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文化法门寺博物馆论丛(第一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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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8章 千峰翠色旷世奇珍——法门寺唐塔地宫出土秘色瓷鉴赏(2)

在发掘时,瓶口覆有一颗大宝珠,瓶内装有29颗五色宝珠。遗憾的是,这么精致的瓷瓶在《物账碑》中竟没有记载。后经专家鉴定,瓷瓶的釉色、胎质与前13件秘色瓷完全相同,应该算在秘色瓷的行列之中。再从佛教的仪轨看:此瓶出土时内有宝珠,应属于密教的供养器“五贤瓶”、“五宝瓶”之类。用它盛上五宝、五药等以消除烦恼、去除尘垢,系为佛家宝物。《物账碑》不知由于什么原因当时没有记载,但八棱净水秘色瓷瓶的确是“瓷秘色”帐上之“遗漏之物”。

五、陆龟蒙《秘色越器》诗和实物证实秘色瓷产于越窑并且烧造工艺先进“九秋风露越窑开,夺得千峰翠色来。好向中宵盛沆瀣,共嵇中散斗遗杯”(陆龟蒙:《秘色越器》《全唐诗》卷六百二十九)。

这是晚唐诗人陆龟蒙盛赞秘色瓷的传世七绝——《秘色越器》诗,也是迄今发现对秘色瓷最早的文献记载。从诗中我们不难看出:首句中“越窑开”说明秘色瓷的诞生地为越窑。越窑是中国青瓷最重要的发源地和主产区。东汉年间,这里最早完成了陶器的制作,后来又完成了从原始青瓷发展到青瓷的历史过渡,这在世界陶瓷史上具有划时代的意义。由于这一带战国时属越国,唐时改为越州,“越窑”因此得名。越窑青瓷经过不断发展,晚唐、五代时达到鼎盛时期,衰败于北宋中期。陆龟蒙所谓的“越窑”则主要是今天的浙江余姚上林湖为中心的上虞、宁波等地,而且在这范围已发现了古窑址近200处,是唐、五代越窑青瓷的中心产区和贡窑所在地。法门寺出土的这批秘色瓷从造型、胎釉特征和装坯方法上都证明这应是产于浙江余姚上林湖一带的越窑。并且,这一地区也有类似的瓷片出土,这批秘色瓷应是上林湖生产的青瓷精品。当时,作为贡瓷贡献给唐宫廷、再由唐懿宗供奉给“佛骨舍利”,密封于法门寺佛塔地宫。

“夺得千峰翠色来”,生动描绘了越窑秘色瓷的青釉色泽。诗人所描述的秘色瓷釉色为“千峰翠色”,这种郁郁葱葱、青莹滋润的色泽,不同凡俗,浑然天成。在法门寺地宫出土的14件秘色瓷器中,除2件鎏金银棱平脱雀鸟团花纹秘色瓷碗内壁施青黄釉外,其余器物均为的施有湖绿、青绿、青灰色釉。虽然都是青绿色调,但也很难保持一个标准色釉。这也说明,秘色瓷的色釉烧造很难把握。所以,诗人在这里用了一个“夺”字,于画龙点睛中传达出工艺之巧,也点化出了秘色瓷色釉有巧夺大自然“千峰翠色”的“灵性”特点,笔法传神而形象,让人读之浮想联翩,余韵延绵。

越窑秘色瓷的装烧技术也是十分先进的。法门寺地宫出土的秘色瓷,釉面光滑,釉色纯真,器物底部有糯米状支烧钉的痕迹。表明了唐代越窑在装烧工艺方面的革新,使用了匣钵,实施“单件烧”;打破了窑内明火叠烧的传统工艺,避免了因瓷器叠烧出现的釉面烟熏、火刺、落沙、粘釉,内心留有支烧痕等缺陷。有效地杜绝了明火叠烧的不足,提高了瓷器的质量,对以后的烧制工艺,产生了广泛深刻的影响。

文献资料与陶瓷实物是相辅相成的,相互补充、印证的两个方面。法门寺地宫出土的秘色瓷与陆龟蒙的《秘色越器》诗,是地下出土之实物与纸上之遗文的相互印证,完全证明了秘色瓷为晚唐时越州窑烧造的产品。唐代越窑青瓷为当时全国青瓷之首,秘色瓷又是其中的上乘。所以,“秘色瓷”也就成了青瓷中精品的代名词了。

六、《秘色越器》诗是嗜茶文人陆龟蒙对越窑精品茶具喜爱之情的自然流露

秘色瓷作为越窑的精品瓷器被唐代帝王用来供奉佛骨舍利,那更是弥足珍贵的。在关于秘色瓷的文献记载中,最具代表的是晚唐诗人陆龟蒙所写的《秘色越器》:

九秋风露越窑开,夺得千峰翠色来。

好向中宵盛沆澄,共嵇中散斗遗杯。

陆龟蒙(?——约881)是中晚唐文学家,字鲁望,吴郡(今江苏苏州市)人。举进士不第,曾任苏州、湖州刺史的幕僚,后来在松江甫隐居,自号天随子、江湖散人、甫里先生,与当时着名文学家皮日休齐名,人称“皮陆”。着有《笠泽丛书》、《甫里先生集》。

据《新唐书》记载:陆龟蒙“不喜与流俗交,虽造门不肯见。不乘马,升舟设篷席,费束书、茶灶、笔床、钓具往来。时谓江湖散人,或号天随子、甫里先生,自比涪翁、渔父、江上丈人”。([唐]欧阳修、宋祁撰:《新唐书》卷一百九十六,《隐逸陆龟蒙传》,中华书局1975年版,第5613页。)他不满当时黑暗的现实,在松江浦过着饮茶、钓鱼等闲散生活,崇尚着“竹林七贤”嵇中散式的世外桃源的精神境界。他对饮茶有相当的研究和特殊的爱好,“嗜茶,置园顾渚山下,岁取租茶,自判品第”。([唐]欧阳修、宋祁撰:《新唐书》卷一百九十六,列传第一百二十一《隐逸陆龟蒙传》,中华书局1975年版,第5613页。)唐代的饮茶风气很盛,陆本人就是个嗜茶者,他在顾渚山,当时的着名产茶区下开辟了一处茶园,每年都要收取租茶,并区分为各种等级。这可在他所作的《奉和袭美茶具十咏》(见《全唐诗》卷六百二十)(包括“茶坞、茶人、茶笱、茶籯、茶舍、茶灶、茶焙、茶鼎、茶瓯、煮茶”等茶诗)中窥见一斑。

有了好茶叶,还要有上乘的茶具。正如陆羽的《茶经四之器》记载:碗,越州上,鼎州次;婺州次,岳州次,寿州、洪州次。或以邢州处越州上,殊为不然。若邢瓷类银,则越瓷类玉,邢不如越一也;若邢瓷类雪,则越瓷类冰,邢不如越二也;邢瓷白而茶色丹,越瓷青而茶色绿,邢不如越三也。晋杜育《荈赋》记载:“器则陶拣,出自东瓯。瓯(地名),就是越州。越州瓷呈绿青色能增进茶汤色泽。这个评价是经过诸多瓷器的对比而得出结论,是对越窑青瓷的最高评价。陆龟蒙偶遇这种千峰翠色、如玉似冰的越窑精品青瓷——秘色瓷器时,思绪万千,托物明志,神交先贤“嵇中散”,共享世间珍品,于是《秘色越器》诗的诞生也就在情理之中了。但是,没想到的是他却成为了记载秘色瓷的第一人。虽然在唐代诗坛李白、杜甫的光芒下已黯然失色,但他却在中国陶瓷史上独领风骚。

“秘色瓷”三字在晚唐以后的历代文献中曾多次出现:如五代人徐夤在《贡余秘色茶盏》诗中对余姚上林湖(今属慈溪)出产的“秘色茶盏”赞美道:“捩翠融青瑞色新,陶成先得贡吾君。巧剜明月染春水,轻旋薄冰盛绿云。古镜破苔当席上,嫩荷涵露别江渍。中山竹叶醅初发,多病那堪中十分。”(〔五代〕徐夤:《贡余秘色茶盏》,《全唐诗》第十一函第一册。扬州诗局本。)宋代周辉《清波杂志》的“越上秘色器,钱氏有国日,供奉之物,不得臣下用,故曰秘色”(〔宋〕周辉:《清波杂志》卷第五。四部丛刊本)随着时光的推移,秘色瓷正如其名一样扑朔迷离,成为后世只见其文而未见其物的千古之谜了!直到法门寺佛塔地宫14件秘色瓷的出土时,才为我们证实了文献记载秘色瓷在晚唐时已经存在。这不但让今人能一睹秘色瓷的风采,还能为更加深入地研究它提供了可靠的标准实物。

在历史上,法门寺曾是唐代皇家寺院,大唐皇帝曾多次迎奉佛骨舍利到京城长安供养,其中地宫所供奉的大量金银器、丝绸、琉璃器、瓷器等都是千挑万选的宝物。如今,法门寺佛塔地宫中出土的大唐珍宝作为文物在法门寺博物馆陈列。在这绚丽多姿的展品中,笔者对其秘色瓷“巧剜明月染春水”的视觉奇观,弥足珍贵的唐代仕女图案,金银平脱雀鸟团花的创新工艺,“账中无物”的秘色瓷瓶,《秘色越器》诗的解读等只是粗浅的看法。其目的只是抛砖引玉,以此引发更多人的关注、兴趣乃至共同探究这段久远而鲜为人知的历史。

时至今日,对于扑朔迷离的秘色瓷身世,更是众说纷纭、莫衷一是:有人称为“秘色”是指庶民不得用;有的认为烧造工艺秘不示人,称其“秘色”;有的觉得“秘色”是南方的一种“香草色”;还有人称其“秘色”是“碧色”的同义词等。总之,秘色瓷之“秘色”还没有盖棺定论,它将促使我们不断地探秘下去……(1987年4月3日发现法门寺唐代佛塔地宫,1988年11月9日法门寺博物馆正式对外开放,仅以拙文纪念法门寺博物馆成立20周年暨法门寺地宫唐代秘色瓷出土21周年。)(毛小东,法门寺博物馆助理馆员)