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方的春天总要来的晚一些,这座位于帝国广阔疆域西北端的军事边城,为了防范草原蛮夷入侵,城墙被垒的极其厚实,远方的哨岗将四周的景色一览无余。
正午的阳光落在简陋的营房上,逐渐消融的积雪化为水滴落在木桶里。
这昭示着春天的来临,军卒们受够了寒冷的天气,淋淋沥沥的水滴洗刷掉屋顶的灰尘,仿佛也把人们的眼睛洗的明亮了许多。
至少蒙恬此时的眼睛很亮。
作为帝国北方最高军事指挥官,对面前人的态度却有些暧昧,虽然名贵毛毯上沾满了黄泥脚印,但他并不在意。
就像不在意对面那名穿着肮脏袍子的传信人一样。
蒙将军的声音有些沉重:“陛下已经有将我调回的意愿。”
传信人温和笑了笑,指了指天上的太阳,“谁能想到他能这么快。”
“这世上有许多人想不到的。”
“所以我不相信你的陛下能想到一切。”
两个男人面无表情地聊着云里雾里的话,实在无趣。所以很快变得沉默起来。
最先打破沉默的确实进来的传信的副将。
“人已经到了。”他看着屋内的两人恭声说道。
“那开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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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来的小子,就让他去书院好了。”皇帝处理完蒙恬送来的北方匈奴的质子,揉了揉有些微痛的眉头。
南北战乱连绵,内部又暗流涌动,还有书院......他需要时间来处理这些问题,想到时间他就会想到那个满身药味的老头,“徐福呢?”皇帝陛下的声音有些疲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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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羽不知道帝国局势的变化,也不知道书院的嘈杂,甚至连廊上的藤曼已经要爬到他的头顶也不知道。
”究竟怎样才能将木头做的与鸡蛋一样?”他依旧想不明白。他已经将木头打磨的极其圆润,再加上上色,看上去与鸡蛋无异,就连摸上去也是鸡蛋,可怎样才能让重量一样?怎样才能有晃动的液体的感觉?王羽想不明白。
他原本计划译月走的时候为她打造一把武器,却找不到鲁四的身影,所以他将叔父给的保命用的令牌送给了她,那是价值连城的宝物。可惜没人还债,王羽只有投入在其他的地方才能不去想烦心事。
“你将蛋壳做成镂空,再将真的蛋液灌进去不就行了?”鲁四从长廊走来,他已经看了很长时间,实在等不下去。
“这已经不止是木头了。”王羽觉得这算是作弊。
“这是给你的第一课,不要局限于材料。”
“可该怎么灌进去?”先不说打碎鸡蛋必定有蛋液流失,就算熟能生巧,不浪费一滴蛋液,没打开的盒子又怎么往里面放东西呢?
“这是第二课,不要局限于你手中的工具。”鲁四拿出一个圆筒状的物件,前面带着长长的银针。
“针管?”王羽惊讶道。
“你认识?这名字是老师起的,不过是我做出来的。”鲁四不去计较他是怎么知道的,“你要学会制作工具。”
“为了一个鸡蛋而发明一种新工具?”王羽觉得这是本末倒置。
“这才是真正的创造。”鲁四很不满意他的想法。
“可即使这样,若是针插进去总会留下痕迹,怎么能一模一样?”王羽接受了这种想法。
“你能做到细致入微,这点很好。但是在观察上,却不够细致。”鲁四说道。“这是第三课,仔细观察,鸡蛋上本就有许多小孔。”他们都是练武之人,虽然不算修行,但眼力依旧超乎常人。
“可针扎的孔却要比寻常的孔大一些。”
“所以要将针做的与孔一样大小。”鲁四拿出另一根针管,却没有针头,他将针管移到阳光下,调整角度,一道光芒晃了王羽的眼睛。“这是第四课。”
“做的再如何真实,也只是个木匠,怎么能称作机关术?”王羽看着只有反光才看得见的针头问道。
“从木匠变为机关师,只差一步,便是想象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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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秦帝国是当世第一强国,然而所拥有的神符师也始终未能超过十人,大部分神符师早已远离红尘,潜伏在帝国的某个角落,苟延残喘着等待复仇的火焰燃起,真正在世间行走的神符师确是不多。秦国曾经拥有的四位神符师有两位为了彰显帝国威势派往南北两方,并不长驻咸阳,所以咸阳城内的神符师不过两人。
这位夜访鸣凤楼的墨衣老人便是两名神符师中的一位。
他叫墨离,当今大秦国师,当年诸子百家的墨家遗留,宣扬兼爱非攻明鬼天志,单以书符之术而论,已然是当世最绝顶的人物之一,那夜小雨敲打之时,借着小巷地势的一式别有洞天,把号称天下第二的刺客吓成不会还手的老翁,便是他的神妙手段。
除了种种神奇符术手段之外,老人最为世人称许的,便是鬼斧神工的机关之术,世间有这样的传说:“单凭机关与符术手段,老人便可大规模制造绝世高手。”
墨离是一位以留恋青楼为乐的神符师,但咸阳城的青楼并不欢迎他,可此时的鸣凤楼却大张欢迎老者的到来,若让青楼的名角或幕后的老板看到这一幕,一定会被震惊的说不出话来,而且一定会非常好奇究竟是走了多少头牌云大家才能疯到如此地步。
喧闹的楼顶房间,珠帘之后,云大家看着边上的傀儡,看着傀儡熟悉的身形,看着那熟悉的平和的双眉,看着那熟悉的墨衣,缓缓流下了眼泪,喃喃低声幽怨道:“就当是给你的回礼好了。”
对于传说中最为神秘的符道,除了刺客的缩地成寸,王羽没有更多了解,但想到不需要修行,王羽便开心起来。
墨离看着他脸上的神情,说道:“你似乎很高兴?”
王离转过头来,看着这位浑身墨色的老国师,神情认真道:“他们想要阻止我踏入这个世界,但我依旧进来了。”
他已经想明白了刺客的用意,这让墨离颇为满意,脑子好使一些才能入朝为官,他和颜道:“虽然有真气便能催动符道,但想与更厉害的修行者比肩,依旧需要修行。”
“多厉害?”那些伤总归是有影响的。
“有半个刺客那么厉害。”
王羽微微一怔,走到窗边,认真的看着东院的杏树,深吸一口气,:“总归是以后的事情。”
“你能想通就好。”国师很满意他的心性。
“修行法门诸多,有所谓剑术体术阵术,像我们这种画符的本事,一般被人称作符术,但我们自己不会这么叫,我们称之为符道。”老人以符道温茶。
王羽将茶杯恭恭敬敬放到国师面前,正襟危坐认真倾听。
墨离大师端起茶杯轻轻抿了,问道:“你可知道符道是什么意思?”
王羽沉思片刻后试探着问道:“自然之道?”不论是那夜的刺客还是今晚的老者,似乎都在利用周边环境。
墨离大师笑出声来,看着他欣慰点头,说道:“人人都想入道,以剑入道以书入道以情入道,便是书院也逃脱不了这等思模式,可究竟何为天道?春天会下雨,冬天会结冰,夏天晴天多,秋天果实多,风会流动,云会漂浮,遵循自然,才是天道,我们要做的,便是以符道之。“
以符道之?王羽不明白,难道要画出风的流动路线?
“符是什么?符是纹路,是线条是痕迹。“
墨离大师神色温和,:”风吹拂的留痕是符,蛇爬行的痕迹是符,水流流动的痕迹是符,大地干裂的裂痕是符,枯叶的脉络是符,人体内的血管也是符。”
极简单的话,极清楚的话,王羽听的震惊无语,半响说不出话来。
沉默很长时间后,他怔怔的问:“难道画师便是符师?”
墨离大师微微一愣,看着他好笑的说道:“可以这么理解,但要领悟其中轨迹。”
角落里从院子里摘下来的梅花被风吹动,缓缓飘落在茶杯中,墨离大师将茶倒掉。
“风的符道让它不能停止一直流动,梅花的符道让它吸取养分得以盛开,水的符道让它只能从高往低走。”
墨离大师平静说道:“这些符道应天地而生,生于自然,调与自然,与天地元气共存,就像我们人生存在这个世界上一样。”
墨离大师重新斟了一杯茶,看着他继续说到:“我们要做的,便是提取精华。符师与画师的区别便是可以领略到精华,与天地沟通。”
王羽听懂了,举起茶杯一饮而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