样子,在太阳的照耀下闭上了眼睛。耳边是小师妹嘻嘻的笑声,服务员往来上菜、点菜的声音,顾客交谈的声音,大堂里各种音色交叠,玲珑清脆。眼前是一片金黄的世界,温暖又明亮。小师妹所言不虚。他觉得自己有点感性的不像话。

暂时关闭这一路感官,收获神奇的体验。对面的椅子发出吱扭的声音,他睁眼就看见老三一只手搭在桌面上,斜着身子,吊眼睛看着他笑。

“你俩这是练什么功呢?”

他但笑不语。

“装神。继续,疯魔不要停,兄弟。”

三哥继续放大功力,不但打趣我,也一直不放过他兄弟。不过师兄气场天然养成,要么不理会他,要么用眼刀杀掉他的气焰,最后三哥发现,还是我比较能配合他的演出。虽然吃西餐应该是一项斯文高雅的活动,最终还是吃出了中餐的热情洋溢。

“岩岩,你看我是不是说到做到?”

“怎么说?”

“体制内拿下你啊。”

“三哥你红娘体质。”

“不过你被吃的太死了。”

“又怎么说?”

“不要总是看他眼色。女孩子要会作才……”

师兄把一份牛排切成整齐的小块,推到我手边,不动声色的把我那盘切得横七竖八不像样子的换走了。又安静的切了一块叉起来往嘴边送。貌似不经意淡定的开口。

“你几点的火车?”

逐客令。

我跟燕子笑的见牙不见眼。师兄他俩去结账了。燕子从对面伸过手来拉住我的手。

“开不开心?欢不欢喜?”

“嗯,还好。”

“章衡交给你,我家三哥是放心的。”

“彼此彼此!”

送走了三哥伉俪,回程的公交车上师兄一贯安静的拉着我的手。我闭着眼睛靠着他的肩膀晒太阳,安静的不吵他。金黄的世界里,虽置身喧嚣嘈杂,安然的坐在喜欢的人身旁,幸福像水一样包裹簇拥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