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徒府中,司徒墨白背光而立,听着身后的人事无巨细的汇报。
“荒唐。”
良久,司徒墨白吐出几个字来。
身后的人身形微晃。
他跟着主子那么久了,又怎会不知眼前人的脾气了。
在众人眼里,司徒墨白位极人臣,若不是当今圣上行事果断狠决,就真有摄政的嫌疑,但这并不妨碍他成为一个大奸臣。
这些年来,这个年轻的男子是踏着一条血路走到这个众人艳羡的位置,这高位下是累累的白骨,是无数旁人的血泪。
如今他虽知主子在发怒,却不知道他因何而怒。
若看似无懈可击的司徒墨白,当真有弱点和软肋,应是司徒瑾煊了。
可两三个侍卫的死,和司徒小姐又有什么关系呢?
“若风,你下去。”
司徒微眯着眼,薄唇微抿,周身透露着危险的气息。
若风颔首,退到阴影中。
“哥哥,你这大忙人怎么今日也在家?”
司徒瑾煊像只欢乐的小鸟,一蹦一跳地跨过大门,看到前院那熟悉的人影时眉梢尖都带着喜意。
司徒转过身,面无表情道:“跪下。”
她一个踉跄,险些摔倒在地,身子不稳地晃了晃才站住了脚,隔着大致两米距离,不敢相信地望着眼前低气压的人。
“哥哥让我...跪?”她的话语里都带着颤音,手指着自己,直勾勾地看着司徒墨白。
“跪下。”他站在那,一向清冷的面孔布满了阴沉,话很轻却不失坚定。
她赶忙跪在了地上,膝盖冷不防地撞在地上,疼得她直皱眉。
“知错了吗?”
他冷声道,意外地没有去怜惜她因疼痛拧在一起的秀眉。
“瑾煊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还请哥哥明示。”
她挺直了身子,硬着脖子道,眼眶不知不觉中蓄满了泪水。
“那几个守卫死了。”
“守卫死了,与我何...”她红着眼回应道,话一出口,突然想起了什么,颓然地坐了下去,喃喃道,“怎么会?我没有,不是我。”
她跪着往前走了好几步,泪水婆娑地去抓司徒墨白的衣袂:“哥哥,不是我,我没有杀他们,我不会杀人的,你是知道的。”
头顶上传来一声叹息。
他终究是不忍地蹲下身,与她对视,缓声道:“我知道不是你,是拓里宏。瑾煊,这次是魏安守口如瓶,才给你背了个黑锅...”
“哥哥是为了魏安才来训我的?”司徒话还没有说完,瑾煊突然抬起头来,怒声道。
司徒从未想过她竟然会这么理解,一时无言。
“哥哥从前不是这样的,哥哥从未这般对待我。”她更加坚定,怒火在她的胸脯燃烧,使她冲动之下口不择言,“哥哥为了一个不相干的人就要责罚我,此事本就与我无关,我不认罚!”
“你觉得自己没有错?”司徒本满是心疼的面容一下子沉了下来。
“没有!那几个守卫又不是我杀的,他们的死本就与我无关。如果哥哥担心魏安管不住嘴,杀了他便是了。死人就能保守秘...”
“啪。”
司徒墨白气得胸脯起伏,从未对她举起过的手,还是打在女子因愤怒而扭曲的脸上。
突然世界都安静了,寂静无声。
司徒瑾煊的手摸上了被打红的侧脸,身子都在发抖:“哥哥为了魏安打我?”
“司徒瑾煊,你的日子过得太安稳了!这些年来,我对你疏于管教,才让你变成今日这般模样。守卫的枉死还不能让你有所收敛?若再不反省,终将有一日,你会害了你自己...”
司徒背到身后的手也在发抖。
从小到大,他从未动手打过她。
“哥哥说这话就稀奇了,这些年来,哥哥身上的人命还少吗?”
她已经疯了,只要什么能刺痛她眼前这个冷静得可怕的人,她就挑什么说。
有些时候,你最亲近的人,最能明白你的软肋,伤你往往一击即中。
“你是我唯一的妹妹,我为你做什么都是甘愿的。无论过了多久,哥哥始终是你的哥哥...”
即使他脸色雪白,却没有继续生气。
他单膝跪在她面前,捧着她的脸,为她擦去脸上的泪痕,好生安慰道,眉宇间充斥着无奈之色。
“对..不...哥哥,你让我很讨厌自己,我讨厌这样的自己。”
她突然推了身前的人,在司徒墨白往后倾用手撑地时,她站起了身,跪久了的双腿发麻,她咬着牙一瘸一拐地硬是出了门。
“若风。”
男子声音低哑,低着头道。
“主子...”
有人影从黑暗中走出,来到他的身旁,伸出的手踌躇地举在半空。
“跟着她,不要被她发现了。”
司徒墨白举起手,慢慢捂住了脸,让人分辨不出他的神情,始终单膝跪在原地。
“是。”
若风颔首,快步出府。
四周真正地安静了,整个院子只剩下司徒墨白。
他把手放下,抬起头来,闭上双眸,整个人往后倒去。
身子砸在冷硬的地上,也不觉得有痛意。
视线所及,只剩下蓝天白云,一如他和司徒瑾煊作为孩童初入宫到处张望时的天空。
你怎么就不明白,若一开始我能忍受你变成一个冷血的人,就不会隐忍至今,成了他人的工具。
今日死的是三个守卫,若你还这般肆无忌惮,我能保你无虞到几时?
吴老从屋里出来时,还顺带关上了门,完全无视身后赤裸裸的目光。
“吴老,安儿如何?可有大碍?”
一直倚柱而立的叶清云闻声睁开了眼,快步走到吴老面前。
“没有什么,只是太累了,好好休息就好了,以后不要让她情绪剧烈起伏,就没什么问题。你们别在这里吵,阁主要休息了,散了吧散了吧。”
吴老挥了挥手,一副要赶人走的架势,有些心虚地不敢与他们对视。
“可...”
叶清云皱着眉出声道。
吴老挣脱了他,脚底抹油开溜,拿出了逃命的架势。
“吴老...”
叶清云本想上前拉住吴老,却被人拦下。
“怎么了?”
他有些惊讶地挑眉望向眼前人,他的心腹,流匀。
流匀极少这般出现在大众视野中。
那如哑巴一样极少言语的人无视那些探究的目光,神色平静地在叶清云耳旁低语。
“什么?谁伤的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