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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庙堂上的交锋

神武皇帝精神有些不振,他已有两日未合过眼了。只是在书房内,反复的临摹书帖。

高公公来报,太尉王亮、司空谢必之、司徒第五行空、尚书令袁弘求见。

这倒奇怪了,中秋休沐一旬,这才过去三日,三公一令,居然一同前来见驾。不过自观音寺失了火,同泰寺遇了贼,再到金陵城遍布的缇骑司、大内侍卫,到处搜查盘问,必是出了大事。

这三公一令前来见驾,也在情理之内。司徒第五行空,原是前朝的扬州牧。后来五斗米道作乱时,攻入扬州,烧杀劫掠,把一个大好的扬州城,变成了人间斗罗场。第五行空的家族死伤殆尽,本人也是在铁卫的保护下,才逃了出来。家族从此凋落,第五行空膝下只有一女,嫁给了王家子弟。

第五行空曾注解儒门典籍,在士族中颇有些声望。只是近些年崇道崇佛,第五行空的门前冷落了许多。

太尉、司空、司徒,乃是大梁国第十八班的清贵职务,平日也不理具体事物,只与皇帝坐而论道。

尚书令是第十七班品阶。但在尚书、中书、门下三省之中,尚书省掌着六部,权势极大,非是其它两省可比。

待四人进来见礼,神武皇帝摆摆手,说了声免礼,便命人取来锦墩,让四人坐下说话。

“诸位卿家,因何故而来?”神武皇帝说。

四人相互看了看,还是王亮先开了口:“近日城中流传一首童谣,不知陛下知否?”

“倒是有所耳闻,不知诸卿家是如何看待的。”神武皇帝问。

“陛下,臣以为,既有童谣传出,必是上天有所警示。”袁弘接口说,“臣起初也觉得蹊跷,便命人去探访了一番。据城中的孩童说,是一位红衣童子教唱的,那红衣童自称来自荧惑之星。”

荧惑之星,也可称为太岁,若有荧惑之星示警,那是将有兵灾的预兆。

童谣出现之后,神武皇帝也曾让冯公公派人暗中调查,正如尚书令袁弘所言,曾有一名红衣童子出现,那红衣童子教唱了童谣之后,便再也没有在金陵城出现过。

“此事朕也有所耳闻。不知谢卿以为如何?”神武皇帝又问谢必之。

谢必之是大皇子的人,虽然行事谨慎,神武皇帝还是知晓的,只是故作不知而已。

“陛下,臣以为此事当是上天警示。前朝曾有过慧星袭月,雌鸡变雄,当时也有童谣四起。前朝昏主对此并未理睬,未能修身养德,后来便失了天下。”谢必之说。

“卿家的意思,朕若是不修身养德,便会失了天下?”神武皇帝说。

“臣万死,臣绝无此意。”谢必之匍匐于地,面色却无半点惶恐之意。

“卿家起来说话,朕岂是那种听不进人言的君王。”神武皇帝亲手扶起了谢必之,“此处并非朝堂之上,不须那么多礼数。”

这大梁国,沿袭前朝旧制,依靠门阀而立国。王、谢、萧、袁,乃是大梁国最顶尖的四大门阀,有道是,得四姓而得天下,失四姓而天下亡。

当年,神武皇帝正是暗中收取了四大姓的支持,才有了推翻前朝,定鼎宇内的力量。

“王卿家以为如何?”神武皇帝又去问太尉王亮。

“陛下,臣以为既是上天示警,为了大梁安危,不可等闲视之。臣以为,必是臣等有举措失当之处,这才为大梁惹来了祸端。”王亮说道。

“那王卿以为,这失当之处,出在哪里?”神武皇帝追问。

“陛下可还记得一件事情?十年前,陛下曾说过,十年内不立太子。臣以为,现在是否该是定下太子之时?若太子之位定了,人心也就定了。”王亮并未接着荧惑童子,而是说到了太子之位。

十年前,神武皇帝确实说过暂不立太子,也说过立贤不立长。

“第五先生以为如何?”神武皇帝又去问第五行空。

司徒第五行空虽身居高位,奈何家族已经式微,故而从来行事都很低调。

“臣也以为,早定了太子之位,于大梁国有益。”说完这句话,第五行空便不再言语。

今日来求见陛下,是谢必之发起的,王、袁皆无异意,第五行空也就跟着来了。

“诸卿以为,该立何人为太子?”神武皇帝问道。

王亮、谢必之、袁弘互相看了看,没有人当先表态。

神武皇帝便对第五行空道:“第五先生以为该立何人?”

四人的目光齐齐聚焦第五行空身上。

第五行空却仿佛没有看见一样,说:“恕臣直言,在定太子之位前,应先解决荧惑童子谣言一事。既然事涉四皇子,臣以为,应当尽快让四皇子就藩。”

王亮正想出言反对,司空谢必之抢先道:“臣以为第五先生所言极是。且不论是鸠是凰,童谣一起,对四殿下是极为不利的。”

尚书令袁弘也紧接着说:“臣也以为,若立四殿下为太子,必会招致人心惶恐。”

王亮看着如此情形,心里也知道,童谣一出之后,对四皇子极为不利,为了家族的利益,自己是不是应该换一艘船了?

神武皇帝道:“王卿以为呢?”

“陛下自有圣断。”王亮说道。

电光火石之间,太尉王亮就做出了自己的决定,既然这艘船漏了,换一艘船就是了。大皇子有王家支持,那么三皇子倒是可以考虑了。

“既然如此,太子之位一事,在下月初大朝会前再定。至于可义,封徐王,就藩徐州。”神武皇帝一言而决。

从一个郡王,封为一字王,可谓是天壤之别。对其他皇子而言,能得个一字王,那是占了莫大的便宜,可对于萧可义而言,这一生也就止步于此了。

这世间少有不透风的墙,吴淑媛在不久之后,便知道了神武皇帝的决定,只觉得手脚冰凉,连惯常念经的木鱼也扔到了地上。

若是以往,神武皇帝定会去熙宁宫,劝慰一番,只是天机图还没有着落,神武皇帝哪有心情理会这些。

话说四皇子萧可义,跟随梅虫儿,辗转来到了曲阿境内,又骑马走了一程,来到一处山冈。

这处山冈,裸露着一种罕见的红色土壤,就如被火烧过一样。山冈上也没有高大的树木,只有一些低矮的茅草。

萧可义虽不精通堪舆之术,但也瞧得出,这处山冈风水极差。

到了山冈上,见到一处坟茔,夯土筑成,坟前立有一碑,上书“东昏侯之墓”,此外再无半个文字。

这东昏侯,正是前朝皇帝死后,神武皇帝给的谥号。一个“昏”字,极尽贬低羞辱之意。

“恩师,这就是前朝皇帝的灵寝?”萧可义问道。

“正是,这正是先皇的灵寝。”梅虫儿极为恭敬,“咱家寻得了秘法,今日便可见了分晓。”

说完,在墓碑前摆上香烛果萘,恭恭敬敬地行了三叩九拜大礼。

“陛下,老奴今日带公子前来,为得是让公子知道,自己是陛下的龙种。今日老奴有冒犯之处,还望陛下恕罪。”

说完,便召呼同行而来的两名舟子,挖掘坟茔。半个时辰后,封土挖开,宽大的棺椁落了出来。

梅虫儿又告了声“恕罪”,与舟子合力将外层的石椁打开,又开启了内层的柏木棺材。

二十多年了,棺内只余下骨头和头发尚存。

梅虫儿小心地取了一块肋骨,放在一个托盘之上。从怀中取出一些药粉,混着烈酒,将肋骨细细地清洗了一番。

然后取出一柄锋利的匕首,请萧可义取一点指尖之血。

萧可义也不犹豫,用匕首划破手指,按照梅虫儿所言,将血液滴在骨头上。只见那血液眨眼之间,便渗入了骨头里。

见此情况,梅虫儿“扑通”跪倒在地,身后的两名舟子也慌忙跪下。

“太子殿下,您就是先皇的太子,天可怜见。”说到这里,梅虫儿已经是老泪纵横。

原本梅虫儿还是称萧可义为公子,看到血入骨中,便认定萧可义是先皇唯一的儿子,立刻改口称太子了。

萧可义却是半信半疑,就一个滴血入骨,就可证明自己是那墓中之人的子嗣?

“恩师快快请起,万不可如此。”上前扶起梅虫儿,“实不相瞒,可义对此法尚心存疑虑,可义还须验证一二。”

“太子想要如何验证?”梅虫儿问。

“把你那药分一些于我,我自有主张。”萧可义说道。

梅虫儿便从怀里掏出药粉,交给了萧可义。

“如今城中起了童谣,显见有人对太子您的出身有了怀疑,这童谣若是传到神武那贼人耳中,只恐太子您再也难以克继大统。”

“咱家还听说,神武那贼人欲让太子前往徐州,以咱家看,不如乘机掌了兵权,以徐州为根基,再图谋天下。”

梅虫儿说完,看着萧可义。当年自己在先皇身边,那是何等的风光,而今却象一只蝼蚁,苟且地活着。

不过,他还有机会,他的机会就是萧可义。

“这次离城出来,往来要过三日。回去之后如何解释呢?”萧可义忽然换了话题。

“这事也容易,咱家早有准备。殿下只需说听到童谣,心中不畅,便独自出城打猎散心。不慎坠马伤了腿脚,被一猎户所救,将养了两日,这才赶回城中。”梅虫儿笑着说。

“若是有心人去查寻,又将如何?”萧可义问。

“殿下放心,那猎户确有其人,照顾殿下也确有其事,谁也不会找出不妥之处。”梅虫儿解释道,“因为那猎户,是咱家早就安排好的。”

萧可义便不再多言。

过了一日,萧可义回到了金陵城。宫里闻讯派人来询问,萧可义按照准备好的说词讲了一遍,便不再理会。缇骑司要查,尽管去查便是。

萧可义把自己关在一处密室,用一柄锋利的匕首,切下了自己左脚的小趾,一阵巨痛,差点让他昏死过去。

好在这些年功夫练得精深,对疼痛的忍耐也远超常人。在脚上施了金创药,待疼痛稍缓,便开始清理切下的小趾。

把小趾上的皮肉清理干净,只剩下一小截白骨,然后用药粉泡酒,细心地把白骨洗干净。

准备好了一切,唤来一名侍女,命她去把自己的儿子抱来,他要再做一次试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