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历史他欲为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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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柳下君子

许德带着王妃走到碧苑外,迎面来了一个女子,正是那陈玄机陈太医。

陈太医不像其余太医一般穿着太医院的官服,而是如同寻常贵人家中的妇人一般,穿的都是各色的衣裳。今日她穿了一身青色的百褶裙,面容秀美,略施粉黛,一头青丝在头上简单的盘了一个小髻。见了许德和王妃,笑着行礼,脸上的两个梨涡显得很精致。

“陈太医同我们一道用饭吧。”王妃向陈太医发出邀请,她在府中向来是不太在意主次尊卑的。

“那可不成,”陈玄机笑着捂嘴,道:“我约了景芝吃罢饭一起推牌九呢。”

她好看的眼睛看了看许德,道:“王爷王妃,我先去了。”说完便走了,许德和王妃也继续往碧苑去。

走了几步,许德开口道:“从未想过,一个女子竟然也能拥有这般医术。”

“陈太医不是凡人,同她谈话,诗书礼易人家都是能说几句的。”王妃瞟了瞟许德,道:“难道只有你们男人可以天下第一?”

“是是是。”许德笑呵呵的,对这个小夫人他从来没有生气,“夫人看着脚下。”只是他想着那日许歌将人带来时,听完许德的要求,她第一句话竟然是让许德派人将她的行李也搬来。

许德觉得奇怪,但是吏部又查不出此人任何问题,他只能在心底说是自己多疑了。

王妃不理他,两人就这么靠着进了饭厅。

那陈玄机走出碧苑,进了落星阁后边儿的院落里,这里住的都是秦王府的下人侍女。虽说住的是下人侍女,但是这院落也是干净整齐的。

一个穿了侍女衣裳的人从屋里出来,看了陈玄机一眼,就又进屋了,陈玄机跟着她进了屋。那人见陈玄机进屋后,这才走上去看了看门外,空无一人,此刻大多数人都还在前厅里吃饭。确认没人后,那女子才将房门关上。

“如何?”那女子单刀直入,也不知问的什么。

“等一百年也没机会。且不说许德自身武艺高强,而且随时身边藏着好些高手,柳白河来,倒还可能有机会。”陈玄机开口,没想到她竟然要刺杀许德?

“长公主把你好不容易把你送进宫,你竟然这样来了秦王府?”那女子一脸后怕,“若是事情败露,莫说长公主,皇帝也没办法。”

“哎呀,姐姐宽心。”陈玄机咯咯笑道:“最危险的地方就最安全嘛。再说了,既然广南王府对我的假履历那么自信,我都不怕,你们怕什么呀。许德这人,多疑却又自负,你看,那日派来的假探子,一下让王府巡视的人多了一倍,但是我们这些躲在里边儿的,反而安全了不少呢。”

“唉,暂时先稳住吧,你也不要去打许德和安秋的主意,我们能从秦王府传出去一些消息,不比你在皇帝身边出谋划策弱。”那女子叹口气,明显为长公主的安排被打乱感到可惜。

“以后每隔七日你来这里找我一次,把你知道的消息都告诉我,”那女子说道:“大汉江山命悬一线。”

“我不管你什么大汉江山,我一个妇道人家,我只关心私仇。”说完,陈玄机推门而出,还在推门,就喊道:“景芝景芝,快来推牌九啊!”说完自己又开始笑。

“真不知道有什么好笑的,狐媚子。”屋中的女子低声嘀咕,随后也出门,去了前院。

今日天京城里,最最热闹的,倒不是那日日笙歌不断的九光阁,而是刑部尚书万可法一家在城东边儿的小院儿。知道万可法今日在朝堂上义正言辞的指斥皇帝的错误,朝野中的士人都竖起大拇指来,赞他一声汉子。

许多京中的名人,也是亲自备了礼上门来看他。万家那小小的四合院被堵的水泄不通。一个个来客见了万可法趴在床上,出气多,进气少的模样,都是叹气,安慰守在万可法身边的妻女。

万可法无子,老来得了一女,大名万蓉蓉。万可法虽然官至一部尚书,但是为官清廉,刚直不阿,家无余财。可是对于这个女儿,也算得上是有求必应。此刻,那长相娇美的万蓉蓉跪在床边凄凄惨惨戚戚的模样,确是惹人怜惜。

到了晚间,万家的小院子总算清净下来,来客都走了,尽管已经是这样的光景,但是万家依旧没有收下一份礼来,这让更多人对于万可法的气节赞叹起来,开始去骂那惹起事端的吴大凯和许德,认为他俩蒙蔽圣主,罪魁祸首的皇帝竟然还成了受害者。

“爹……爹……你这么走了,你让女儿怎么活。”

“老爷,老爷。”

万可法妻女的声音嘶哑,从午后万可法被抬回来,她俩是真的哭了许久了。

这时,门外的老仆在门板探出头来,他那神色,分明也是落了泪的。他开口道:“夫人,又有客来,但是来客不说身份,只说了柳下君子四字。”

原本趴在床上奄奄一息的万可法,听了这四个字,竟然睁开眼来,中气十足地道:“快请!”

一旁的妻女看呆了,万蓉蓉一脸惊诧,颤巍巍地问道:“爹?”

“别问,问就是苦肉计。”他那老脸露出笑容,“你们娘俩回避,我要见大人物。”

虽说娘俩一时又惊又喜,迷迷糊糊的,但是还是退出了万可法躺着的厢房。

“我家老爷就在这间屋,大人你可一定要为我家老爷做主啊。”老仆领了人进来,回过头看见床上双眼睁开的万可法,手指微微颤抖,声音里充满了不敢相信的惊异:“老爷!你醒了!”

“小声!不可张扬!你且回避!”

“好嘞老爷。”老仆答话后就退了出去,来客进了屋。

来客竟然全身裹在黑色的袍子里,头上还带了一顶斗笠,斗笠侧边上垂下的黑纱盖住了他的面庞。

“大人!”万可法官居尚书,竟然称呼此人为大人?

“万大人伤势严重否?”那人明显用了什么变声的手段,声音就像是深渊里的妖魔般刺耳。

“大人提前买通侍卫,万某才保下命来,看似重伤,实则只是皮肉之苦,筋骨无碍。”

那人点点头,斗笠上的黑纱也跟着轻轻晃动,“此事绝密,一定不得让外人得知,万大人的千金可知道了?”

万可法听到自己的女儿,眼神明显稍微暗淡了,道:“为国献身,由不得她不答应。大人放心!”

那黑衣人听了这话,起身向万可法行礼,道:“万大人高义!受吾辈一拜!”

“大人折煞万某了。”万可法老眼看向屋中某处,双眼迷离,像是回忆着什么,道:“长孙尚书,徐尚书,林侍郎,都是大汉的中流砥柱啊。”

那人听了这话,开口道:“天佑我大汉。”

“天佑我大汉。”万可法的声音,苍老而稳定。

此刻,安圣宫,灯火通明。

高力士今日听说皇帝杖责万可法后吗,大发脾气,后来竟然哭着喊着,求先帝开开眼,惹得皇帝不耐烦,让两个小太监把他带回去休息了。皇帝正在处理奏折,许德最近又放了许多奏折进宫来,让皇帝自己处理,这样做,既算是对皇帝一直不曾反抗的奖励,也算是平平忠臣和百姓的怨言。

小陆子一个人侍候在皇帝身边,又是磨墨,又是扇扇子,那是殷勤得很。

皇帝正伏案写着什么,忽地把笔一摔,问道:“小陆子,朕是皇帝,难道连杖责个大臣,也需要被人指着鼻子说吗?”

“回皇上,您是天子,别说是一个大臣,就是十个百个,那也打得。我小陆子没文化,却也知道狗不听话呀,就得打。”

“万可法可不是狗。”皇帝有意无意地瞟了一眼小陆子。

小陆子感到汗毛都竖起来了,尽管小皇帝实权不大,但是在这后宫里,还是伴君如伴虎。

“是是,小的这张嘴真该死。”说着,竟然自己给了自己一个大嘴巴,在皇帝莫名的眼神中又举起手。

“好啦好啦,说错话而已。”皇帝阻止了他,“小陆子,你说说为什么大伴今日那样发火,大伴已经很久没有这样同朕生气了。”

“高公公的心思,我们这些小太监怎么敢去揣测。”

“叫你说就说,哪来那么多讲究。”

“这……可能是高公公年纪大了,一些小问题总容易往大了想,皇上春秋鼎盛,自然有些事情同他想得不一样。”小陆子稍微想了想就答了皇帝的话。

“嗯,有道理。”小皇帝听了这小陆子的话,觉得心里的郁气排解不少,“那你说朕要不要给那万可法赏点东西啊。”皇帝又问道。

“这个自然由皇上定夺,将来皇上诛杀许贼,号令天下了,这些事儿可不会少。”小陆子这话无疑勾起了皇帝最痒的那块心头肉,皇帝又开始忘乎所以了。

“看不出小陆子,你倒是有趣,没读什么书,倒还明白好些道理。”

“谢谢皇上夸奖!”小陆子赶紧跪下来谢谢皇帝的夸奖。

“起来吧,你退下吧,这里留这些宫女足够了。”

“是。”小陆子答完话,安安静静地退了出去。这屋里只剩下了皇帝和几个侍候他睡觉的宫女。许德摸清楚了宫女轮班的秩序,每隔三天,他这安圣宫里的宫女就会换一轮,第四轮,也就是今天这一轮,恰巧适逢他睡觉的宫女,都是未被打乱的原来的宫人,这几个,都是从小就侍候他的。

皇帝坐在龙床边,一个小宫女为他脱去外衣后,就站在一旁扇起了扇子,把冰鉴的凉气扇到皇帝身边来。皇帝穿着中衣,靠在金帐上,倒像是在等什么人。

约莫一炷香的时间,皇帝头已经靠在了绣枕上,眼睛半闭,一旁摇扇的宫女却将他摇醒了,他仰起头,只见安圣宫的屋顶慢慢地开了一个洞,一道黑影从洞中进来,穿过几道架梁,落在皇帝身前,整个过程一点声音都没有。

“没被发现吧。”皇帝出声询问。

见了一人这样进安圣宫,那几个宫女竟然毫无反应,只是痴痴地看着来人的脸。这人第一次来时,皇帝就说过,若是泄露出去一丝半点,就要诛她们的九族。

“若是那许歌在,还有可能察觉到什么。”说话的正是柳白河,他摸清了,那许歌每日是要回王府教导许由刀枪的,所以每隔三日他就摸黑来一趟这安圣宫。

“姐姐那边说什么了。”皇帝的眼中满是热切。

“陈玄机虽然莫名其妙进了秦王府,但是还不算坏,许德目前没有怀疑她的身份。”

“那就好,那就好。”皇帝这些日子来,一直在担心那陈玄机进了秦王府,会不会出问题。

这些日子,柳白河来了好几次了,宫女们第一次还感到惊讶,后来,就只顾得上去看柳白河的脸了。这偌大的后宫里男人本来就少,这样俊俏的男人更是难得。

“皇帝今日杖责万可法?”柳白河问道。

“是,只打了二十棍。”

柳白河好看的剑眉皱了皱,道:“万可法老了,二十棍足以要了他的命。皇帝应该快快赏赐他点什么,低个头吗,不要寒了人心。”

皇帝的眼皮跳了跳,道:“这是你的意思?”

“不是,是长公主让传的话。”柳白河直说了。

“是姐姐啊。”皇帝低着头想了想,道:“你传消息,就说朕知道了,我会看着办的。”

“还有,皇帝当成婚了。”

皇帝看了看柳白河的脸,似乎意识到什么,柳白河补充道:“也是长公主说的。”

皇帝稍微思考,随后郑重地点点头,如果能找到一家有力的姻亲,对他只有好处,只是不知道许德会怎么干涉这件事,这些年来,他虽然屡次插手后宫里的事物,但是对于皇帝的婚姻,他竟是从未提及。

“皇上,这宫女都是您的帐中人。”柳白河突兀地冒了一句。

皇帝听了这话倒是没什么,那几个宫女却都高垂粉颈,不敢抬头,皇帝问道:“这还是姐姐的意思?”

“不是,这是我的意思。”柳白河面无表情,似乎这般流氓的话不是从他口中说出的。

“你退下吧,三日后再来。”

“是。”柳白河答完话,踩着龙床上金帐的一角,一跃就踩到了大梁上,再翻几下,就又上了屋顶,用琉璃瓦盖住那个破洞。

皇帝仰头看着他离开,他也不是没想过向柳白河学两招,但是听说柳白河三岁就开始习武后,就放弃了,想到这,皇帝放平脑袋,却看见一开始在床边扇扇子的小宫女居然放下了扇子,一双玉手在轻轻地解腰带,那秀美的脸,红得能掐出血来。

“你干什么?”皇帝一惊。

“侍寝。”那小宫女声音比蚊子大不了多少。

皇帝咳嗽一声,道:“把衣服穿好,若是……,朕会叫你。”

听了这话,小宫女脸色更红了,也不敢抬头来看皇帝,那解腰带的手就那么僵着,用比蚊子更小的声音道:“是。”

皇帝笑笑,头放在绣枕上,可是原来的睡意怎么也找不回来,身上还有些燥热,直到后半夜,才隐隐约约地睡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