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好皆因你,给不给都依你。
请客的日子步步逼近。在李柔心中,这顿饭就跟赵祚业本人一样,像狗皮膏药,一旦遇见了就甩不掉,尽管李柔百般挣扎,千般反抗,万般推卸逃避,还是无用,只得乖乖束手就擒,成为别人的盘中餐,刀下鱼。
周六这一天,李柔家的客厅地砖很烫脚,她走来走去不肯停下。自从赵祚业中午发来消息,说晚上五点来小区接她,她便开始焦虑。五点,象征着古代押送死刑犯到菜市场斩首的时刻,现在李柔就在囚车上,赵祚业是肥头黑脸的侩子手,snoopy是菜市口围观扔白菜臭鸡蛋的民众。
“不然我生个病吧?你说怎么样?”李柔抱着snoopy问到。
李柔望着楼梯生了一个念头:不然我从楼上摔下来了?不行不行,这太狠了,万一摔死了怎么办!
李柔看着snoopy生了一个念头:不然你咬我一口?不行不行,说出去没人信的!而且还要打针,算了算了!
李柔瞟见茶几上的水果刀生了一个念头:不然我削水果弄伤了手?不行不行,这也不影响吃饭呀!
这一下午,李柔想了无数个受伤生病的念头,但最终还是没下得去手。等到距离五点还有十分钟的时候,这才想起来自己光忙着紧张了,根本没时间打扮化妆。然后仔细一想,不就是请他吃顿饭吗?干嘛要打扮呢?自己随手戴了一顶帽子和口罩便出了门。
赵祚业开车到小区的时候,看见一个穿着毛呢大衣,戴着帽子和口罩的女人站在风里。若不是他对李柔的身形了熟于心,倒还有点认不出来了。大学时赵祚业就不愿意李柔戴帽子,因为李柔矮了一个头,若是戴上帽子就遮了住了他的视线,让他没办法时时看见女朋友的脸。今天这个时刻,怎么又开始这样的装扮了呢?
赵祚业停下车,随手拿起后座的围巾,大步迈向了李柔。
“为什么不在家里呆着等我呢?”赵祚业一边说,一边用围巾在李柔脖子上围了一圈。
“怎么是这条?”李柔低头看见自己脖子上的围巾很眼熟。
“每年冬天我都靠它取暖,很管用的。”突然刮起大风,赵祚业揽住李柔,将她送进了副驾驶。
汽车行驶出小区后,赵祚业问到:“柔柔,咱们今天去哪儿吃饭呀?”
“啊?”这一问让李柔措手不及,她这几天光忙着纠结了,忽略了这顿饭是她请客,需要她来选地方,猪脑子啊!
“柔柔不会是被我吓到了,还没选地方吧?”
“开玩笑!你以为你是谁啊!我会怕你?开玩笑!”
“那柔柔说我们今晚去哪儿吃饭呀?”赵祚业明知道她是在嘴硬,还是没戳穿她,就像逗小孩儿一样看她表演。
“去……去……去我们之前吃过的音乐餐厅。”李柔看见赵祚业那张幸灾乐祸的脸,反而想起了当初捉弄他的那家餐厅
赵祚业嘴角的笑容一下子就僵住了。
“赵总不记得了吗?就是你和你妹妹一起吃饭的那家音乐餐厅呀!”李柔此刻眉飞色舞,故意戳他的痛处。
“记得,记得……”
李柔这一路上倒是很尽兴,摇头晃脑欣赏着沿途的风景。赵祚业偶尔转头,看见她那么开心,自己忍忍也就过去了。
当然,李柔这一路上也不仅仅只是看风景去了,她幸好还没忘记订座位,要不然这即便到了餐厅,也吃不了东西的。
服务员拿上了菜单,李柔清了清嗓子,一本正经地说到:“你自己看着点吧,想吃什么就点什么,我有钱。”
赵祚业含笑问到:“你确定你舍得?要不然把所有的菜都点一遍?”
“你吃的完吗你?”
“吃不完我可以打包啊!”
“那你点啊!”李柔把牙都要咬碎了,死瞪着赵祚业,“吃不完我全部给你塞进嘴里。”
赵祚业指着菜单,大手一挥,点了很多,最后还不忘加一句:“再来一瓶你们餐厅最贵的红酒。”
“赵祚业,你还真狠啊!”
“在家里放过你那么多次了,吃饭这件事我还是可以得寸进尺一下的。”赵祚业这句话,真的是赤裸裸地耍流氓,让李柔脸红心跳,不好意思再说下去了。
“吃吃吃,随你吃,吃死你!”
两人坐在餐厅里,耳旁是各种流行熟悉的韵律。周围的人都欢声笑语侃侃而谈,舞台上的乐队也是热火朝天,只有李柔他们这一桌死气沉沉鸦雀无声,就跟谁都不认识谁一样。
自从菜一上桌,李柔便开始埋头吃菜,根本不搭理赵祚业。
“感谢柔柔请我吃饭。”赵祚业举起酒杯,李柔瞟了他一眼,不做任何行动。
“柔柔,这酒可是这一顿饭里最贵的!你确定不喝?”
“我出的钱!我为什么不喝!”李柔说话的气势恶狠狠,但实质上对赵祚业却没有任何威慑力。举起酒杯,非常使劲儿地碰了一下。
“轻点!”赵祚业的手抖了一下,生怕那两个杯子在今天这个日子壮烈牺牲。
“毛病还挺多!”李柔白了她一眼,就又低下头吃菜。赵祚业跟她说话,她不理睬;赵祚业把自己的牛排分给她,她也懒得拒绝。她准备以冷战的方式,吃完这顿饭。
“柔柔,你请我吃饭就是这个态度啊?”
李柔没抬头,心里想的是:不然呢?渣男!
“柔柔,你不觉得今天很特殊吗?”
李柔心里回了一句:请渣男吃饭,缺心眼的日子怎么不特殊!
“柔柔……”赵祚业的话还没说完,就被台上乐队主唱话筒的声音打断了。
“接下来这首生日快乐歌,是十六桌的夏太太送给夏先生的。我们在座的各位,如果愿意的话,可以一起唱这首生日歌哦!”
音乐餐厅就是这样的氛围,大家虽然互不相识,却能在音乐中卸下防备,共享欢乐。周围的人都站起来唱这首生日歌,李柔也顺势站了起来,一边鼓掌,一边唱歌:祝你生日快乐!祝你生日快乐!
整个餐厅的食客都站起来唱歌了,只有赵祚业面色深沉,坐在座位上,情绪好像还没有刚才死皮赖脸的时候高涨。
Happy birthday to you! Happy ……李柔觉得赵祚业这样挺没礼貌的,正想吐槽他,却忽然想起:现在是十二月份了,十二月份,十二月份……好像是他的生日吧?
李柔鼓掌的双手僵在胸前,嘴里的歌词也断了线。一脸惊诧,望着赵祚业。原来,原来他把吃饭的日子定在今天,是因为生日。他们在一起的每一年,李柔都早早准备好了惊喜,只是如今,她居然连记都记不得了。她还傻傻地为陌生人唱生日歌,坐在自己对面的这个人该是什么感受啊!
“生……日……”李柔结结巴巴说出这两个字,连后面的“快乐”也说不出口了。明明什么都不欠他,可为什么很心虚呢?
“柔柔,坐下来好好吃饭吧。”赵祚业的难过仿佛只是一瞬间的事情,刚刚还是一脸落寞,现在又满面春风,眉目带笑。这样故作轻松的样子,反而让李柔有些不忍心了。
“嗯。”李柔点了点头,坐下吃饭。想着自己从前是那么那么在意他,每次见面她才是眼里盛满星星的那一个,恨不得时时刻刻扑进他怀里撒娇,可如今,折腾他折磨他让他难过的都是自己。想着想着,竟然眼眶都红了,眼泪也包不住了,啪嗒啪嗒往下掉。李柔咬紧牙关想要忍,却还是没忍住。
“柔柔?”赵祚业的目光永远都落在李柔身上,李柔的任何反应也躲不过他。他眼见着李柔落了泪,更是慌了,起身想要给她擦眼泪,“你怎么哭了呢?我没怪你!忘了就忘了呗!”
赵祚业不说倒还好,一说李柔就更委屈了,哭得更厉害。
“柔柔,你怎么比我还委屈呢?”赵祚业看见李柔哭得伤心,虽然心疼,但不得不承认心里乐开了花。不仅是心里,脸上也是藏不住的笑。
李柔一抬眼,发觉这货居然在笑,这才感觉自己丢人了。倔脾气一上来,一把推开赵祚业,“滚到你位置上坐好!”
“好,好,只要你不哭了,让我做什么都行。”赵祚业又坐回到李柔对面,笑意隔着眼镜片都能溢出来了。
“你别盯着我!”李柔两手一抹,擦干泪痕,装出一副无事发生的样子,继续吃饭。
“柔柔,你是不是也替我委屈来着?”
“滚!我只是感动别人鹣鲽情深!”
“我们也可以鹣鲽情深啊!”
“你做梦!”赵祚业总说这些能激起李柔反骨的话,李柔也总能被气得脏话连篇,“你吃完了没有!吃完了赶紧走!”
“等一下,你的舒芙蕾还没上桌呢!你之前不是错过了吗?”
“哦!”李柔无论计较什么,也不会跟自己过不去的。讲实话,那舒芙蕾还是挺对李柔胃口的,当然不能就此作罢。
这段生日宴,掺着笑,和着泪,还有李柔付钱时心里滴的鲜血。
回去的路上,角色对换,李柔一路上沉默寡言,望着夜晚的灯红酒绿发呆;而赵祚业呢,继续他逗乐取笑的人生职责。说来好笑,明明当寿星的是他,但待遇一点都没提上去啊!
赵祚业非要把李柔送上楼,李柔考虑到他今天也算是过生日,也就没难为他。要进屋的时候,李柔摸到了脖子上的围巾,迟疑了一下还是把围巾取下来还给了他。
“我不夺人所好。”李柔说完,便关了门,生怕自己的心软被看透。
赵祚业抱着围巾,在门口站了好久,喃喃道:“所好皆因你,给不给都依你。”这条围巾针脚粗糙,样子难看,要不是毛线材料选得好,戴在脖子上一定很不舒服。尽管如此,赵祚业每个冬天依旧戴着它,因为这是李柔一针一线亲手织的。
这个生日,虽然没有吹蜡烛许愿,但赵祚业的愿望却实现了好多。李柔示弱心软的眼泪,便是赵祚业26岁收到的最好的生日礼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