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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章 墨夷淼的女王之风

里海。鹰城。

“这就是里海湖。”墨夷迪说着拉住缰绳,停在她身边,两人一同站在湖畔的山脊之巅。

墨夷淼放眼望去,宽广空旷的平原在他们下方无尽地延展,平坦辽阔直至视力所及。

“里海湖?迪叔叔,那它究竟是海还是湖呢?”墨夷淼好奇地问。

“这就是一个湖,或许它蜿蜒曲折终究入海,但它就是一个湖。”墨夷迪回答。

自打来了鹰城,墨夷迪常伴墨夷淼身边,墨夷淼作为七国仅存的圣公主嫁入这里,身边不能连个属于自己的武士都没有,惹人耻笑。

在给墨夷淼充当贴身护卫的同时,墨夷迪甚至开始学习游牧民族的语言,给墨夷淼传话和翻译。

没人知道墨夷磊在那,也没人关心这个,墨夷淼也不想知道。

他在哥哥真王之怒的恐惧下已生活十六年。

吴良城主在单于大婚后力权墨夷磊离开鹰城返回,甚至愿意慷慨地提供自己的一栋宅院给他住,但显然墨夷磊听不进去,他有着远大的志向。

他要跟着阿提拉单于,直到对方履行约定,给他铁骑军队为止。“他要敢欺骗我,我就叫他知道唤醒真王之怒是什么滋味。”墨夷磊把手放到吴良城主赠与的剑上,如此发誓。

吴良城主听了这话眨巴眨巴眼,嘴巴依旧甜如蜜地祝福哥哥墨夷磊必定心想事成,然后独自启程返回西海沙漠尽头的无名小城。

此时,墨夷淼和墨夷迪并肩立于里海湖畔附近的山峦之上,不想想起哥哥,或许他在这活的并不开心,可这是谁的错呢?

在这里所看到的草原如同一片绿色汪洋,从此处向东向北,丘陵山峦不在,连树木、城市和道路也没了踪影,风气云涌之时,长长的草叶摆动一如波浪。“好绿呀。”她说。

“现在正是绿的时候,”墨夷迪说,“但据这边的人说,每年这里花开时漫山遍野都是暗红的花,如同一片血海,等旱季一到,整个世界又变成金黄色。”

“我们只需稍待时日,便会一一看到。”墨夷淼说。

“这里还有一片巨大的鬼草森林,你看那里。”墨夷迪指向西北处。

果然,那片森林和山峦混成一色,墨夷淼才并未注意到,森林幽暗,不知在那里矗立了多少年。

“那是里海湖畔的阴影之地,当地人默守禁止踏入的传世箴言,他们认为那片森林虽然在这里却不属于他们,而任由树木生长和凋谢。”

“我看不出那森林有什么玄机。”

“这都是当地人这么传,据说进入那森林的人从未再出来过,所以即便是野蛮的游牧民族,也敬而远之,他们还说……”墨夷迪说这,停顿了一下。

“还说什么?”墨夷淼问。

“他们说树林里有着远古的黑暗女神,游牧民族的人们认为黑暗女神的乌云能笼罩全世界,都那时,一切生命即将结束。”

墨夷淼听了不禁颤抖。“别说了,”她说,“这里好漂亮,我不想谈跟死亡有关的事。”

“遵命。”墨夷迪闭口不言。

这是一个完美的好日子,一只雄鹰在深蓝的天际高高盘旋,草海波荡,送来阵阵清风草香,一轮红日照耀着无边草原,朝她的脸上洒下丝丝暖意,墨夷淼直觉心情平静祥和。

她翻身上马,马儿奔跑于危岭山峦,墨夷迪只好策马跟上。

坡路陡峭,遍地岩石,但墨夷淼毫不畏惧,一如他座下银色的小马,马速疾驰,让墨夷迪暗自担心。

驰骋的快意和随时落马的风险使她心花怒放。哥哥从小就口口声声说她是仅存的公主,但直到此刻,墨夷淼方能稍有体会。

起初的生活并不顺利,游牧部落的人每天骑马的时间比双脚落地的世间要长的多,墨夷淼努力适应这些。

她也整日尽量呆在马上,不过两天光景,墨夷淼便觉得自己生不如死,她的大腿久经摩擦,脱皮的厉害;她的臀部伤痕累累,血流不止;双手则被缰绳磨起水泡,手指不能弯曲;两脚和背部的肌肉则酸痛难耐,几乎不能挺直胸膛。天黑之后,她需要女仆帮忙才能下马。

然而夜里也并不省心。单于阿提拉每天有固定的生活模式,他和结婚当天一样,白天对她不予理睬,晚上则和手下战将及武士们喝酒赛马,观赏女人跳舞、男人拼杀。

在他生活的这个环节,墨夷淼毫无发言权,她必须独自用餐,顶多有迪叔叔陪着,然后哭着入眠。

但每天在天即破晓之时,单于结束一天固定格式的生活后会来到她的房间,在黑暗中叫醒她,然后开始要她。

依照游牧民族的习俗,他要她是总是在后面,他要她的过程有如骑自己的战马。

为此墨夷淼心存感激,因为这样一来,丈夫就看不到她泪流满面的模样,她可以用枕头来掩饰自己痛苦的喊叫。

完事之后,单于阿提拉两眼一闭,便轻声打起呼来,他们每日的交流宣告结束。

墨夷淼则浑身是伤地躺在旁边,痛的再也无法入眠。

日子曾这样重复,墨夷淼清楚地知道终有一日自己再不能忍受,甚至在某天夜里,她想到了自杀。

然而就是在那天夜里,在单于和她“交流”完毕熟睡之后,她恍惚间又做了一个梦,梦中依然是无尽的黑暗,黑暗的湖水,黑暗的森林,她手中不知何时,持这哥哥赠送的黑色小杖,黑色小杖在黑暗中发出淡紫色的光芒,这光芒越来越盛。

墨夷淼努力让自己拥抱这种光芒,让它把自己万全吞噬,洗涤她,养护她。她感到自己的伤痕快速的融合,感到自己的血液沸腾蒸发,如同新生。

当墨夷淼醒来,单于已不见踪影。

奇怪的是,她身体似乎完全复原,完好如初。好像是上天听到了她的哀求,怜悯起她的不幸。

她的贴身女仆也对此诧异不已,墨夷淼回以微笑。

她从储物柜里拿出那把黑色小杖,决定从此随身携带。

这黑色小杖自她跳入里海湖那一刻起,黑色小球开始闪现紫色暗影。

这是墨夷家族千年传承的唯一遗物,墨夷淼知道此物非同小可。

但此物玄机谁也不知,即便是自己的父亲墨夷统,恐怕也一无所知。倘若墨夷家族或父亲但凡有一人知道此中玄机,父兄便不会惨死,黑暗之城将永不可破。

墨夷淼并不指望黑色小杖能做些什么,但它似乎能给予她力量和勇气,让她去继续面对艰难的日子里生活下去,这便足够。

小杖的旁边是迪叔叔送自己的外衫,上面绣着黑色蝙蝠的家族徽像,提醒她不要忘记自己的来处,她想此生,大概无缘将它穿在身上。

墨夷淼开始学着全面接受草原的生活。

有黑色小杖的护佑,一天比一天顺利。她的双腿强壮起立,水泡破掉长出细细茧子,她柔软的大腿变得结实,像皮革般弯曲自如。

而草原上数万的铁骑勇士,他们都乐于教她骑术,还有一名将领送她一把小号的银质圆月弯刀。

随着日子过去,墨夷淼在马上越来越自如,当骑马不再是一种折磨,墨夷淼开始注意到这片土地的美。

墨夷淼甚至追随单于阿提拉短途的出征,当他们越过高低起伏的塔尔丘陵,行径梯田和村庄,居民在灰泥砌成的院墙里不安地看着他们。

他们涉足五条宽广平静的河流,踏马跃过狭窄湍急、河床险恶的江川。

曾在一座高耸的银色瀑布旁扎营,随后绕过一座座战争过后死城的断垣残壁,相传鬼魂仍哭嚎于仅存的焦黑大理石柱间。

铁骑所经过之处的所有生灵,都需匍匐称臣,否则就地格杀。

随行过几次征战,墨夷淼几乎认清了单于所有的部下,他们对她尊重又爱戴。

如今,墨夷淼的银色小马载着她下了山脊,依然速度不减,马儿奔走于又高又软的密草深处,如同草海里泛出的波浪。

墨夷淼减低马速,好想在这草海里躺上一躺,游上一游,她翻身下马。

绿浪将她完全淹没,空气里充满泥土和青草的芬芳,混杂着马味汗味,墨夷淼惊喜地发现自己现在几乎和当地人没什么两样。

欢喜总是短暂,厌恶的事猝不及防。

哥哥墨夷磊像沙海的沙暴一般不知从那里跃出,骑马冲到她身边。“你好大的胆子!”他朝她尖叫,“你竟敢躲着我?”

墨夷磊自马背一跃而下,着地时摔了一跤。他满脸通红,挣扎着起来,然后一把抓住她,猛力乱摇。“你别忘了你是谁,你的男人还欠我一支铁骑军队,你知不知道?知不知道?”

他对她叫唤个没完。“不准你对真王视而不见,懂不懂?我可是未来七国之皇,你再瞧瞧你,瞧你现在是什么德行!”

墨夷淼不瞧便知,她打散了头发,身上穿的是游牧民族特有的皮衣和彩绘坎肩,她看起来就像属于这里的人,反观哥哥墨夷磊,仍穿着城里人的丝衣和环甲,浑身脏兮兮。

她有生第一次,奋力推开了他。

墨夷磊一怔,银灰色的眸子里充满难以置信的神情。她从来没有顶撞过他,从来没有反抗过他。她顶多只会逃跑。

墨夷磊气的五官扭曲,他发动全部的“真王之怒”,谁也别想拦住他,他要好好收拾她。

“啪。”一声脆响。

长鞭破空而来,发出暴雷般的声响。鞭子卷住墨夷磊的脖子,使他扑向墨夷淼的身体停滞于空中。

鞭子猛的后啦,墨夷磊应声倒地,脸现惊恐扭曲,长鞭紧紧缠绕几乎无法呼吸。

而鞭子另一头,握与闻声骑马赶来的一位年轻游牧勇士,他身后还跟着几位骑兵,他高声冲墨夷淼说话,墨夷淼听不懂。

墨夷迪策马赶来,“公主殿下,勇士在问你是否要处死他?”墨夷迪翻译道。

“不!”墨夷淼回答,“我不准他这么做。”

“不”字这位年轻勇士能听懂,但依然没有放开鞭子,叽里呱啦说着什么。

墨夷迪只好继续翻译,“他认为有人冒犯了您,您至少应该下令割去冒犯者的耳朵或者鼻子以示惩罚,他很乐于亲自动手。”

“跟他说我不希望他受伤害,”墨夷淼说。

墨夷迪用游牧民族语言重复了一便,那名马上勇士鞭子一抖,墨夷磊便脱离地面翻滚两圈,脖子总算摆脱了鞭子的束缚,留下一道又深又细的红痕。

墨夷淼翻身上马,看着躺于地下的哥哥,他大声吸气,满脸通红,抽抽啼啼,十足的可怜虫模样。

他一直都是条可怜虫,为何她到今天才发觉?

她十六年的恐惧,一朝化为乌有。

“告诉勇士们,没收他的马。”她轻轻对墨夷迪说,墨夷磊张大嘴巴看着马上的妹妹,不敢相信他所听到的话。

要知道在游牧民族,不骑马的人是不被当人看待的,地位最为低贱,毫无荣誉与尊严,或者说,连马都不如。

“不要!”墨夷磊尖叫,他看向墨夷迪说,“墨夷迪,帮我打她,我以真王之名命令你,把刚才袭击我的野蛮人宰掉。”

旁边围观的游牧勇士听不懂他在说什么,墨夷磊应该感到庆幸。

墨夷迪平静而迅速地在兄妹二人之中做出了选择。

他冲着游牧勇士喊话,勇士们嬉笑着牵走了墨夷磊的马。

一个事实是,墨夷磊以后,要用他的双脚丈量这无边的草原。

墨夷磊目瞪口呆,然后重重地坐进尘土中,没入绿草深处,众人骑马散去。

“这对他来说,可能是此生最大的打击。”墨夷迪策马跟于墨夷淼马后说。

“他若自知,便该回归那座无名小城,终此一生,”墨夷淼回头看来一眼墨夷迪说,“这对他来说,这是最好的结局,不是么?”

墨夷迪沉默地点头,“但恐怕他不这么想,也不会这么做。”

“那便把他的命运交由黑暗之神定夺吧。”墨夷淼一夹马肚,小马速如疾风。

而明天太阳升起的时候,这位一头银发的年轻女子,正好年满十六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