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历史月明中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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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刺客的计划

是夜,邯郸城南门外,一道黑影迅速奔进一片密林,林中一处三进的四合院。那人停在门前,四下张望一阵,见无异常,轻轻的叩开了朱漆大门。

黑衣人穿过前院,奔进客厅,只见厅中一人,正在焦急的来回踱步,仿佛在等待什么消息。

这人四十来岁,着一身青衣布衫,看似个斯文儒雅的人,眼神里却有一种说不出的冷漠。

黑衣人来到面前,单膝跪地而拜。“启禀大堂主,属下获得最新消息,他们将在明日黄昏出发。可奇怪的是,竟然备下三辆马车,合计一百兵力。”

青衫客思索一阵,问道:“随行者可有那个姓易的年轻人?”

黑衣人不假思索答道:“有他,而且是护卫统领。”

青衫客摆了摆手,“去吧,继续监视,有情况随时来报。”

“是!”黑衣人应了一声,当即转身出门,消失在漆黑的夜色之中。

青衫客沉思片刻,对着身旁一名喽罗说道:“速速去请另外两位堂主,就说有事相商。”

喽罗闻言而去,片刻引来两名大汉。其中一人脸有刀疤,虎背熊腰。另一人则是络腮胡须,长相粗鄙。不难猜出,田单所说的墨家四大高手中的前三人,尽皆隆重登场。分别是天字堂堂主司马青衫,地字堂堂主魏鲲鹏,玄字堂堂主田虎。

司马青衫招呼二人坐下,郑重言道:“消息已经确实,赵锦派出百人卫队保护嬴稷归秦,将在明日黄昏出发。”

“他们会走哪条线路?护军统领是谁?”魏鲲鹏急忙问道。

“来人回报,护军统领是三弟的死对头,易姓年轻人。至于线路,目前并没探到。”

司马青衫话刚出口,田虎已从座位上弹起。“娘的,来得好。那家伙毁了老子整个玄字堂的精锐,正愁没处报仇呢。趁着这次,正好一并解决了他。”

魏鲲鹏哈哈一笑:“三弟啊,你不怕他手上的棍子了吗?”

田虎一听,只觉被人嘲讽,顿时暴跳如雷:“老二,你他娘的也来讽刺我?”

魏鲲鹏听他出言不逊,毫不留情道:“事实如此,你玄字堂办事不力,致使全军覆没。若不是钜子有命,鬼才愿意来帮你擦屁股呢。”

“滚!滚!滚!老子才不想领你的情。”田虎猛的一拍座椅,起身欲走。

两人面红耳赤之际,司马青衫大喝一声:“都是墨家人,分什么彼此。当务之急,需要大家齐心协力完成任务,而不是窝里斗。”一语道罢,田、魏二人尽皆无话,各自坐归原位。

司马青衫话题一转,言道:“钜子说了,赵国雇主的损失可以另想办法补救。但若丢了秦国这桩买卖,得要人头来偿还。如今,天、地、玄三堂倾巣出动,若再走脱了嬴稷,墨家也就没脸立足江湖。至于姓易的小子,钜子很是欣赏他,如能收归过来最好,收不过来也只有杀了。”

田虎满脸不屑道:“大哥,别太轻看那家伙,鬼主意多着呢……”

魏鲲鹏望着田虎嘿嘿一笑,“我说得没错吧,被吓破胆了吧。”

田虎怒火中烧,正要发作。司马青衫站起身来,“老二,少说两句。老三失了人马,正难受着呢。你又何必揭人以短,伤口撒盐呢?不如留着精力,想想如何完成任务。”

一阵训诫,魏鲲鹏这才消停下来。但对田虎,依旧鄙夷至极。

次日黄昏,小院里聚集了百来号黑衣剑士,人人执刀佩剑,等着司马青衫一声令下。而司马青衫依旧踱着步子,焦急的等待着探子回报。直到那扇大门再度打开,探子飞快跑来,不待行礼,气喘吁吁说道:“报大堂主,他们行动了。”

司马青衫神色一喜,问道:“具体情况如何?”

探子迟疑了一阵,答道:“护军出公主府,服色尽皆一致。更奇的是出府以后,分成三队,每队三十余人、一辆马车。分别向着邯郸南门、西门、北门而去。”

司马青衫面色一沉,揣度起来。

田虎急忙过来,拎住探子的衣襟,凶神恶煞问道:“可曾看见易恺走的哪路?”

探子一阵紧张,结结巴巴答道:“没……没看见,都是商人打扮,分不清谁是谁……”

司马青衫沉思片刻,神情突然一变,惊道:“不好,对方在玩障眼法,兵分三路的目的,是让我们分不清楚真正的嬴稷在哪。”思虑及此,即刻起出一张羊皮地图,摊在案上,研究起入秦的线路。片刻,猛的一拍桌子,“对方真够狡猾,把入秦的三条线路都派上了用场。不仅混淆了视听,还逼着我们分兵去追。”一时间,先前的部署完全失效,只得重新规划。

商量了许久,办法还是只有一个。那就是三个堂主,各带五十人马,沿着三条入秦路线,对嬴稷的护军进行截杀。

由于分兵,战力受到影响。为了慎重起见,不得不将这一事件上报给墨家钜子,请求启用黄字堂,提前进入秦国境内,作为最后一道保障。

天黑以后,墨家剑士开始行动。田虎率众出邯郸北门,沿信都、井陉、晋阳、离石,至秦国雕阴一线,进行追击。魏鲲鹏出邯郸西门,沿武安、滏口陉、经韩国上党,入魏国安邑,至秦国潼关。司马青衫则率众出南门,经朝歌、荥阳、洛阳、入秦国函谷关。这一路,也是被认为是最有可能的重中之重。根据线报,甘茂大军仍在函谷关外驻扎,嬴稷回国,必先与甘茂会合。

行动之前,司马青衫将这一系列的计划写在一张极轻薄的绢丝上,装进了竹筒进行密封。然后紧闭房门,从一个木匣里取出一只木鹊,小心翼翼将竹筒捆在脚上。再将其双翅左转十圈,右转十圈,接着打开后窗,脱手掷出。

这,就是墨子当年发明的木鹊。自己弃之不用,却被徒弟视若珍宝。稍加改良后,可日行千里,不吃不喝,不停不落,自动识别方位。根据地域的远近,设置其砝条转动的周期。如今的柏夫氏墨派,用其传达信息,相比信鸽要及时得多。

那木鹊被掷出的瞬间,机关已经启动。振翅高飞在无尽的夜色里,飞往茫茫的齐鲁大地,飞往东海之滨的崂山,飞入一间石室,停泊在一名灰衣老者的案头。

灰衣老者解下木鹊上的竹筒,熟练的将其拆开,读罢信中的内容,不由得怒而拍案。“蠢货,一群蠢货,区区小事,办得如此糟糕……”

灰衣老者的怒骂声,惊得一旁的年老侍者莫名的害怕,却又忍不住问道:“钜子因何动怒,是不是任务失败了?”

灰衣老者正是柏夫氏墨派的现任钜子,复姓柏夫,单名一个淳字。听见问起,猛将书信一掷,端端落在老侍者手中。“你看看,他们办的什么事?这司马青衫也是疯了,竟让老夫派出黄字堂备用。”

老侍者看罢书信,神色跟着变得沉重起来,叹道:“事已至此,又能如何?”

柏夫淳强压怒火,沉思片刻,对着老侍者嘱咐道:“连伯,速去修书一封,寄给秦国雇主,就说事情有变,早做打算。对方最有可能行经的路线,乃是中路,可多备精兵,安邑设伏。至于,这笔交易,继续进行,不论事情成败与否,酬劳分文不取,权当补偿。”

“分文不取?”老侍者连伯很是震惊。“那可是一千两黄金呢。与其这样,不如调出黄字堂,待任务完成,立刻回归。”

“老东西,黄字堂已潜伏了三年,万一败露,岂不前功尽弃?千两黄金算啥,再挣便是了。速去办理,休得多言。”

连伯听到钜子责备,顿时一阵惊惧,连连说道:“老奴糊涂,老奴糊涂……”正欲转身而走,又被叫住。

柏夫淳若有所思道:“分别传信给三位堂主,让他们放弃追击。迅速赶往风陵渡口,守株待兔。”临了,又加上一句:“再告诉他们,这是他们最后的机会,若是失败,提头来见……”

老侍者很是害怕钜子发火,但还是壮着胆子问了一句:“钜子因何断定对手会走中路,一定会到风陵渡口?若是判断失误,岂不更难向秦国的雇主交待了?”

柏夫淳知他是个心思细密的人,凡事都要搞个明白。于是耐着性子说道:“从田虎数败其手的事例来看,姓易的小子善出奇招。故而这次行动,也不会遵循常理。所以,他既不会选择走大路洛阳,也不会选最远的小路晋阳,而是直穿上党,走距离最短的安邑一线,从潼关入秦。这一路,尽是韩、魏领土。而韩、魏与又秦势同水火。他就是想用这点心理,从表面麻痹我们,使其达到目的。”

“钜子分析得好,应是这样。”连伯听得连连点头称是。接着,转身而出,按照柏夫淳的吩咐,寄出四封书信。临了,又在另一张牛皮纸上写下数语,卷好装入竹筒,从宽大的袖袋里取出一只木鹊,趁着四下无人之际,偷偷的放了出去。

柏夫淳望见连伯离开,径自转身回到居住的石室。石室很简陋,一床一椅,一案一架。除了床头挂着一幅墨子的画像,再无它物。只见他走到画像面前,躬身一拜,继而站起身来,伸手到画卷后面,从石洞里起出一个木匣。当他打开,从中取出一部黄色封皮的纸质书籍。按说,这个时代是没有纸的,纸上的文字也是他认不得的。然而,在墨子死后的五十年里,柏夫氏却一直将它视若珍宝的收藏起来。

“这,到底是一部什么样的书呢?”关于这个问题,柏夫淳已暗自问过千万次。其实,不止是他,连他的祖父和父亲都曾有过成千上万次类似于此的疑问。换句话说,自从墨子死后,三大弟子分家,二弟子柏夫桦独自获得这部宝典,这个问题就一直没有停止过探索。

关于这部宝典,一直有个传说。传说来源于墨派的祖师——墨子。

墨子出生农家,从小机敏好学,十二三岁已长成成年人的体形。十七岁离开故乡,拜孔子为师,随其周游列国。目睹了战争的残酷和百姓的无助,同时也感觉到儒学并不能拯救天下。于是离开孔子,另寻救世之道。忽有一日,路经王屋山下,想起愚公移山的故事,救世与移山相同,需要坚持不懈的努力,非一日之功。受到启发,登上山顶,开宗立派,收纳贫寒学子及社会底层的劳动者,传道、授业、解惑。与弟子同吃同住,共同劳作,组建起一支维护和平、反对战争的民间武装。终得一日,集学问于大成,威震天下。因与弟子们长期劳作,身着黑衣、肤色古铜,故而被世人称为墨家,信众称作墨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