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后的夜空总是格外空明,圆月高悬,星星却没有如同以往一样隐匿在月亮的光辉下,点点繁星组成一条闪耀的银河点缀着天空的梦幻。
夜空下,两个灰头土脸的少年枯坐在光秃秃的山顶,二人身后是一座不起眼的小土包,前面立着一块石碑,“战天成”三个字被刻在上面,看哪苍劲有力的手法,自然不可能出自连字都不认识的小柒之手。
事实证明劳累往往是麻痹情感的最好方法,粒米未进的忙了一下午,小柒的心情平复了许多,至少不像刚开始一样一闭上眼就想哭了,看着天空中闪耀的繁星,小柒的眼睛似乎也跟着闪耀了起来“魏大哥,我常听说书先生说,厉害的武将很多都是天上星宿下凡,到底是不是真的啊。”
魏青看着抬头望天的小柒,沉默了会说道“很多古书上都有这样的记载,我也问过师父,但师父告诉我那都是瞎扯淡,我觉得...师父说的对。”显然魏青并不太擅长安慰人,小柒底下头不在看天上的星星,同样沉默了会,转头看向魏青“我有点饿了,咱们去吃饭吧。”看着那张不太自然的笑脸,即使是不太擅长窥探人心的魏青也能隐约感觉的到,眼前的少年人正在经历着某种蜕变。
夕巧的夜晚是没有宵禁的,此时的青山城正是这一天中最热闹的时候,白天的那场短暂的戒严并没有对太平盛世中的老百姓造成太大的恐慌,最大的影响莫过于街上结伴而行的单身少女,即使带着白狐面具对于陌生的邀请也更多了几分矜持,这虽然急坏了一些狂蜂浪蝶,却也为加班执勤的官兵省了不少事。
“魏大哥,以你的身手玩这个算不算作弊啊。”小柒拿着并不精致的点心站在一个套圈的地摊前冲身边的魏青说道,两人这一路上都是小柒在不停说话,努力维持着比较轻松的氛围。魏青知道小柒正在努力让他自己从不好的心境里走出来,自然不会去拆台,接过地摊老板递过来的竹圈笑道“我试试吧。”
手中拿着竹圈,视线在地摊上扫了一下,最终在一个砚台上停下,抬手,丢圈,就在竹圈脱手的瞬间,魏青突然心头猛地一跳,眼角余光中一个黑影一闪而过,魏青立刻转头望去,却只看见喧闹的人群。
竹圈在地上转了几圈最终搭在了砚台上,这显然不能算“套”中“一个铜板一次,小哥这次差一点,要不要再试一次。”地摊老板笑眯眯的又递上来一个竹圈,魏青闻言一边推说不用了,一边从怀里掏出一枚铜板递给老板。
小柒站在一遍略显可惜的道“就差一点,要不就再试一次吧。”说完见魏青没有理自己,转头看去,见魏青正盯着一个地方出神,顺着魏青的目光望去,见除了闹哄哄的人群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在往前看了看,才恍然道“魏大哥想去看戏吗?”
“嗯?行啊。”魏青显然没有听清小柒说了什么,只是下意识的点头答应,随后见小柒向那个方向走过去,眉头微催,略微犹豫后也跟着走了过去(应该是我多心了。)二人走后,一个身着黑衣的男人恰巧路过套圈的地摊,饶有兴趣的看了看地上摆着的各种小玩意,随手招来一边的老板用下巴指了指地摊上的东西道“怎么玩?”
老板见来人衣着华贵,马上殷勤的递上一把竹圈笑呵呵的道“一枚铜板一个圈,套中什么拿什么。”闻言男人拿过一个竹圈随手丢了出去,竹圈直接圈住一个瓷偶却没有立马躺在地上,反而在地上弹了起来,最终转了几圈后滚到了一边,男子轻咦一声“有意思”,说着一把把老板手里竹圈全拿了过来,一个一个的往外丢,最终所有的竹圈却都和之前一样,先是直接命中然后在弹出来。
眼见这公子哥的心气上来了,一旁的老板心里直接乐开了花,这些竹圈都是他亲手加了料的,不仅重心不同而且弹性十足,像这样当做普通圈去套是很难套中的。
果不其然,男人手里的竹圈很快就丢完了,套中的东西却没有多少,还不带老板上前询问是否继续,手里的圈已经被男人夺了过去,取而代之的是又一串新的铜钱。
就在老板喜滋滋的感叹着今天掉到大鱼了的时候,见男人又是一伸手,下意识的想把手里的竹圈递过去,却见半张白狐面具被递到了自己面前“去帮我买张新的来,要一模一样的。”男人的声音有些气急败坏,说完就又全身心的投入了自己的“战斗”。
老板接过那张破了一半的面具,见只是普通的白狐面具,在夕巧节这一天,随便一个摊位上都能买到一堆,当下便乐呵呵的拿着赏钱走向了一边的货郎,不一会,拿着一张新面具的地摊老板便走了回来,眼见哪位黑衣公子手里的圈又丢完了,便紧赶两步一边把面具递过去一边问道“公子还玩吗?”
说着又赶忙跑到一边的竹筐里拿了一捆竹圈。男人接过面具,在老板异样的眼光里戴在了脸上“公子,这面具......”老板有心提醒这面具今晚只有女子能戴,那男人却一把夺过老板手里的竹圈打量了下道“你这圈有问题。”
“公子可别乱说。”老板矢口否认,虽然都是心知肚明的,但潜规则之所以叫潜规则,就是不能摆在明面上说的。正在老板在心里琢磨说辞怎么打法这不打算受规矩的买主时,却听男人继续说道“没关系,动了手脚也没关系,你越强才越有意思。”说着一把把手里一捆竹圈直接向上丢了出去。
“今晚我还想多转转,咱两择日再战。”说完也没拿之前套中的东西便转身走了,看着男人的背影,地摊老板低声骂了句神经病,俯身刚打算去收拾男人随手丢出去的竹圈,却惊异的看到,丢出去的竹圈每一个都准确的套在地上摆着的东西上,没有一个例外。
“乍相逢执手,痛咽难言。想当日玉择香摧,都只为时衰力软,累伊冤惨,尽咱罪衍。道今日满心惭愧,到今日满心惭愧,诉不出相思万万千千。”台上的“皇帝”咿咿呀呀的唱着,小柒却兴致缺缺的打了个呵欠“没意思,每年夕巧都是这种戏,光唱不打,一点都不好看。”
一旁的魏青正饶有兴趣的看着,他虽然从师门到这跑了不少路,但大部分时间都是在赶路,看人搭台唱戏还真是头一次,现在听了小柒的话好奇的问道“这里每年夕巧都唱戏吗?”
小柒点头道“是啊,不光是夕巧,只要是逢年过节这里都会搭台唱戏,大部分都是城里的富商出钱请的,也有这种草台班子,不请自来,想趁机提高一下自己的名气。”
“草台班子?你怎么看出来的,我觉得他们唱的挺好的呀。”魏青有些惊奇的看着小柒实在看不出他哪里有懂戏的样子。
其实这倒是魏青小看了小柒,小柒之前见唱戏的光咿咿呀呀就能有饭吃,便也想混进戏班里,于是把自己藏起来的干净衣服拿了出来,收拾了一下自己就进了后台拜师学艺,那时正是戏班忙的时候,一个领头模样的人便一口应了下来,然后就心安理得的支使起了这个新来的小伙计。
结果小柒跟着跑上跑下好几天端茶倒水,搬桌子擦地,每天累的半死,结果戏班走的时候连告都没告诉他一声,把小柒气了半死,而在这几天的时间里,学会唱戏自然是不可能的,但小柒却从后台人的嘴里知道了不少唱戏的忌讳以及和忌讳相关的灵异故事。
现在见魏青问自己,小柒当然不能说“因为他没翻跟头所以我觉的他们不行”这种一听就血外行的话,眼睛一转便指着那唱戏的台子道“你看这台子,座西向东,一看就不是内行。”
这么个无厘头的回答把魏青逗笑了接着问道“怎么?这有什么说法吗?”
“当然有说法。”小柒的语气有些夸张“内行一般摆的都是南北台,没人敢摆东西台。”
说着压低声音凑近了魏青的耳边“这么摆,招鬼的。”说完见魏青笑的更厉害了,小柒也觉得自己的话有些不靠谱,但碍于面子还是争辩道“你别不信,看那,看见了么,这戏台中间为什么立了杆枪,那就是向林将军借来镇鬼怪的。”
魏青顺着小柒指的地方看去,见那戏台中央靠近幕布的地方确实突兀的立着一杆银色长枪,样子虽然一看就不是真正的兵器,但确实是金属打造,在加上之前的那道黑影,魏青的心中逐渐将信将疑起来,努力回想着师父告诉过他的吸引妖怪的办法。
“强大的妖怪!”魏青悚然一惊突然想明白了,夜生枭出现激起的波澜,并没有随着他的离开而收起余波。
“魏大哥?”
“走去城主府。”魏青语气焦急抓着小柒就要走,魏青突然的变化让小柒有些懵,自然不能就这么稀里糊涂的跟着去,得先把事情问清楚“到底出什么事了?”
“师父之前告诉过我,修炼成型的妖怪心智与人无异一般不会对什么东西有着偏执的追求,不可能像野兽一样被什么固定的东西吸引,但一些强大妖怪的气场却对一些山精野怪有着致命的诱惑。如果师父说的没错,哪白天城主府后门的风波很可能吸引来妖怪。”
魏青的语气有些紧张,小柒听了眉头也蹙了起来,却没有像魏青一样激动,略作沉吟后问道“修炼成型的妖怪不会被吸引,山精野怪...山精野怪是什么?很厉害么?”
“山精野怪就是指那些尚未成型的小妖怪,一般都很弱小,不会......是我糊涂了。”魏青说道一半,自己也楞住了,白天夜生枭给他的震撼实在太过深刻,以至于现在一提到妖怪便在心里直接和夜生枭画上了等号,忽略的了妖怪也分善恶强弱,且不说会不会有小妖怪被吸引来,就算是有,堂堂城主府怎么可能连一些小妖怪都对付不了呢。
小柒理解的笑了笑,刚想说些什么注意力却被悠扬的凤萧声引向了别处“快看!龙船。”飘着各色花灯的河面上,一艘华贵的龙船缓缓停靠在对岸,随着龙船停下,一个年轻的公子不情不愿的走了下来,面色古怪的朝着对岸一个独自赏灯的黑衣男子走去。
王二的心情很好,在布店里看了一天的姑娘不说,一向对自己没什么好脸色老爹还难得夸了自己两句,不仅如此,在得知晚上自己和几个朋友有个龙船会后,不但没有像往常一样责备自己不正干只会和狐朋狗友厮混,反倒多给了自己些零花钱,这可把王二给乐坏。
一路上走路都是飘乎乎的,出门前还特意向在布店打零工的穷书生讨了首词,准备在晚上的灯会上充下大尾巴狼。上了龙船,见几个熟悉的朋友都已经喝上了,便甩着袖子一边作揖一遍高声道“几位,来晚了,来晚了,小弟自罚一杯。”说着走到桌边,拿起酒壶,满满的到上一杯,一仰脖灌了下去,喝完把酒杯口朝下一滴不剩。
“好。”众人笑闹着让王二坐下入席,王二也喜滋滋的放下酒杯,刚坐下一个平日了和王二不太对付的家伙便一把搂住了他的肩,显得极其熟络的道“唉,我说王二,平常你迟到自罚一杯也就算了,今天可不成。”
王二心说怎么你还想咬我一口不成,嘴上却客气的说着是是是,那人一摆手“什么是是是,你看今儿谁回来了。”说着一指对面坐着的一个人,王二笑呵呵的顺着那人指的方向看去,许久不见的讨厌脸庞再次出现在他的视野中,让他脸上的笑意顿时生硬了几分。
“这不是徐二哥么。”
一个王二,一个徐二两人打小就认识,他徐二不仅老爹徐瞎子比自己老爹有钱,样貌,才学,人缘样样都比自己高一头,要说他王二也不是什么巨富之家的逍遥公子,这些方面比自己强的人绝对不少,但难受的是,徐王两家不仅一直都是邻居,还都是做布匹生意的,这自然让周围一起玩的人什么事都喜欢把他们俩放一块说。
是以自打王二记事起,就一直活在徐二的阴影之下,更让王二觉的憋屈的是,王家跟在徐家后面做生意,所以,为了家里的生意,王老爹给王二下了死命令,你可以出去玩出去闹,但必须跟在徐公子的后面,把和徐公子的关系处理好咯,不然回来老子就处理你。
哪里有压迫,哪里就有反抗,在老爹的高压政策下,王二表面上时时恭维着徐二,心里却已经恨不得把他掐死个一百遍了。在和徐二说话时王二总是不自觉的含枪带棒冒酸气,在加上以前的徐二也是个不肯吃亏的主,大爷我不去招惹别人也就算了,你小子还敢来惹大爷?是以面对王二隔三差五的挑衅,徐二一点没给留情面,全怼了回去,
更让王二难受的是,和自己一肚子的稻草不同,人家徐二虽然平时轻浮浪荡了些,但肚子里是真有货的,所以每次两人较劲,最后都是王二吃闷亏。如果说吃亏是福话,哪他王二这些年在面对徐二时真可谓福如东海了。所以当王二刚知道徐二去了帝都的时候,高兴的差点没当场放鞭炮庆祝。
徐二不在的这一段时间里,王二只觉得气也顺了,腰也直了,精神头都一天比一天好了,可惜现在看来好日子似乎是要到头了......一下子被突兀的指出来,徐二有些尴尬,但也不怯场,主动举起酒杯“许久未见,君朋还是这么豪气,之前...多有得罪,愚兄给你赔罪了。”说完,也是一仰头,一口气把酒喝完了。
徐二这话说的有些突兀,但在场的人都是久在一起厮混的,自然都听的明白,只是明白归明白,大多人还是很诧异徐二能说出这种话,之前志得意满,不可一世的徐二去哪了?这怎么才去了帝都一年多,人就转性了?
王二也没想到徐二上来就是这么一出,一时间也有些愣住了下意识的顺着嘴客气道“二哥这说的是哪里的话,咱俩可是打小一块长起来的,我可是一直把您当亲哥哥看啊,哪有什么得不得罪的啊。”
王二这顺嘴说的话,假的自己都觉得反胃,但没办法,话说出去了又不能往回咽,只能继续顺下去“之前哥哥去帝都,小弟恰巧有事外出,没来得及给哥哥践行,这次哥哥回来,这接风酒小弟不能再错过了。”
说道这里,王二脑子里突然灵光一闪,对呀,这小子出去才多久,怎么就回来了,从帝都到这里走水路一个来回往快了说也得小半呀年,这么算,这小子是到了帝都就回来了呀,在看看他这霜打茄子一样的架势,这铁定是事没办成直接让人给撵回来了呀。
想到了这一点,王二立刻兴奋了起来,小样,欺负小爷这么多年,一句话就像把账全了了?门也没有啊,王二嘿嘿一笑,故意哪壶不开提哪壶道“哥哥这次回来这么早定是事情一切顺利,这才来去如风,赶着今天这个好日子回来和咱们这帮兄弟团聚的吧。”
说完见徐二的脸色果然变得有些不自然,王二心里顿时乐开了花。不待徐二搭话,他身边坐着的一个长相讨喜的小胖子便出来解了围道“你小子瞎扯什么呢,咱兄弟几个啥时候不能聚,用的着让二哥大老远的跑回来?二哥这次回来是见新媳妇来的。是不是啊,兄弟们。”
众人哄笑着应是,到把王二给说蒙了,见他一脸迷茫,那个先前搂着他家伙又站了出来,用王二很不喜欢的语气解释道“二哥家里今天正式向城主提亲了你不知道?白天这么气派的提亲队伍打你家门前过,你愣是没看见?”经他这么一说,王二还真有点映像,白天好像是有车队打自家门前过,只是当时忙着看姑娘去了,哪顾得了这个。
本来以为自己终于找到了让徐二出丑的法子,结果非但没有成功,反而让一些才知道这消息的人赶着去拍未来城主女婿的马屁,见徐二被众星拱月的围在中间,王二所有的好心情顿时一扫而空,只能自己把气撒在眼前的饭菜上,自己一个人埋头苦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