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幻情白姑娘又傲娇了
89661400000056

第56章 家

夜晚的余波总算过去,院子外被设了结界,今夜也总算能踏实一阵,好好让人再睡个回笼觉。

抚徵回到房间已经折腾了好一阵,好不容易躺倒下来,却始终辗转难眠。胸腔里像是火烧一般,那该死的残留的浊气像极了不安分的虫子在乱冲乱撞,任她辗转反侧,亦或强行吐纳真气运行,都始终摆脱不了,最终一夜难寐。

听着身边不断响起窸窸窣窣的声音,原以为已经熟睡的珝莀于夜色中蹙眉,忍了又忍,最终再忍不住,才出言欲制住她:“大半夜了,就不能安静一点?”

“你以为我想啊?”按着胸口,抚徵嘟囔着唇还嘴,“也没让你在我这睡啊,也不知是谁死乞白赖地非要留下来。”

这院子破旧,房间还是挺多的,也不知道为什么非要两个人挤在一处?

她思忖着,她俩的关系,似乎还并没有好到可以同榻而眠还能相安无事的地步!

多半,是为了防她半夜逃跑吧!

身畔好半晌都没有传来一句回复,抚徵歪着头,只见珝莀呼吸均匀,竟像是睡着了般。

也不知她是真的睡着了,还是故意不说话,只为了好让她安静些。但现在,她却是真的睡不着了。

抚徵干脆侧过身,一手枕在脑下,明亮的眸子一眨不眨的盯着珝莀玉瓷般的肌肤,自顾自说起来:“我实在是很好奇,你跟鬼王帝江究竟是怎么认识的?我看你对他不理不睬,他对你倒是上心得很呢!”

珝莀阖眼不语,呼吸却不禁重了两分。

抚徵得意的弯了弯唇:“就知道你在装睡。反正也没人,你就跟我说说吧。”

鬼王帝江,那可是在六界都响当当的人物。听人说,他跺跺脚,连冥界都要颤上三颤,呵一口气,三千鬼魂都一朝覆灭。

从前她也不是没在心里幻想过这号人物,可无论想象他是凶神恶煞,还是威严不可侵犯,却始终没想过,竟然是生得这样好看的一个人。只是给人感觉怪邪气的,倒不是个好相与的。

“我与他并不熟。”

抚徵正思忖得专注,冷不防听见这一句,当即面色一沉。

“骗谁呢?”

真当她还是三百年前那个不喑世事的小姑娘了?这明摆着的事情还敢来糊弄她!

“别这么小气嘛,分享分享也不会死,我也不会告诉大祭司的。”抚徵好奇心顿起,伸出一根手指头轻轻戳了戳珝莀玉臂,讨笑着想听下文。

或许是不耐其烦,珝莀睁开眼,望着头顶粉白绣牡丹的纱幔,眸光沉沉,似深不见底的幽潭,难以琢磨。

抚徵直起半个身子,杏眼圆睁,眸底似有三千光华,宛若天上繁星,亮眼璀璨。

记得小时候,两位哥哥时常带着她上到城墙上看星星,哥哥说:“阿徴的眼睛真好看,比天上的星子还要亮上三分,三千光华,都及不上阿徴的微微眨眼。”

大哥是极不擅夸人的,那是她听过的,大哥说过的最好听的夸人的话。

唇角不自觉地微微上扬,空荡荡的心房被柔情回忆填满,任那不懂事的浊气再如何肆虐,也都掀不起丝毫的波澜。

抚徵专注的打量着珝莀,她的眉眼,挺翘的鼻子,樱红的嘴唇,玉瓷般的肌肤……原来母后说的竟是真的,珝莀真的生得很好看,像是上天精心创造的一个玉娃娃,完美得几乎无可挑剔。

只是可惜,那样好看的姑娘,竟然不会笑!

羽睫覆下,阴影掩去落寞,再好的兴致也被一扫而空。抚徵仰面重新躺下,双手乖巧重叠的放在小腹上,杏眼眨啊眨,星辰一般的眸子映出头顶的床幔花样,却像映进了平静无波的深潭,深不见底。

“你怎么突然不说话了?”珝莀歪着头,盯着她问。

她的兴致总是这样的来得快去得也快,变天也没她变得快。

游离的神思被召回,抚徵也歪着头,忽然很认真的问她:“你是不是挺恨我的?”

这是什么话?珝莀当即脸色一沉,俏丽的容颜上覆了一层寒霜,森冷沁寒。

她不理她,忿忿转过头,胸腔里的闷气却在不断积聚,像个皮囊不断朝着里头注气,眼看着就要爆裂开来。

“大晚上的你发什么疯?”珝莀一把掀了衾被,气得坐了起来,夜深露重,也难掩她的恼怒。

她就是个疯子,总是莫名其妙的做些不合时宜的事情,又总是莫名其妙的问些令人摸不着头脑的话,她总是这样,非要把周围所有人都闹得不愉快,把周围都搅得天翻地覆才肯罢休。

抚徵把自己装进了一个密不透风的盒子,还是乖巧的躺着,异常的安静,受着黑夜里那道炽烈充斥着责备的目光……纵然,天色太暗,其实她并看不清楚。

“没有我的不懂事,现在,我应该不是叫你‘师姐’,而是二嫂了吧。”

当年她还小,珝莀却早已出落成亭亭玉立的大姑娘,二哥业已过了三百岁成人礼。照着华胥的规矩,便是该立妃的时候。

当时有不少大臣自荐胞妹女儿,母后看上的,却是被大祭司捡回,从小带在身边养大的珝莀。

珝莀并非华胥血脉,而是巴蛇一族。巴蛇好战,凶猛无比,一口吞象都不在话下,但巴蛇族有铁律,不与外族联姻。

珝莀的生父便是巴蛇,然而到了后来,不但破了千万年来的铁律,甚至与凡间女子婚配,还有了孩子。

妖与人之子不为六界所容,于巴蛇一族更是莫大的耻辱。待事情漏了风,追杀便也就猝然而至。

珝莀的父母双双惨死,尚在襁褓的她也不被族人所容,眼瞧着便要被咀嚼入腹,还是大祭司恰巧经过,于蛇口中救下襁褓女婴,带回华胥,悉心教养长大。

如今襁褓女婴早已出落得标致可人,又是在母后的膝下看着成长,乖巧聪灵,与二位哥哥皆同出一门。三人每日修行亦在一处,可谓青梅竹马,两小无猜。

白氏一族的先祖原就是白矖与螣蛇,与巴蛇也算沾亲带故,故此这个儿媳,母后是极为满意的。

还依稀记得那是二哥成人礼后的第三天,母后在花园里摆下酒席一桌,美酒佳肴,衬着四周繁花似锦,若再来个锦上添花,注定就是喜上加喜。

大祭司与父王商榷朝中之事,母后则拉着珝莀闲话家常。看得出母后是极喜欢珝莀的,说话总是笑意盈盈,珝莀也总是面带浅笑,不见冷漠,反倒更多了些乖巧懂事。

我一手拉着大哥,一手拉着二哥,双双从寝宫而来,入了花厅便丢下手,蹦蹦跳跳地往母后的身边去了。

那时还小,小小的个子,生得玉雪可爱,总是发着软软糯糯的声音像母后求抱抱,母后则恋爱地将我搂在怀里,脸上的笑容愈发灿烂明媚。

后来席间说起二哥的婚事,母后是属意珝莀的,二哥没有表态,不知是愿意与否,倒像是默认了一般。大祭司虽有踟蹰,终究还是没说什么。眼见着就要水到渠成,年幼的我却不知是哪根筋不对,竟然于席间就嚎啕大哭起来,扯着珝莀的袖子央着她别抢走哥哥。

二哥是最心疼我的,当下便抱起我连连抚慰,还应声暂不娶妻。

也是因为我的胡闹,竟生生的将这段姻缘耽搁下来,直到后来大厦将倾,也始终没有人再提及过这件事。

我知道,大祭司其实心里诸多不愿珝莀成为二皇子妃,因为大祭司一位需要传承人,而他唯一的接替人,只有珝莀。

大祭司一职是为守护圣女而存在,亦该与圣女共同肩负起保卫华胥的重任,故此需一位心智坚定,一心为了苍生的人担任。说白了,就是舍下私情,一心只为华胥而活。

成亲,自然是不可能的。

二哥的婚事被耽搁,珝莀便做不了二皇子妃,做不了二皇子妃,便理所应当成了大祭司的后继之人选。

眼见着后来华胥遭逢大难,复国的重任都一并压在了她的身上,珝莀也给自己上了枷锁,若破不开封印,救不了华胥,救不了哥哥,只怕是终其一生都不会得到救赎。

其实现在想想她也挺懊恼自己的,再怎么不懂事,又怎么能在那种场合之下胡闹说些没有分寸的话。

这样的小孩子,其实也挺讨厌的吧!难怪珝莀不喜欢她,这样的人,说出这样的话,干出这样的事,也的确是不太招人喜欢。

“你有没有想过,如果我们这次失败了,以后该要怎么走下去?”

无法想象连最后一位亲人都失去了,她还有没有这个勇气再在这个浑浊的世上坚持下去。

珝莀呢?故意也会一蹶不振吧!

滚烫的泪水顺着眼角黯然滑落,抚徵努力睁眼想要看清夜幕下她的脸,却格外的显得有些无能为力。

“二哥是我唯一的亲人了,我不会舍下他一人孤独,那你呢?要不要回到你的族人身边?”

珝莀呼吸一窒,泪水遏制不住地顺着面庞滑落,疯了似的夺门而出。

抚徵愣了愣,好半晌才回过味她临跑出房间时那句喃喃。

她说:“我早就没有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